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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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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恨有尽时》

康武四十四年春,大康贵妃诞下四公主。

同日,瘫于龙榻十余年的先皇康武帝驾崩。

恰逢丞相朝堂之上率众臣弹劾镇北侯,十余封通敌奏折呈上,镇北侯全族抄家收监,等候问斩。

昔日宠冠六宫的贵妃连同尚未取名的四公主一同被打入冷宫,皇帝念及贵妃与其多年情分,加之育有公主,留其一命。

人人都说四公主是灾星再世,不仅克祖克母,克死先皇,还克得外祖镇北侯全族入狱。

这样的灾星,理应祭天处死,以求太平。

不然早晚,大康将亡。

皇帝置之不理,只是将四公主及其母妃囚禁冷宫,禁止宫内提及。

四公主一岁时,镇北侯一案尘埃落定,全族男丁问斩,女丁流放瘴南。

那一夜,冷宫中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怀抱幼女朝北跪了一宿,直至如叶凤眸中眼泪化血,寒霜化露浸湿了衣衫,方才起身离去。

四公主五岁时,北疆黒汗王朝举兵来袭,以武开国的大康一时间无将可用,短短月余,竟兵败十余城。

眼看兵败如风,以柳相为首的文臣主张和谈,以年俸百万粮加以皇亲为质。

黒汗便立契十年内不再进攻大康。

一时间,皇室内人人自危。

当今圣上在位十余年,妄图长生之道,日日服食金丹,是以子嗣颇微。

除去早夭的大皇子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六皇子和五皇子,一时间合适的人选只剩下中宫嫡出的二皇子和三公主。

皇后联合父亲柳相日日焦心,百般筹谋。

那个囚于冷宫四年不得出的四公主终于再一次被人众人提及。

对于大康来说,不过是一个灾星再世,罪臣之后,这般抉择,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对于四公主而言,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四角之外的天空,是不限于冷宫方寸的自由,也是首次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大康皇帝为四公主赐名方静茹,以静安为封号,派使臣冬来时将静安公主送往黒汗。

静安,静安,愿换大康十载宁静平安。

我就是那个四公主。

那个一出世便克死了皇祖父、克得曾经宠冠六宫的母妃入冷宫不得出,外祖镇北侯全族入狱的四公主方静茹。

四岁以前我什么没见过,我的人生轨迹只有那长满荒草、不避雨也不挡风的冷宫,以及终日朝北跪拜的母妃。

四年来,母妃和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

“爱是杀人利器,你要记住,永远不要爱上任何人”。

我才四岁,哪懂什么爱不爱的,只知道,每次母妃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都是让人惊骇的恨。

久而久之,我也生就一副孤僻、深沉的性子。

便是对着那些个日日送来馊饭剩菜的宫人的嘲笑殴打,也露不出半分情绪。

出发前那几日,母妃夜夜抱着我入睡,这是我四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她总是反复念叨

“茹儿啊,活下去,杀了他”

直到启程那天清晨,我在母妃僵冷的怀抱中醒来。

母妃嘴角溢出的鲜血浸湿了枕头,也染红了她贯穿的白衣。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母妃身着其他颜色的衣服,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妃。

我并不知道杀了他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她说得他是谁。

我在出发黒汗的那日第一次见他。

他站在城楼相送,我掀开车帘回头匆匆一撇。

众人垂首站于他身后,一身明黄刺龙的衣袍衬得他威严而又神逸。

“原来我要杀的是他”

去往黒汗的路可远可远,远到我以为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冬来时从大康出发,到黒汗时已是初春。

在黒汗的日子远和大康时不同。

在这里没有剩菜馊饭,也没有四四方方的天空。

这里有的是春日逐草,冬时牧雪的辽阔。

在这里我不叫方静茹,我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阿曼古丽。

是那个身上和头上都喜欢带着亮晃晃的银饰的阿娜给我起的。

她说在黒汗,阿曼古丽是太阳花的意思。

她说女娃子要有女娃子的样子,该是日日像太阳花般灿烂活泼的笑着,怎生得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才几岁,怎就日日皱着眉,这到如花的年纪不得生出一额的皱纹。

她们叫她王后,我在众人对她的恭敬中明白,她能让我做到母妃说的——活下去。

我在黒汗活下去了。

这里的人生的高大,远和大康不同。

相比起大康人柔和的面孔,这里的人五官更像刀剑,锋利且深邃,连眼睛都像极了各色的琥珀,就连肤色也不似大康人那般白皙,而是透着红润的黑。

唯独王后与所有人不同,她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眼睛黝黑,和我一样,一眼看上去就不属于这里。

王后是除了母妃外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和母妃的易碎和怨恨不同,她身上的美是张扬且包容的。

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时时在想。

如果母妃生活在这里,是不是也会像王后一般,美得明媚且肆意。

我是不是也能像帕提曼一样,每次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累了回来,一头扎进母妃的怀里,搂着母妃的脖子撒娇。

