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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识好歹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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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清辉院前姜瑶在心里做了无数预想。

无论姜挽发疯发怒亦或是要找孙氏拼命,她都不意外。

她慢吞吞抬眸,预想中如炬的目光却迟迟没出现。

姜挽十分平静。

“长姐……没什么想说的?”

姜瑶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想了想她补充道:“孙家表哥是我外祖孙家大郎,叫孙广源的。”

语毕,姜瑶两颊升起一股灼烧,是羞愧的。

孙家并非布衣,先帝当政时孙家颇得看重,孙氏父辈叔伯三人都在翰林院任职。

若非如此,孙氏也入不了定远侯府的门。

可孙老家主常年忙于公务对子女疏于管教,孙老夫人慈母之心对子女过于宠溺,以至孙家后辈没一个成器的。

孙氏兄妹尚有父辈余温萦绕铺垫,孙氏嫁了高门,孙家主君靠着人脉混了个闲职散官,到孙广源这儿便什么都没了。

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至少孙家的溺子家风是继承并发扬光大了。

孙广源八岁才启蒙,光院试就考了五年,如今二十二三的年纪还只是个秀才。

若只是蠢笨便罢了。

可此人是上京出了名的浪荡子,常年混迹于烟花柳巷各大赌坊,骄奢淫逸,实在没眼看。

上京的官家女对其避之不及,都不愿自家女儿填孙家的坑。

孙家也放不下身段,要不孙广源哪能这个年纪还没成家。

姜挽自然听过孙广源。

即便没有孙氏这层关系,她身边的小喇叭云桑也会三不五时同她播报那些花边事儿。

她记得上回听到孙广源这个名字约在半年前。

孙广源对寄宿在孙家的婶婶娘家外甥女用强。

那姑娘报官无果后心灰意冷,最后穿着染血的白衣吊死在孙府门前。带血白衣是姑娘的遗言,字字句句皆是姑娘对孙广源禽兽行为的指控。

后来姑娘的娘家人从外地赶到上京把孙家围了,听说那家人把孙广源揍得丢了半条命,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孙家为此没少出钱出力找人疏通,孙氏那段时日亦是四处游说奔波,费了好大功夫才压下这桩丑事。

“我知道孙广源。”

姜挽可太知道了。

她不意外孙氏能干这缺德事,因为上辈子孙氏就这么干的。

孙氏如意算盘打得好。仗着自己是姜家长辈,既把她这个眼中钉摘出去,又替自家禽兽侄儿解决婚事,一箭双雕啊。

“可二妹想让我说什么呢?你也说了二婶是长辈,我还能同长辈动手表示反抗不成?”

姜挽扯了扯嘴角。

别说,上辈子为这事她真提着剑去找孙氏拼命。

至于结果嘛……很惨烈,是她很惨烈。

她一个久病多年的残废能有多少力气?

她才进暖玉阁便被卸了剑,孙氏命人把她押走软禁,然后故意传出她得了疯病欲弑婶行凶。

她的名声跌落低谷,作为受害人的她成了大家口中不识好歹的疯子,而孙氏成了菩萨心肠。

姜挽叹息:“不如妹妹替我劝劝二婶?”

她吸了吸鼻子,神色戚戚:“上京城谁不知姜家二小姐最良善不过,妹妹定然不愿看我受苦吧。”

姜瑶抿唇,面露难色:“我自然盼着长姐安好,今夜我说这些便是希望长姐有所准备。”

她深知孙广源不堪托付,可她能怎么办?

孙氏是她亲生母亲,她不能也不敢公然与母亲翻脸。

通风报信便是她能为姜挽做的了。

“我明白,妹妹夹在中间不容易。罢了,先前的话当我没说。”

姜瑶一怔,“长姐何意?”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姜挽,她不觉得姜挽会认命。

“字面意思,阿瑶别多想了。”

姜挽望着屏风处,“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将来的是谁都说不好,过几日二婶转了念想也未可知呢。”

平淡语调里透着一股难以捕捉的从容。

她说姜瑶庸人自扰,后者听着却无半分愠怒。

姜瑶含笑道:“还是长姐通透,如此我便安心了。”

接着她招呼紫黛进来。

“今日宫宴有道甜点味道甚是不错,长姐也尝尝。”

姜挽颔首。

姜瑶三不五时往她院里送东西,送得最多的便是吃的,她习惯了。

姐妹俩又寒暄了几句,随后姜挽命锦棠将姜瑶主仆三人送走。

云桑一进来便盯着八角食盒移不开眼。

“二小姐又给您送吃的了。”

打开食盒,白玉瓷盘里摆着两块芙蓉酥。粉白的芙蓉花瓣层层交叠,豆绿花蕊根根分明,栩栩如生,可见御厨技艺高超。

姜挽瞥了一眼,“喜欢?”

云桑点头,美食谁不爱啊。

“送你了。”

云桑悬在半空的手停住,她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就是突然不馋了。

“吃完顺便帮我查点事。”

云桑:……就知道不白吃!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

……

姜挽夜里又没睡好。

许是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她又梦到了上辈子。

梦到三年前,她十六岁生辰的前一日。

她在房里试新衣,云桑叽叽喳喳说着近日坊间趣事,锦棠笑着替她抚平衣角。

她跟着嬉笑玩闹,屋内萦着欢声笑语。

她对着铜镜照了又照,镜中人粉面桃腮,眉眼含笑,杏眸底下若藏有星芒万丈。

只因父兄同她约好,会赶在她生辰前回来为她庆生,明日便要兑现了。

皇帝身边的内侍突然出现,说皇帝宣她入宫。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御书房。

见她来了,皇帝慈父般喊了她的名字,又拍拍她的肩,最后拿出一封标注着八百里加急的军函交到她手上。

信里写她父兄于三日前亡故。

怎么可能?

她父兄奉旨赴西退敌已然大胜,我军大捷的喜讯七日前传入上京时皇帝还摆了宫宴庆贺。

如今才过去没几日,开什么玩笑?

她不信,她不顾阻拦出宫,她要亲自赴西问个清楚。

可才出京郊胯下的马就没缘由发起狂来,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扭转马冲向山崖。

下坠的瞬间,她竟恍惚看到了父兄的身影。

他们离开前朝她挥手,她拼了命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却是无用。

她被困在深渊里,伸手不见五指,任凭她哭喊发狂不见半点回应。直到身体疼痛盖过内心悲恸,涣散的意识渐渐复苏。

她仍在黑暗中,但恢复了触感,伸手便摸到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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