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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江山如有待-> 29.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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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回忆
- 两年前的云容和初宁现在一般年纪,那时的她同样温柔秀雅,但远比如今灵动活泼了许多。彼时,她们还住在矩阳,云容和如华常常一起出门游山玩水,正是一次偶然的田间漫步,让云容邂逅了她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心动。
那是万物复苏的春季,一位俊朗的游侠正和一群小孩在玩蹴鞠。云容饶有兴致的旁边看着,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男人能和一群小孩玩得兴致勃勃的,而且他丝毫不敷衍,玩的是那样认真。云容也是看得如此投入,他的笑容,他的动作,以至于没有发觉那颗蹋鞠就要飞过来砸到自己,直到她看见自己一直注视的男人突然向自己跑了过来,才回过神来。
男子以一种流星赶月般的迅速跑到云容面前,一掌接住了那颗蹋鞠。他们站得那样近,云容却没有想要躲开,她闻到男子身上轻衣薄汗的味道,加着紫荆花淡淡的芬芳。两人四目相对,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好像是相识已久的故人,他们都没有说话,而是不约而同地笑了。
然而这场美好的相遇还没来得及萌发出希望的枝丫,就因为被一个刚好坐在安车上路过的云容族人所看见,给残酷地扼杀了。
以云容的家世,她的族人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和一个身份低微且恣肆纵横的游侠接触。因此他将这件事告诉了云容的父亲。父亲勃然大怒,将云容关在家里,不再允许她外出。云容为此,第一次违背父母,她选择用绝食来抗议,但她的母亲也坚定以绝食来回应她。母亲曾对云容说:“你父亲十分生气,他斥责我,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母亲说那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但是云容还是从母亲的眼底看见了深深的绝望和悲痛,也正是这种不忍的伤痛逼得云容不得不为了她的母亲而妥协。
在云容被禁足的这段时间,那个游侠毫无意外地被驱逐出了矩阳,从此之后他们再未见面,最为可惜的是云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以至于在后来的思念之中只能把他当着自己曾经梦见的人。
云容回忆起这段过往,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的泪早已经流干了。初宁拭去眼角欲滴落的眼泪,凝噎着说道:“只要姐姐记得他的容貌,就还有希望可以找到他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为他心动,但是因为这一面之缘,我才知道自己对于父母而言,并不只是一个女儿,一直以来我不过是母亲取悦父亲的一个东西而已,而父亲只是希望我将来能够嫁给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人。父亲因为我而迁怒冷落母亲的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更也是一种煎熬,母亲虽然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哭泣,但是那个了无生气的母亲更让我感到无望。他的出现,揭示我生活原本真正的面目,他的离去带走了我的希望和心动的力气。”
没有一种绝望比至亲骨肉亲手编织而成的更让人无力承受。初宁想起了父亲昌平君,他虽然严厉,但从未如此责罚自己,也没有因为生气她而迁怒与母亲,她忽然有些思念父亲。
云容勉强笑笑,淡然说道:“我此生注定逃脱不了我的家族,但我还有一点点的侥幸,如果他日后功成名就的回来,又或者父亲想要联姻的对象,我并不是那么厌恶,我想也许就能平淡的过去吧。”
初宁可以理解云容心中这种悲观的想法,那是处一种在心死边界的可怜挣扎,如同此前的成蛟,和现在的自己。离开秦国之后,初宁时常会想起成蛟以前说过的话,如果他们两个一直都没有自己喜欢的人,还不如就凑合着过了。如今想来,这个打算确实是十分中肯了。
初宁沉吟不决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自私,但其实,我是真的希望是你姐姐去秦国,这样...”
云容接过初宁心虚的话语,语气如春风般温柔,“这样,我便能和妹妹一直在一起了。”
初宁感觉到云容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决定一定也是经过她的深思熟虑。一股暖流慢慢滋润心底,初宁心潮涌动,“姐姐,你真这样想?”
云容恬静的笑容如同月光下盛开的玉簪花,是那样的纯真。她清丽的双眸在此刻熠熠生辉,“人生得一知己亦足也,不管以后的日子会怎样,有你在就足够了。”
初宁紧紧握住云容的手,“那我们便做永远的好姐妹。”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彼此心心相惜的情意幸得轻柔月光见证。
一夜的闹腾如李夫人所愿传到楚王耳畔,借此,她正好下气怡声地到楚王面前来上演一出自责请罚的戏码,体现她的宽容大度。
李夫人双眸阮柔盼若秋水,她清喉娇啭,摘轻取重添油加醋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楚王,话语里丝毫没有责怪初宁的意味。她含着恰如其分的凄然,内疚于自己没有管教好阿嫮,只是楚楚动人地吹气如兰道:“王孙伶俐可爱一向率真活泼,是阿嫮僭越了。”
楚王和颜悦色地揽过她,语气从容温和,“小孩子间难免闹些不愉快,这件事也是初宁冲动了。爱妃放心,寡人一定好好说道初宁,让她以后莫要再这般行事莽撞,好好的和阿嫮相处。”
李夫人靠在楚王怀里,娇红嘴角扬起一抹美艳凌厉的笑意,眼波深处却沉淀着几分迷离凄惘。
这日才过午后,楚王便召初宁来永心台叙话。初宁猜想多半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正好,她可以向楚王建议祭祀领舞。
初宁到时,楚王刚好正在服药,初宁赶紧乖巧地在一旁伺候。楚王常年来有心悸梦魇的症状,迁都之后越发严重,还是心神不安所致。
寺人们井然有序地退下后,楚王缓缓道:“你就这般不喜欢阿嫮?”
