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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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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的苏沐阳轻轻碰了碰纤纤:“紫萱,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纤纤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叫的是自己。她连忙摇了摇头:“没事儿,只是刚才冻着了。你说,他和柳笛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校园里有很多传闻,把他俩说得很不堪呢!”

苏沐阳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我不知道那些谣言是如何编造和传播开来的。我只能说,如果你认识柳笛,和她一起生活过,就绝不可能相信那些话。我们几个男生曾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过,‘纯洁’这个词,简直就是为柳笛量身定制的。她太重视灵魂的洁净了,所有不干净的东西她都拒绝沾染。她可以默认,却绝不效仿。你相信吗?如此优秀的她却一直没有入团。其实她的理解比我们都深刻,信仰也比我们都坚定。可正是因为太多人把入团当作晋升的敲门砖,她就拒绝同流合污。陈老师为此特地动员过她,可她却说‘信仰源自于内心,所以不必拘泥于形式’,气得陈老师直咬牙根,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你想,这样的女孩子,会做任何肮脏龌龊的事儿吗?”

纤纤忽然感到有些自惭形秽。从小学至今,她一直将入团、当干部、评三好之类的当作炫耀与晋升的资本,此时与柳笛一比,实在是“动机不正”。“可是,”她仍旧有些不甘心,“他们之间,当真就没有一丝……超越师生关系的情愫吗?”

苏沐阳一下子沉默了。他默默地凝视着北楼四楼那扇小小的窗口,半晌,才深思着缓缓开口:“我只能说,他们有比一般的师生关系更为深厚的情感。柳笛对章老师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而章老师只接受他一个人的帮助。凡是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他都毫不勉强地让柳笛去做。他不反对,也不忌讳别人把他的名字同柳笛联系在一起。我想这不仅源于一种毫无猜疑的信任,同时也彰显出一种光明磊落的姿态。这种姿态,想必也是对柳笛的一种保护吧。”

“他为什么不接受其他人的帮助呢?”纤纤情不自禁地问出了这个长久以来困扰着她的问题,“我也曾经试图帮助他,却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苏沐阳看着纤纤有点受伤的神情,理解地笑了笑,“我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很长时间也想不明白。直到上了大学,接触到更为广袤的知识范畴和多元化的思维模式,学会运用不同的视角和系统性的思维去审视与剖析问题,先前那些被我忽视的细节,才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之中。我们班那颇具传奇色彩的第一节语文课,想必你们都已听闻多次了吧。下课后,好几双去搀扶章老师的手都被他无情地甩开了,我就是其中之一。只有柳笛,无论章老师怎么拒绝怎么发火,都坚持送他回办公室。那时,我特地从教室跑出来,听到了他们大部分谈话。其中有三句话,我至今仍记得格外清楚。其一,‘作为学生,我不想看见自己尊敬和仰慕的老师被别人撞得东倒西歪。也许这些您都能忍受,但我却不能,就像不能忍受一个崇高的思想被人诋毁一样’;其二,‘我不爱多管闲事,送您回办公室绝不是闲事’;其三,‘我以自己的名誉,保证自己不会问一句看起来像是多余的问题,不会说一句听起来像是闲言碎语的句子,更不会和别人谈论任何有关您的话题’。正是这三句话打动了章老师,让他最终接受了柳笛的帮助。”

纤纤的嘴角微微颤动了几下,脸上的神情复杂且纠结,似乎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柳笛的帮助和自己“发善心”般帮助的确有所不同。苏沐阳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我反复琢磨这三句话,终于明白了:我们,总是首先把章老师看成一个可怜的瞎子,所以我们的帮助是建立在怜悯和同情基础上的,居高临下的施舍。而柳笛,首先把章老师看成一个她尊敬和仰慕的师长,所以她的帮助是建立在尊重和平等基础上的,真心实意的付出。此刻回想起来,我们谁又有资格凌驾于章老师之上呢?可那时我们不懂啊!我们带着自以为是的优越,急于展示自己的善良,却没想过这种帮助就是对章老师尊严的否定和嘲笑。不,不仅我们不懂,周围又有几个人懂得?所以章老师用高傲和冷漠把自己同所有人隔绝。他宁愿错误地拒绝个别真诚的关怀,也不愿屈辱地接受太多带有歧视的帮助。而柳笛,是唯一能理解章老师内心真正的需求,与章老师进行心灵交流的人,她像潺潺的溪流,持续而稳定地滋润着章老师的心田,又如寒冬里的炭火,用耐心和细心,一点点温暖着章老师的生活。这样的‘帮助’,谁能拒绝?谁又能不被打动呢?”

