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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历史小说 -> 折腾不过如此-> 这不就是农民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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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就是农民工吗
- 到机关工作的第二年秋天,接到娘的来信,信中说:大哥家的大闺女耳朵有毛病,希望能到部队医院来检查一下,看完信后,只能一声叹息。部队医院充其量相当于一个村级卫生所,缺医少药短器械。除了两个正儿八经医科大毕业生,自到这儿就没再换过地的医生外,基本是随军家属。医术高明的家属不会随军到部队,几年遇不到一个病号,都给荒废了。有次出差到市里,回来晚了没有赶上饭碗,就在路旁的烧饼摊买了三个烧饼,回到宿舍泡着热水吃,突然什么硌了牙床,“这烧饼里面怎么还有石子啊,老子明天找卖烧饼的算账”,我一边嘟囔着,一边用手把石子取出来,定睛一看,那是什么石子啊,妥妥的半颗牙齿啊。原来我空了的牙齿裂了一半下来,还有另一半粘在牙床上,和牙床上的肉丝紧紧相连,活动得厉害,连剩下的烧饼也吃不得了。这颗槽牙在上大二的时候,由于物价飞涨,学校的伙食明显下降,每天的四菜就是白菜炒粉条、粉条炒白菜、白萝卜炒胡萝卜、胡萝卜炒白萝卜,只是比例成分不同。吃的大米也是发黄的战备米,估计在仓库存放了十几年,喝的玉米粥也是不脱皮的玉米面做的,粥桶周围布满了玉米皮,喝的时候剌嗓子。慢慢上火,导致牙疼,去学校医院口腔科看医生,每次去都会发怵,医生是个大头娃娃,面部僵硬,两眉之间的三道竖纹从没舒展过。第一次去,给点止疼药,吃了一周还是疼,第二次再去,说是牙神经坏了,要杀死神经。用牙钻把牙冠打开,然后用砷化镓把神经杀死。医生没有告诉以后再怎么处理,过了一个多月后,都闻到满嘴臭味了,又去医院,医生取出药棉,冲洗一下了事。自己不知道要补牙,牙医也没有告知,时间久了,槽牙也就坏掉了,这不,吃烧饼都给搞掉一半牙齿。第二天早上没吃饭就去场站医院口腔找牙医拔掉剩下的一半儿,八点到的医院,医生快十点了才来,医院唯一的一名牙医才姗姗而来,是前一年刚随军入伍的飞行员家属,大高个子,戴一副金丝眼镜,圆圆脸,小眼睛,稀疏的眉毛,下颚相对较短,尽管施过粉底,也能看出密密麻麻的麻雀屎,胸很平,大家背地里叫她“跑道”。态度很好,轻声细语地说道“主任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我把情况叙述了一遍,“跑道”接着说“您躺在椅子上,给您检查一下”,“你这牙齿早就坏掉了,剩下的这一半要拔掉,可惜咱们这儿没有麻药,你去地方医院去拔掉吧,开个票,回来报销吧”。“操,这叫啥医院,麻醉剂都没有”,我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没事,您就直接拔掉好了”,我坚定地说。“主任,那多疼啊,能坚持住吗?”,“古有关公刮骨疗毒,今有刘帅无麻醉摘取眼球,这点小痛能忍!”在我的坚持下,“跑道”小心翼翼地用手术刀把牙齿和牙床剥离,然后用镊子有力拔出,当时确实一阵钻心的疼痛。