初宁听着楚王的口风,知道他并未动怒,便道:“我只是不喜欢她针对云容,明明云容的舞就是比她跳得好。”
楚王瞥了她一眼,“你觉得云容更适合做祭祀领舞?”
“当然!”初宁不假思索道:“秦王才不会喜欢阿嫮那样的女子。”
初宁赶紧捂住嘴巴,可是脱口而出的话已经覆水难收了。
楚王笑了笑,看着初宁意味深长的问道:“那秦王喜欢何种女子?”
初宁眼眸微转,“温柔娴静?”
楚王挑眉,“是吗?”
初宁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摆摆手道:“哎呀,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更喜欢云容,我就想她和我一起去秦国。”
楚王微微正色,“行,云容确实是适合的人选。但是你得答应寡人,不能再欺负阿嫮了,也得给李夫人些面子,她毕竟也是你的长辈。”
初宁笑得十分听话得体,“孙儿知道了。阿嫮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我又是个憋不住的人,才会有些争执。只要她不针对云容,我也不会针对她的。以后我就跟着云容姐姐学习如何温柔娴静,定然不会再和阿嫮拌嘴了。”
楚王抚掌大笑,“就你机灵,你弟弟睿儿如何?”
初宁含笑,“我们芈姓熊氏的孩子当然是样样都行!且父亲又教导有方,睿儿自然也是和我一样的能文善武。”
楚王凝神初宁片刻,伸手剜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和婧嬴的性情真是像,一样的胆大翛然,与众不同。”
初宁十分诧异,从她记事起,祖母便是除了父亲之外对她最严厉的人了,也是最讲究规矩的。她将信将疑地问道:“祖母从前竟是这样?”
楚王眉角含笑,他轻而易举地从脑海里拾起回忆,心神向往道:“那时,她是秦昭襄王最年幼的嫡公主,深受宠爱爽朗任性。我们两第一次见面的时时,因为我摘了她的木槿花,她气恼了我好一阵子。当时,我摘下那朵最美的木槿只是为了送给她,她却说花草皆有心,离了枝只会憔悴枯萎,硬是要和我置气较量,后来便一直为这事折腾我,谁劝都没有用。”楚王长长地吁一口气,似风过无心柳叶却乱地叹息,“直到第二年开春,我与她一起又种植了一片木槿花,她才肯原谅我。”
初宁不知她眼中一向端庄自持的祖母从前竟也是这般的独具一格。祖母本不愿意参与权势争夺,可到底还是被卷了进来,再经历了这后面的许多事,也沉下了性子变了个人,所以祖母才不希望自己步她的后尘。初宁突然在想,如果祖母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会选择逃离吗?离开那个在一片绚丽花海里摘下她心中木槿的人。
楚王突然沉声道:“华阳来信说过你的事,寡人也知道婧嬴对你的担忧。终是寡人负了她,才让她固执至此。原本你是秦王王后的最佳人选,但是寡人也不得不顾及婧嬴的意思。可是也不想耽误你,所以还是想亲自问一问你,你心里中意之人是否是秦王?”
楚王的问话打断了初宁的思绪,她猛地一抬头,对上楚王真挚关切的目光,心中立刻惶恐不安。如果在以前,她一定会羞涩地点点头,可是现在她只得沉默了。
安谧须臾,楚王澹然道:“那便是了,其实你也不必把就此把自己困住,只有你以后自己过得开心了,婧嬴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高兴的。做长辈的,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开心。”
楚王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初宁心底的牢笼,喜悦和激动汹涌浩荡地从牢笼里面流淌出来,但旋即又让那场三月里的雪给冰冻平静。初宁黯然垂眸,“可是,我不知道秦王是否真的在意我?”
楚王看着失望愁苦的初宁,果然还是少女憧憬爱情的单纯心思,不由得怜惜。初宁如婧嬴一样重情重义,只是太看重儿女情长确实不合适这残酷变幻的宫中,他也深知自己在初宁心中是个不负责的祖父,负心的丈夫,自己的劝说只会是徒劳,便道:“这个…寡人也不得而知。还是让云容陪你去吧,你不能确定,秦王自会选择。”
初宁沉重地点点头,停下越陷越深的心思道:“然。”
明媚的阳光洒进来,光束之间可见缥缈的烟尘和慌乱的人心,初宁起身告退,走到门口,她蓦然回首,楚王落寞的背影落入眼中。他的背微微有些佝偻,似乎还有些颤抖,在这个极致奢华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可怜。楚王终是得了楚国江山,只是不知他是否曾有过后悔之意?
天下之大,一别便是永远,思念之深,一旦坠入爱河便不能靠岸。在这一点上,上苍是绝对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