犹如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苏沐阳的话在纤纤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曾几何时,她,和太多的人一样,觉得章老师那冷漠得不近人情的拒绝刺伤了他们的心,却从没想过他们那些“好心”的帮助,是对章老师更大的伤害。他们甚至在第一次被拒绝之后,就滋生了“让他多摔几个跟头”的念头,却没有一个人像柳笛那样,在屡遭拒绝后依然坚定地守在章老师身边,只为了让心中的珍宝不受伤害。这种“因怜悯而施舍”与“因珍惜而呵护”的区别,现在如此清晰明了,当初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苏沐阳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别难过了。其实,我也是毕业后才明白的。对于章老师,我们有太多的‘后知后觉’了。如果我们像柳笛那样,多一点‘先知先觉’,章老师就不会活得如此孤独而辛苦了。可惜,世界上只有一个柳笛。记得在一节语文课上,在谈到《简爱》的时候,章老师说了这么一句话:‘灵魂只有达到相同的高度,才能相望、相知、相守。’我们都无法理解一个高高在上的灵魂,只有柳笛达到了和他同样的高度。”

纤纤悄悄地叹了一口气:“那么,这两个同样超凡脱俗的灵魂,他们之间,有爱吗?”

“我想,他们是有的,肯定是有的!”苏沐阳沉思良久,终于脱口而出,甚至未留意到纤纤话语中那不易察觉的一丝嘲讽,“这几天,章老师占据了我所有的思想,我几乎整日整夜地去思索与他相关的一切,所以,以前那些被我忽略的如碎片般的记忆,不知怎的就串联成了连贯清晰的画面。我不知道他们谁先爱上了谁,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未必知道,就如两颗同频跳动的心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不过,高中两年半的时光,全校没有传出任何有关他们的谣言。章老师一直以一种磊落大方的姿态接受柳笛的照料,但除了工作之外,几乎不多言一字。而在工作中,能够用一个字表述的,他也绝不用两个字。两个人有机会长时间相处的,一是中午批改作文,二是傍晚到车站等车。我始终不明白‘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之类的谣言是如何传开的。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想清楚,两个人一个中午要批改十本作文,一篇作文至少八百字,累计起来便是八千多字啊!这八千多字的作文不但要在一个小时内逐篇读完,还要进行修改、撰写评语,如此巨大的工作量,他们,哪还有时间‘卿卿我我’?还有那个车站,可不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等车,其他老师和学生也有不少在此侯车,还有那么多学生来来往往,甚至就住在附近,他们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吗?其实,我就住在二路车站后面的居民楼里,每天都与他们走相同的路线,无数次目睹他们等车的身影。我敢说,那段时间,两人几乎无一字交谈,但能够看出两个人都很享受那段等车的时光,章老师的面容也不再那么严肃冷漠了,偶尔还会流露出些许难得的温柔。总之,这两年半的时间,没有任何人发现两人有任何越矩之处,自然也就没有任何质疑与诽谤了。”

纤纤眉毛一挑,敏锐地捕捉到苏沐阳言语中的关键之处:“你一直强调‘两年半’这个时间,那剩下的半年呢?是不是就有不一样的地方了?”

“剩下的半年,总体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同。”苏沐阳似乎在努力地分析着,“还是上下课,批作文,等车,柳笛有时还帮助章老师判判卷子,或者整理一下复习资料。我们平日看到的,就是这些。可是谣言,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一点点滋生的。而滋生的原因,大概就是那几个特殊的‘点’吧。”

“点?”纤纤有些不解,“是一些非常规的事件吗?”