医院的护士们除了两个随军家属一直坚守岗位外,从卫生教导队分来的小战士,走马灯一样的轮换,有的分来很快就调走了,有的第二年就考学走了。不论这些女战士长相如何,套路基本相同,在领导面前嗲嗲的,讨好领导。一个周日,去基地主任宿舍取报销发票,正有几个年轻飞行员陪着领导吹牛,大家计划怎么过个有意义的周末,有人提议去市里跳舞,有人提议去基地卡拉OK室去练嗓子,还有其他各种奇思妙想,突然有人提议“让卫生队的小姑娘来劈叉吧”,经过领导同意后,马上给卫生队长打电话,让小护士们来“劈叉”。有几次天刚刚亮,就看到那个老爹在某场站做伙夫的小护士从领导房间出来,小护士当年就保送上军校了。
医生们不看,打麻将倒是成了主业,把诊疗所的几间治疗室当成了昼夜打麻将秘密基地,有次麻友们闹了矛盾,就偷偷出来向场站领导举报,“卫生队诊疗所有人打麻将赌博,领导们还管不管了?”站长接到举报,迅速出击,当场人赃俱获。场站领导早想杀一杀这股歪风,只是照顾面子,又抓不住事实。这次好了,抓了典型,卫生队长因管理不善,受到严重警告处分,其他人员降级降职处分。
没几天新迎表哥带着侄女到了部队,乘到机场的班车来的,见面时快晚上8点多了,我给干部灶司务长打个招呼,照价让李大师傅炒几个菜,李大师傅长得一身肥膘,圆圆的红脸蛋,胡子拉碴,上身赤裸,下身穿一条不知多少年没有洗过的老式天蓝军裤,穿一双后跟快磨完的塑料拖鞋,走起总是抬不起脚,拖鞋在地上摩擦,腰油却在颤动。今天很奇怪,还穿上了白大褂,客客气气地说“主任,您也不早说,太仓促,您多担待”,这和平时瓮声瓮气的大大咧咧的风格完全变了。办公室主任负责基地党委班子成员的日常工作、生活保障,负责机关的行政管理、负责食堂、车辆、安全警卫等工作,还负责机关经费,尽管平时很忙,我却把食堂当成工作重点,必须尽可能让大家吃好。刚来时,食堂饭菜质量很差,机关干部战士意见很大。通过仔细观察,菜品确实很差,荤菜里面只见肉皮,肉都跑到哪儿去了?我经常搞突然袭击,跑食堂后厨、仓库,观察每个人、每件事,终于发现一个大的问题,管理不善。司务长有尾巴在炊事人员手里,不敢管,李大师傅是军内在编职工,一般人管不了。把发现的问题和解决问题的举措向赵参谋长报告,他表态全面支持,于是从机务大队物色了司务长负责机关食堂,把表现好的炊事员送出学习,这下炊事员们开始向我靠拢,主动示好,工作努力表现。李大师傅家里孩子多,老婆没工作,喜欢沾食堂的便宜,有次他从仓库顺手溜走一袋面粉时,被我和司务长抓个现行,从此小辫子就捏在了手里,我软硬兼施,胡萝卜加大棒,有困难解决困难,不能监守自盗。做了冷处理,现在工作态度明显改观了。
吃完饭,先给招待所的“角儿”所长打个电话,让他留两间标间。“角儿”所长是湖北人,姓向,是一名老志愿兵,长得矮矮胖胖的,无论见到谁,都是满脸堆笑,形象特别像香港著名演员“曾志伟”,所以大家叫他“角儿”。宿舍距招待所很近,吃完饭经常和“角儿”聚在一块聊天,尽管直属场站给养股,只要有空房间,一般会给面子。“角儿”见到我依旧满面笑容“主任,把房间热水器都打开了,开水壶也放好了,我陪您去房间,看还缺什么?”“谢谢向所”,这次没有给他玩笑,而是尊称他所长。“角儿”和给养股长是地道老乡,所以他才谋了这个好差事,很清闲。招待所本来是给飞行员盖的宿舍楼,验收时发现了安全隐患,用脚轻轻一踹楼板,感觉要塌掉,飞行员可是珍稀保护动物,他们不敢住,只能改作招待所。把表哥和孩子安排住下,已经很晚了,心想“明天给自己派个车,搞一次特殊化”。
给小车班的“鸡司机”打个招呼,第二天一早去市立医院,小车班基本组成了饲养场,“鸡司机”“狗司机”“驴司机”,一听司机的名字全是动物。“鸡司机”姓棘,从陆军野战部队调来的老志愿兵,在原部队开的是蓝鸟车,到我们单位开大屁股“北京2020”,总是不屑地说“咱这是什么鸡巴破车啊”,大家干脆叫他“鸡司机”。“狗司机”姓苟,一当兵就在基地,熟门熟路,像一只狗一样整天到处乱窜,而且性格外向,喜欢开玩笑,自称是基地一苟,大家习惯称他“狗司机”。“驴司机”姓吕,从北京大机关调到基地的志愿兵,做过首长的专车司机,平时不怎么说话,你问他一句他就回答一句,绝对不会嚼舌头,但比较执拗,自己认准的事儿,谁也劝不动。“鸡司机”在满是疮痍的公路上把车开得飞快,车颠簸得厉害,我几次大声告诉他“小鸡开慢点儿”。