与大康皇城的阴暗相比,我更喜欢这里。

这里笑不捂嘴、走不挪步。

满天地都是爽朗的大笑和四溢的烤肉香气。

这里的天极低,远山的云混杂着羊群垂在草地,叫人分不清羊是云还是云是羊。

得益于黒汗王后的垂怜,我在这里活下去并不艰辛。

甚至称得上很好。

我像巴格勒和帕提曼一样有一顶自己的毡房。

也能跟随巴格勒学习骑射,和帕提曼一起给小羊接生。

只是大多数时候,在听到巴格勒和帕提曼开心的叫阿斯兰·巴尔扎汗和王后阿塔、阿娜的时候,心脏会不由的抽动。

巴格勒和帕提曼兄妹是大汗和王后仅有的两个孩子。

王后也是大汗身边仅有的女人。

初到黒汗时,我夜夜难眠,每每睡至深夜,总会感觉浑身发冷,好似在大康时的最后一个清晨,身后是母妃冰冷的身子贴着我的肌肤。

黒汗的夜总是有“嗷呜”的声音传来,好似有在夜里穿行的猛兽,时刻准备着从我发出的声音中辨认我的方位,把我撕碎。

再睡着是不可能的了,我只能独自睁眼警惕的看着黑处,思索着母妃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活下去,杀了他”

十岁那年,黒汗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暴雪。

那日我随帕提曼骑马偷跑去数十里外的伊尔帕山。

小姑娘不知从哪儿听说那里的山巅,长着纯蓝的雪莲,女子食之可保青春不朽,容颜依旧。

为着几日后的王后生辰,帕提曼想给自己的阿娜一个惊喜,又担心随从侍女告状,所以便叫着我这个不甚开口的阿曼古丽一起,偷溜了出去。

因着大汗的权威,加之黒汗的人心团结,在方圆百里之内,断不会有任何危险,所以帕提曼平时是惯野的性子,守卫也只当我俩如平时一般附近玩耍一下便回,只简单叮嘱几句天黑有雪,早点回来,便由着我们去了。

一路的行程都十分顺利,意外是在回程的路上发生的。

原计划依着两匹好马的脚力,短短十数里的路程,天黑之前便能回到家里。

偏偏我和帕提曼刚下了伊尔帕山,暴雪便毫无征兆的下了起来。

在茫茫荒原,我们都是见惯了雪的,一开始并没有多生在意。

直到霎时间大雪便盖住了路,四下一片茫茫不知何处,雪越下越大,遮住了彼此的视线。

两马并行的我和帕提曼,也只能靠紧握着彼此的手才能感知到对方此刻在对方的身边。

偏这时,一声接一声的狼嚎夹杂着雪落的声音传来,我们两人身下的马也不安的在原地打着转。

到底是仅有八岁的小姑娘,纵是大汗和王后平日把她宠得不怕天地,此刻也生出了几分恐惧,拉着我的手也在不住的打颤。

就连开口的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阿曼古丽,这附近有狼,我们快回去”

回去?

我倒也想回去,但先不说四下不知路在何方

光说这仅有寸余的视线,都知道今日回去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说这时我也害怕,但我知道,我得活下去,而且得护着帕提曼一起活下去。

我凭着直觉,拉住帕提曼朝着记忆中的方向驱马慢跑着。

耳听着狼嚎越来越近,我心脏狂跳个不停,甚至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在被狼牙撕咬,竟感觉无端的生出一阵阵疼痛来。

说时迟,那时快。

我甩开帕提曼拉紧我的手,凭感觉伸手将她腰间巴格勒赠予她的匕首抽出,扯住她的的缰绳,调整了她胯下宝马的方向,挥刀朝马的屁股上捅了进去。

帕提曼胯下的马吃痛受惊,朝着我牵引的方向,哀鸣着狂奔了出去。

待我准备故技重施之时,几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尚不待我挥动手中的马鞭驱赶,几匹饿狼已经狠狠地扑了上来。

胯下的马在撕咬下受惊乱跳,不仅没甩开咬住它的饿狼,反把马背上的我甩落在地。

好在身上的衣服厚实,加之这会儿地上已经有了厚厚的雪,重摔之下,我多少还保留着清醒的意识。

刚翻身起来,刚刚还站立的马,已经在狼群的围攻下,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四只蹄子胡乱的迎空刨动着。

我抽出腰间的匕首,面对着狼群缓步朝后移动。

这匕首是八岁那年巴格勒送的,原是一对,帕提曼和我各一把,当时他说,草原的女娃搞不了大康舞文弄墨的那些子门道,骑马舞刀才是本色。

帕提曼那一把插在她的马背上,带她冲了出去。

原以为狼群扑倒了马,便会放过我这浑身无几两肉的玩意儿,但是显然它们没做此打算。

昏过去前,我只记得我被咬住裤腿拖倒在地,腿上有一股没法反抗的力量将我甩来甩去,我只能胡乱的挥舞着手中的匕首。

再然后,我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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