“是的。”苏沐阳点点头,“第一个‘点’,就出现在去歌厅的那一天。那次我们玩到了很晚,从歌厅出来时,已经晚上八点半了。雪,依然很大,我踩着深深的积雪往家走,在经过二路汽车站时,我惊讶地发现,章老师,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只穿了一件黑呢子大衣,连帽子和手套都没有戴,右手紧紧抓着站牌的铁皮柱子,身上发上落了足有一寸厚的积雪,双脚陷在雪地里,脚面已经被雪埋没了。我的天!这个南方人,真不知道我们北方的大雪有多厉害!可是,最后一班公交车早就开走了,他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不禁走过去,轻轻叫了声:‘章老师’。

“章老师微微动了动。‘你看到柳笛了吗?’他问,声音依然冷漠而平静。这是章老师第一次在课堂之外和我说话。我想他不可能认出我,只是,能主动叫他一声‘章老师’的,一定是他的学生。

“柳笛?我猛然想起,柳笛也和我们一起去了歌厅。实际上她本不想去歌厅,那天学生可以提前放学,老师却没有提前下班,雪那么大,她不可能让章老师一个人走到车站。她本打算一直等到五点教师下班后,再把章老师送到车站。我们再三保证五点前肯定回来,她才在我们的怂恿下去了歌厅,谁知道一不小心就玩到了八点半。从歌厅出来后,我就没看见她的身影。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告诉章老师:‘柳笛下午和我们一起去了歌厅,现在应该回家了。’

“章老师似乎暗暗松了口气。‘有人送她吗?’他问,严肃冷漠的声音里暗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

“‘没……没有。’我不知怎的有些心虚。从歌厅出来后,我和几个意犹未尽的同学聊了会天,确实没有留意有没有人送她。

“‘那,我再等一等。’

“‘可是……’我忍不住喊起来,‘都这么晚了,天又这么冷,万一……’

“‘她会来的。’章老师抛下这句话后就不再理会我了。一阵冷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章老师也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天!如果柳笛真的回家了,他难道还要等一夜吗?这样下去是要冻坏的!我连忙跑回家,找来帽子和手套,还拿来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不管章老师接受不接受这样的‘帮助’,我也必须给他送去。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冻掉耳朵或者一只手。

“可是,当我走出楼洞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柳笛。她真的来了!就站在章老师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章老师那只冻僵的右手。我看不见两个人的表情,也听不到两个人的谈话,只看到柳笛的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突然,她一头扎进章老师的怀里,抱着她放声痛哭。”

“啊——”纤纤瞪大了眼睛,“他们……还真抱在一起了?”

“不,”苏沐阳明确地否认了,“章老师并没有去拥抱柳笛。他只是用那只僵硬的右臂,轻轻地抚摸着柳笛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脸上没有责备,也没有惯常的冷漠,只有一种带着痛楚的温存和柔情。柳笛就在这样的安慰下,慢慢停止了哭泣。雪停了,月亮出来了,柔和的月光铺满大地,映衬着纯洁的雪,也映衬着两个空灵美好的身影。”

纤纤轻轻撇了撇嘴:“不愧是文科生,快赶上写小说了。那一百四十七篇习作真没白写。”

苏沐阳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我可真没故意渲染,当时的画面太唯美了,我的感受只有两个字——圣洁。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看到了这一幕,这幅画面在他们眼中又是什么样的。接着,再往后追溯,就应该是高考那一天了。那天下着大雨,我和柳笛不在一个考点,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但同样在十八中考试的袁珂却目睹了整个过程。因为怕迟到,他住在了姑姑家,从窗口一低头就能看见十八中的大门。他说,章老师几乎是坐着第一班公交抵达考点,就站在二路汽车站的站点处,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尽管穿着厚厚的雨衣,还是被淋得不轻。他手里还拿着一把伞,却一直没有打开。到了快进考场的时候,袁珂下了楼,经过站点时,柳笛也恰好从公交车上下来。她没有平日那般自信,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奇怪的是,章老师居然先招呼了柳笛。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居然辨认出了柳笛的脚步声。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什么,袁珂没有听清。可是进考场的铃声响起时,章老师却再次握住了柳笛的手,用稳重而深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说:‘不要害怕,放心去考。我敢用性命担保,你,一定会考上北大!’这句话瞬间让柳笛眼中盈满了泪水,脸上的忧思一扫而空。袁珂的心也酸酸的,他事后曾不止一次对我说,要是有人用性命给他担保,没准他也能考上北大。”

纤纤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她对这个未曾谋面且被她鄙夷的柳笛,竟萌生出一丝羡慕之情:“他就这样,陪着柳笛考了三天?”