到了市立医院,迅速挂了专家号,在候诊的时候,表哥不停地给我说家里的情况,“二狗叼”这几年靠贩卖羊发了财,老家的小尾山羊很有名气,肉质鲜美,口感好,羊毛经过深加工出口日本创汇,导致当地的小尾山羊成了抢手货,价格不断攀升,从二级湖里贩卖山羊成了赚钱的门路。“二狗叼开始用自行车贩羊,三天一趟,一趟贩运十只,每只能挣十元。后来买了辆三轮车,也是三天一趟,一趟贩运四十只,这家货发大发了”,新营哥滔滔不绝地说着。“不过他也真狠,卖羊之前还要给羊肚子里灌凉水,把常常的胶皮管送进羊的喉管深处,另一头连着漏斗,一水瓢一水瓢地往里灌啊,灌的山羊一边摇头摆尾,一边哞哞叫唤,我可下不了这手”。上次春节回家,“二狗叼”请我吃了饭,穿着不土不洋的快到膝盖的花格子西服,感觉像舞台上的小丑,财大气粗地说“二爷爷,您孙子现在有钱了,有需要钱的地方尽管吱声,您孙子绝对不打哏”。“二滑溜贩卖棉花也挣钱了,真的发财了,上次见到我还提起你呢,说拉板车去卖棉花,还在你学校睡了一晚,快把他累死哩!”“现在弄了辆12马力的三轮车,每天走街串巷收棉花,他老婆的表弟的小舅子在棉厂当化验员,可以给他提级卖。当然挣了钱有人家一份,不然人家不会给他白干”,“二滑溜家还起了五间大瓦房,出门总叼着烟卷,牛逼毁哩”,表哥继续嘚嘚。表哥说的这些值得相信,因为“黑狗熊”没有考上清华,都去复读了一个月了,又被补录到一个供销学校的棉检专业,毕业后分到棉厂当检验员。有次回家在汽车站碰到,整个人除了黑脸没变之外,都变了,穿着草绿色将军呢子大衣,洁白的大领子衬衣,穿着后跟有四五厘米高的高跟皮靴,戴着一副金色镜架的平镜,围着一条说不好男款还是女款的长围脖,一头快接触到地面,提着一个黑色皮制手包。上来就亲切地边拥抱边说“哥,哥,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您啊,弟弟请您吃饭,您想吃啥?尽管说!你弟弟现在有钱,不像当时”。由于要急着赶车,来不及就简单寒暄几句匆匆道别。
终于叫到我们的号了,主任仔细地询问了孩子发病情况,以及平时表现,又进行了一些测试,判断是神经性耳聋,时间太久了,没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只能配备助听器。千恩万谢辞别主任,叫上“鸡司机”,带表哥和孩子找个饭馆简单吃点饭,然后回机场,让孩子参观一下飞机。孩子一见到我就怯生生地说“什么时间带我看飞机”。当时正在飞行,孩子看咆哮着起飞的飞机,激动地跳起来。表哥看到穿着蓝工作服、戴草帽的紧张忙碌的机务人员说,“这些工人从哪儿招来的,这么热的天,这么折腾,一月要挣五六千吧”,“哥,这些都是军人,很多像我一样军校毕业,他们每月也就一百多块钱”,向表哥解释说。“这么说,你们还不如农民工挣得多啊,家里传说你一个月怎么也能挣上万啊”,表哥感慨着说。“这就是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我发自内心地回了一句。然后陷入沉思,“如果长此以往,谁还会在部队工作啊!将会自毁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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