“不。”苏沐阳摇摇头,“听袁珂讲,自从将柳笛送进考场之后,章老师便再未现身。直到最后一科考完,他才在一个小花坛旁,看到柳笛和章老师站在一处交谈。柳笛笑得很开心,章老师却依旧平静而淡定。然后,柳笛把章老师送上了车。只是在章老师上车后,柳笛也跟随着人流,最后一个上了车。当时,袁珂也搭乘这辆公交车,他很诧异,因为他知道柳笛的家就在学校附近,与这辆车的行驶方向恰好相反。他想提醒一下柳笛,却看到柳笛将食指放到唇边,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几站过后,她跟在章老师身后,在一个小站点下了车。”

纤纤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了:“柳笛……去了他家里?”

“对。不过是柳笛自己偷偷跟着去的,而不是章老师勾引她去的。”苏沐阳一脸严肃地说,仿佛在着重强调事情的真相,“那个家,位于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是一大片平房中的一间不算小的平房。我协助高校长整理章老师的遗物时,曾去过那里。那里有一位老太太,是章老师的房东,成天在院子外面晒太阳。据她讲,柳笛总共只去过两次,一次是高考结束那天,另一次是她去BJ报到的前一天。第一次,房间的窗户和门始终敞开着,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柳笛的确洗了一大堆东西,窗帘、床单、被罩、衣服……晾满了整个院子,而后还帮章老师整理了房间。而章老师就坐在一把椅子上,和柳笛谈着话。老太太说自己也没听清两人在讲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书啊大海啊之类的。的确,章老师的屋子里全是一排排书架,拥有几千册藏书是毫无疑问的,而墙上的画作中,十幅里有八幅都与大海相关。黄昏时分,柳笛离开了那里,章老师还出门相送。第二次也是下午,窗户被柳笛用淡绿色的纱窗遮住了,但门一直敞开着。听老太太说,那天屋子里一直传出弹吉他的声音和章老师低沉的歌声,唱的都是外国歌曲,她一句也听不懂。不过最后一支歌她倒是听出来了,是加拿大那首著名的民歌《红河谷》。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旋律太熟悉了。章老师反复弹唱着这支歌,足有六七遍之多。直到一根琴弦出了状况,他才停止弹唱。不一会儿,柳笛就跑了出来,眼里还噙着泪痕,而屋子里传出一声沉闷的响动,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倒下了。一个多小时后,章老师才走出来,轻轻地把门关上。”

苏沐阳突然停住了,他用手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下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柳笛的两次到访,一定会在章老师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他们,也一定会说一些在学校没有说的话,做一些在学校没有做的事儿。可是,紫萱,你可以让你那个朋友找一找,这些言语,这些举动,哪里肮脏了?哪里龌龊了?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到。只有肮脏龌龊的人,才能把纯洁美好视作肮脏龌龊,就如苍蝇无论看什么都是一团屎一样。”

“你怎么能这么说?”纤纤被苏沐阳话语中明显的不满和尖锐的讽刺激怒了,“那些话并不是我……我的那个朋友编造出来的,她根本不了解你所说的这些情况,她最多不过是个传话之人罢了。你应当去追问是谁编造了这些谣言,而不应将责任全都归咎于她身上。”

苏沐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咱学校高二有个女生,就住在章老师家的附近。那个老太太还问过那个女生那天来的是不是章老师的女朋友,并且念叨着章老师也该成家了,总孤身一人没人照顾哪儿成啊!她自以为这是好心,却未曾料到谣言或许就这样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不过,紫萱,我要告诉你,如果我们班的学生听到这些谣言,即使不涉及章老师和柳笛,即使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会轻信,更不会传播的。记得章老师在讲《史记屈原列传》时,有个同学提出屈原其实很自私,他只顾保持自己所谓的纯洁,却置楚国利益于不顾,在楚国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楚国,最后也不想着重振楚国,仅一死了之。章老师带着我们逐层剖析了屈原离开楚国及投江自尽的不得已的苦衷后,说了这样一番话:‘灵魂洁净的人,本能地躲避着世间的肮脏与龌龊。对于那些恶意的谣言、低俗的诽谤,总是怀着本能的抗拒。他们的心灵宛如清澈的湖水,容不得丝毫的污浊。在熙攘与浮华之中,他们会敏锐地感知到虚伪与欺诈的气息,然后迅速转身,远离那些可能玷污灵魂的喧嚣。他们躲避的不是现实的挫折,而是人心的险恶;不是生活的艰辛,而是道德的沦丧。因为他们深知,一旦被那些黑暗的力量侵蚀,内心的纯净将难以恢复如初。’当时,这番话深深地震撼了在场每名同学。我甚至有一种感觉,觉得章老师不是在说屈原,而是在说他自己。紫萱,你们听章老师的课还是太少了。如果像我们一样听了三年,你们绝不会热衷于倾听和传播那些谣言的,因为他的每一节课,不仅是知识的丰富,能力的提升,更是思想的深刻,灵魂的净化。”

纤纤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心中的某个地方也在隐隐作痛。“说得好听,”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反抗着,“他既然那么爱柳笛,我就不信他对柳笛没做过什么。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让纤纤感到奇怪的是,苏沐阳居然没有反驳她的话。他微微皱起眉头,唇边飘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叹息:“是啊,胸膛中明明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却要把自己武装成冷漠的冰山,这该多么难啊!如果说章老师真对柳笛做了什么,那应该就在章老师和柳笛分别的那一天了。那一天傍晚,我站在自家四楼的阳台上,恰巧望见两人如平日一样来到了车站。章老师跟柳笛说了一句什么,柳笛犹豫了一会儿后,拿起章老师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于是,章老师的双手便开始在柳笛的脸上一点点地摸索起来。他抚摸得很仔细,时而用指尖,时而用手掌,每一次细微的摩挲,都像是在精心解读着什么。他的头微微上扬着,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呈现出一种属于盲人的专注,似乎在凭借捕捉到的一切信息,竭力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完整的画面。我瞬间明白了,他是在‘看’柳笛,他在努力感受柳笛的模样!一股强烈的酸楚让我的喉咙结起了一个不小的硬块。然后,我看到,章老师的双手顺着柳笛的面颊滑落下来,搭在她小小的肩头上。几句简短的交谈之后,他的双手突然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着,接着,他抓住柳笛的肩膀,一下子将柳笛紧紧地拥入怀中。柳笛也用手环住了章老师的腰。在即将分别的时刻,两个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紧紧地、深深地拥抱在了一起。”

苏沐阳微微扬起了头。纤纤发现,他的眼眶竟是湿润的。“紫萱,”他说道,声音略显沙哑,“如果非要认定章老师对柳笛做了什么,那这就是章老师唯一的一次‘主动’了。以世俗的眼光来评判,他的确超越了一位老师对学生的行为准则。然而,那时我的心中丝毫没有肮脏龌龊的感觉。我唯一的感受仅有两个字——永恒!永恒的爱!永恒的纯洁!永恒的美好!一轮火红的夕阳在天际熊熊燃烧着,漫天的云霞将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映照成一个微小却璀璨的点,宛如宇宙中最为耀眼的星辰。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即使地球在此刻爆炸,宇宙在此刻坍塌,这份爱也永远不会消逝。”

纤纤听着,听着,原本紧绷的面容不知何时悄悄松弛下来,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动容。不知怎的,她竟然被自己曾经用“卑鄙无耻,肮脏下流”形容过的那段情感触动了。可是这种“触动”,正是对自己的否定和嘲笑啊!纤纤咬了咬嘴唇,眉头微微皱起,努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感。然后,她再次故作不屑地撇了撇嘴:“行了,别诗兴大发了!我就不相信,你暗恋了三年的女孩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你就一点儿别扭的感觉都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苏沐阳肯定地说道,“那时我的心中,除了感动与震撼,真的没有其他感受。如果有,我是不会向你这样描述的。这几天,尤其是夜里为章老师守灵的时候,我将这些碎片一点点地回想起来,把三年来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点’和‘面’都串联起来,从头到尾地审视这段情感,终于明白了,在两人之间,章老师始终是情感的把控者。不管他们是谁先爱上谁的,但章老师肯定比柳笛先有所察觉。事实上,师生之间但凡产生恋情,通常都是老师把控着情感的发展与走向,而自始至终,章老师把控的原则只有一个——尽最大努力庇护柳笛。尽管情到深处,总会在不经意间打破心防,流露出最为真实的渴望,但章老师已经凭借罕见的毅力来克制自己的情感了。否则,以他旷世的才华、传奇的经历,过往的种种光环,以及如今落魄而孤独的姿态,太容易吸引一个充满才气与灵气而又涉世未深的女孩了。章老师不用特地勾引,只要少那么一点点坚持,多那么一点点松动,柳笛就不可能直到分别,都未曾察觉出心底这份已经滋生的爱。而这份坚持,对于一个被无边的黑暗和孤独所包围的灵魂而言,又是多么艰难啊!”

“你怎么知道柳笛没有察觉这份爱?”纤纤不服气地问。

“如果察觉到了,哪怕只察觉到一点点,就凭柳笛那执拗的脾气,能放心把章老师一个人留在这里吗?能两个多月以来一封信都没有,一个电话都不打吗?”苏沐阳双手抱在胸前,神情严肃地说,“柳笛,她太年轻,只知道她和章老师之间的情感是纯洁美好的,却没意识到那就是爱。她甚至没有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另外,她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是多姿多彩的,应该充满阳光与欢笑的,应该有各种各样新奇的体验与挑战的,章老师也许正是不想让她被黑暗禁锢,才拼尽全力地克制自己,不让柳笛发现这份爱——无论是他的,还是柳笛自己的。你知道吗?就在两人分别的最后一刻,在公交车启动的一瞬间,他还推开车窗,探出头来,给了柳笛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笑容?”纤纤的双眉高高挑起,眼睛里满是惊愕,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居然会笑?”

“是啊,”苏沐阳满怀感慨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章老师笑。他笑得那么爽朗,那么灿烂,那么毫无保留,就连漫天的云霞都因之黯然失色……后来,我在他的照片中,也看到了这样的笑。那照片贴在一张学生证上——北大的学生证。我们在整理遗物时,在一口小箱子里发现了它,和它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份已经完成但尚未经过修改和润色的毕业论文……”说到这里,苏沐阳的声音微微地颤抖起来,“我和高校长把这张照片放大成了他的遗像。每次凝视这张照片,我仿佛又看到了车窗外那灿烂的笑。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封闭在心里,而用灿烂的笑容告诉柳笛——走到阳光下,去笑吧!去爱吧!去闯吧!只是,一定要幸福!我现在真的非常庆幸,他留给柳笛最后的形象,是那个灿烂而动人的微笑。否则,柳笛,她怎么能承受得了?”

纤纤的心猛地一颤:“柳笛?她……怎么没来参加葬礼?难道她还不知道吗?”

“我们第一时间给她拍了电报,”苏沐阳解释到,“可她接到电报后就昏倒了,苏醒后还吐了血,身体极度衰弱,实在无法赶来。不过听说她已经买了后天晚上的车票,周四一大早,她就能赶过来。”

“你们应该等等她,”纤纤的语气中居然有一丝惋惜和怅惘,“她应该赶来,见他最后一面。”

苏沐阳摇摇头:“我也曾这样提议,可高校长不同意。他怕走漏风声,你那个朋友和她那有权有势的父亲会来滋事。不过,高校长请来三个专业的摄影师,将葬礼的整个流程都拍摄记录下来,其中就涵盖章老师的遗像和遗容,现在正抓紧时间整理剪辑,估计柳笛来了之后就能看到了。”

果然如此!纤纤心里轻哼了一声,高校长,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她突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苏沐阳,仿佛刚刚弄明白一个问题:“你全程参与,是不是?后事的筹备,葬礼的策划,都是你和高校长一手操持的,对吗?”

“没错!”苏沐阳坦然地说,“不过,你那么生气干什么?我从来没有隐瞒这一点啊!难不成……”他突然用一种审视的、研判的目光盯着纤纤,仿佛想看透什么。纤纤在这样的目光下,居然有些慌乱,她不自觉地避开苏沐阳的视线,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般砰砰直跳。

过了好一会儿,苏沐阳才轻轻叹了口气:“作为章老师的学生,我跟庆幸能参与这一切。章老师生前,我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这次,就让我都弥补过来吧。事实上,是我第一个发现章老师出事的,因为我亲眼目睹了车祸的全过程。”

“亲眼目睹?”纤纤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苏沐阳点了点头:“是。那天我刚从学校回家,经过二路车站时,正巧看见章老师走下了人行道,朝着那辆飞驰而来的摩托车迎面走去。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大喊:‘章老师!危险!’章老师的头微微一侧,但脚步丝毫没有停下,那步伐,竟有一种从容坚定的意味,仿佛是一个出征的战士迈着勇敢的脚步走向战场。就这样,他毫无悬念地与那辆摩托车撞了个正着,身子高高飞起,又重重地砸向地面。然后,便是血,从他的身体各处涌出,迅速在身下蔓延开来,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天,别说了!”纤纤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感受到了那被撞击的剧痛。苏沐阳的身体也微微颤抖,似乎又沉浸在那场可怕的事故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之中。缓了一会后,他又接着说下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却下意识地冲了过去。跑到他身边时,我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口中拼命喊着:‘章老师!章老师!’声音里夹杂着剧烈的颤抖。章老师身体扭曲着,但意识依然清醒。‘那里……有电话’,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对面的烟亭,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说道,‘打120,然后,给高校长……打个电话,他应该……还在校长室。’我的天!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比我还冷静,甚至知道对面还有个能打电话的烟亭!我迅速拨打了这两个电话,急救车率先赶到,到了医院后,高校长也打车随后抵达。可是,一切抢救措施已经毫无意义了,他只留下三句遗言——不追究肇事者的一切责任,用自己的工资和保险金支付医疗和丧葬费用;委托苏文教授把他的骨灰撒入大海;他所有的藏书,包括竹吟居的藏书,全部赠予柳笛。”

苏沐阳再次停了下来,嘴唇轻颤着,脸色相当凝重。纤纤觉得自己的每根毛孔都冒着冷气,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肩。片刻后,稳定下来的苏沐阳再次开口了:

“章老师没有亲人,他的后事都是高校长和我一手操办的。为了不走漏消息,高校长没有通知任何人,几个知道章老师身份的人,也在高校长的劝说下守口如瓶,其中就包括烟亭卖烟的大娘,和处理交通事故的警察。所以直到今天早晨,消息都没有走漏出来,人们只知道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却不知道死者的身份。高校长花重金租用了殡仪馆最大的告别厅,一租就是三天。他找人设计布置灵堂,还请最好的化妆师为章老师整容化妆。章老师出事时,穿的是一件暗红色的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我认出来了,这正是他同柳笛告别的那一天穿的服装。高校长得知这个情况后,决定依然让章老师穿着这身衣服入葬。于是,我们第一时间把衣服脱下来,用大量冷水冲洗,然后又找专业的洗衣店清洗、熨烫、修补,居然把所有的血迹都清洗干净了。这两天,最劳累的是高校长,诸多事宜都需要他出面,我只能给他跑跑腿,打打下手。白天,他在医院、公安局、殡仪馆等场所往返奔波,晚上,他又坚持和我一起轮流为章老师守灵。葬礼上的种种细节,他都考虑得十分细致周到,包括让章老师的灵车在周一早晨再回一次一中,让他再‘看’一眼工作了三年的校园——据说人死之后,就不再受身体的困扰和羁绊,章老师应该什么都能看见了吧。高校长甚至还请来了几个身手不凡的保镖守住灵堂的各个出入口,葬礼开始后就不许任何人进出,直到葬礼结束。这样的花费,远远超出了章老师留下的工资和保险金,可高校长宁可自掏腰包,也不允许任何一个环节有所疏忽和遗漏。在种种布置都妥当之后,他才在周一早晨召集全体教师宣告了这一消息,并恳请大家去参加葬礼。让我意外的是,绝大多数教师并没有经过太多的动员,就都同意参加葬礼。三辆大客车坐得满满当当的,少数留在学校里的领导老师也都经过高校长精心挑选安排,不可能去通风报信。所以,葬礼进行得很顺利,也很——成功。也许我不应该用‘成功’这个词,但我找不到其他词来替代它。老师们开始还有各种议论,一走进灵堂,看到章老师的照片、吉他、画作、遗体,尤其听了高校长的讲话后,几乎不约而同地转变了态度。章老师终于不用带着一身脏水,离开这个他看得通透但依然深爱着的世界了。”

纤纤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她缓缓地低下头,双脚来回蹭着地面,心中五味杂陈。这样严密的策划和防备,难怪她和父亲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也难怪那些老师们集体倒戈转向。“高校长在葬礼上都说什么了?”她轻声问道。

苏沐阳抬起头,望着远方,似乎在努力地回忆:“高校长并未像其他葬礼那样,读那些程式化的悼词,他只如平日谈话一般,向众人讲述了章老师的往昔。他讲述章老师失明前的种种卓越,讲述令章老师失明又痛失双亲的那场重大事故,讲述章老师如何于苦难中顽强挺立,克服重重艰难,历经不懈努力,最终登上高中的讲台,还凭借自身的才华、智慧和责任心再度缔造了奇迹。他讲得很动情,大家听得也很专注,灵堂里始终回荡着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啜泣之声。最后,高校长对大家说:‘至于周五发生的那场风波,大家可以去询问高一(1)班在场的学生,他们都目睹了整个事件的经过。是非对错,相信诸位心中自有论断。我只想对大家说,此刻大家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拥有绝世才华,在众人眼中堪称天才的青年。求学时,他是出类拔萃、优秀到令旁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学生;工作后,他又是教学水平极高,有责任担当,永远深受学生爱戴的老师。生活的磨难毁掉了他的眼睛,却无法压垮他铮铮的铁骨,无法动摇他不向命运屈服的勇气,无法玷污他纯洁高尚的灵魂,更无法磨灭他始终闪耀的高贵的人性光辉。正如他最为钟爱的学生所言,他是一位勇士,是一个英雄,一个悲剧式的英雄。虽然深陷无边的黑暗,但无论是行事还是人品,他都纯洁高尚、光明磊落,与卑鄙下流、肮脏龌龊毫无瓜葛。今日我在此所说的每一个字,诸位皆可用各种方式传播出去,我高山,甚至能够在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我只期望在这最后的时刻,在场的诸位同仁,能给予他应有的尊重与敬意,让他带着大家的善意安然远行。并且,我要在此郑重声明,谁若再对章老师肆意诽谤且拿不出证据,我高山,必定与他对簿公堂!’”

纤纤越听越心惊,越听越震撼。到了最后,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哪里是悼词,分明是对她和父亲公然的宣战啊!可是,她却没有之前那般气愤,甚至对高校长萌生出一丝难以言表的敬佩之情。苏沐阳的目光中也充满了真诚的敬重:“以前我一直认为高校长慈祥有余而魄力不足,可章老师去世后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他真是一位极具正义感、勇敢无畏、重情重义且有担当的校长!这两天,也是他给我讲了许多章老师的故事,让我对章老师有了全新的认识。虽然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章老师都不知道有我这个学生,但他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难忘,最重要,最敬仰的老师!尽管我未曾进入他的视野,但他的光芒,却始终照亮着我前行的道路。”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是中午放学的铃声。踢足球的少年们匆忙停下脚步,散落在各个角落聊天的同学们也都迅速起身。大家三五成群朝着食堂、教室或学校大门走去。纤纤恍惚了一下,长长的上午终于结束了。这似乎是她人生中过得最漫长的上午。她下意识地站起来。然而,由于坐得太久,双腿和双脚早已麻木,刚一起身就差点摔倒。苏沐阳赶紧扶住了她。“谢谢你,沐阳!”纤纤感激地说。

“应该说谢谢的是我。”苏沐阳粲然一笑,“是你让我有机会好好谈一谈章老师,把诸多埋藏在心底的话酣畅淋漓地说出来。我只向学校请了半天假,中午就该回学校了。周四上午,我会回来看看柳笛。那时,但愿还能见到你。紫萱,”他突然收敛了笑容,思忖了片刻,终于缓缓说道,“帮我给你那个朋友带句话。以前讲《谏太宗十思疏》,在谈到李世民这个人物时,章老师曾经对我们说:‘真正的勇者并非不犯错,而是在犯了错误后有直面惨淡后果的勇气,有承担沉重责任的担当,有敢于自我剖析的魄力,有审视内心黑暗的胆量,也有痛改前非的决心。’其实章老师失明后,很多人都曾经误解和伤害过他,其中也包括我。现在,我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思,开始直面、审视、剖析和纠正,尤其是老师们更勇敢一些。可能这样的面对和反省来得有些迟,但总比一直逃避掩饰要好得多。逃避和掩饰只是一时的麻痹,当灵魂终于觉醒而又意识到一切都太迟了的时候,良心上的痛楚,一定会比现在剧烈百倍。”

苏沐阳的话,如风暴一般席卷了纤纤的内心。一些她一直以不可理喻的固执坚守着的东西,此刻仿佛也要被这风暴连根拔起。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似乎要将它们牢牢护住。苏沐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是复杂的,还带着点怜悯和同情。然后,他转过身,大踏步地向校门口走去。

纤纤愣愣地杵在那里,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震动中。直到苏沐阳走出十多米远了,她才猛然想起了什么:“沐阳,你的外套……”

“不用了,你披着吧!”苏沐阳转过身来,带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你就不用硬着头皮回班取外套了!”

又是一阵巨大的震动,令纤纤刹那间陷入呆滞。待她回过神来,苏沐阳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只有秋风裹挟着枯黄的树叶在她脚下堆积。而心中的失落与伤感,也如落叶一般,纷纷扬扬地塞满了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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