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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哦,亲爱的格尔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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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12年6月10日

地点:GD省广州市

眼睛是最不可靠的目击证人。

——赫尔克里·波洛,出自阿加莎·克里斯蒂《空谷幽魂》

阿加莎·克里斯蒂,英国侦探小说女王,最初接触的作品,是最最著名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当初在《名侦探柯南》里听到工藤新一提起这部作品,于是就去找了来看,如今再看第二遍,依然意犹未尽。柯南·道尔,可以说是将阿加莎引入侦探小说界的大作家,福尔摩斯不仅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更是阿加莎心目中的最佳侦探,但是后来她所塑造的赫尔克里·波洛却是一个不论外在还是内在都与夏洛克·福尔摩斯迥异的人,但他们有个共同之处,就是对真理的不懈追求和对真善美的至高推崇。阿加莎作为一个女人,在写作方面,少了柯南·道尔男性方面对于血腥恐怖场面的描写和恢宏社会的社会意识,但她娓娓道来的口吻以及文雅含蓄的写作方式更适合初涉侦探小说的读者欣赏,不过,对于喜欢跌宕起伏故事情节的读者来说,阿加莎的小说可能更显平淡,不过她欧·亨利式的结尾倒是让人颇为叹为观止。现在看来,阿加莎的作品中虽然有很多漏洞,不太严谨,不知道这是不是和以前的作家们不喜欢重读自己作品的原因有关,不过这无损于她侦探小说女王的地位。

柯南·道尔,不能不说,与时代有关,与性别有关,作为一个19世纪的英国绅士,他笔下的男性都闪耀着人道主义光辉,而女性都是柔弱娇美或愚蠢或智慧但却远离犯罪需要被人保护的弱者形象。阿加莎,作为一个女性,对女性更加了解,在她的作品中都进行了深入的剖析,比如《东方快车谋杀案》中与大家联合演戏犯罪的几位不同阶层的女性,《云中奇案》中被感情和金钱利益驱使的受害者的女儿,还有下面将要说到的《空谷幽魂》中受自己崇拜心理摆布的受害者妻子,同时她也是谋杀者。

哦,亲爱的格尔达——幽谷庄园里安格卡特尔家的人都是这么称呼这个看起来愚笨懦弱而可怜的女人,她对自己丈夫深刻而狂热的盲目崇拜使得她的生活总是围着这样一个她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男人而转。从童年时代起,格尔达·克里斯图就深谙如何让别人为自己做事的秘诀,那就是表现得单纯愚蠢而动作迟缓,这样别人看到她无法胜任任何工作就会抢过去帮她完成,而她也乐在其中,甚至对这种能够做好事情却不让人知道的能力深感自豪。不得不说,格尔达·克里斯图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因为活在自己的世界,所以她的爱,无论外表上看起来有多伟大,总是显得自私和狭隘。十五年前,约翰·克里斯图因为不能放弃自己深爱的医生工作,拒绝成为维罗尼卡·克雷的小男人,而与后者解除婚约,一心想摆脱维罗尼卡给自己带来的痛苦的约翰娶了一个和美貌与智慧并存但却相当高傲自大的维罗尼卡完全相反的女人——普通平凡没有主见唯唯诺诺的格尔达。

初恋情人,知己,终身伴侣,也许这三个人并非同一个人,在约翰·克里斯图的世界里,这三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人,初恋情人是维罗尼卡·克雷,美丽聪颖却傲慢自负的女演员,一开始决心闯荡好莱坞,完全不顾及未婚夫对自己工作的热爱,要求他立刻放弃工作跟着自己到好莱坞去发展,十五年后,得知约翰已经成为业内大名鼎鼎的医生,于是又要求他离婚而娶自己,惨被拒绝后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向波洛说出了相反的事实,并且企图公之于众;知己则是汉丽塔·萨弗内克,冷静深沉具有智慧头脑的女雕塑家,被约翰·克里斯图身上强烈的阳刚气和魅力所折服,她爱得深沉内敛,甚至连约翰·克里斯图都未必能够了解她这种强烈的爱,她对约翰的理解超出了我的想象,约翰弥留之际的那声“汉丽塔”,约翰临死都要保护格尔达的心愿,她完全明了而且奋不顾身,运用自己的智慧与波洛和警察斗智斗勇,为的就是要保护格尔达,如果不是露茜·安格卡特尔向波洛说出真相,也许波洛未必能那么阻止格尔达对汉丽塔的杀害;终身伴侣,约翰选择的是格尔达,这个在他看来没有他什么都做不了的女人,然而,他,包括我,都低估了人性残忍的一面,格尔达爱的约翰,是她想象中的供上神坛的约翰,而不像汉丽塔爱的是一个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约翰,从格尔达每一次对约翰表露出的夸张的崇拜之情,以及汉丽塔所塑《崇拜者》的雕像,无一不在暗示这个女人盲目崇拜的可怕。

我承认,我没有侦探的头脑,只是过剩的同情心和对弱者的怜悯在发挥作用,从一开始,我就对格尔达·克里斯图表现出极大的同情和理解,我以为她虽懦弱,但却善良,以为这善良的光辉和她对约翰无私的爱足以掩盖其心理黑洞带来的巨大缺陷,然而,盲目的感情却蒙蔽了我的眼睛,忘记了狂热崇拜导致的万劫不复。格尔达·克里斯图是那样不喜欢幽谷庄园和安格卡特尔家的人啊,但是,为了约翰,约翰喜欢幽谷庄园,约翰喜欢安格卡特尔家的人,所以即使百般不愿意,还是满怀欣喜地和大家在一起吧。她的孤僻不合群,她的不善言辞,在某种程度上让我引起了共鸣,然而我却忘记了我和她本质的不同。我喜欢这个女人,我喜欢格尔达·克里斯图,不管这种喜欢是出于同情还是怜悯,总之我喜欢她,一开始我就抱着这样的想法,以至于后来谋杀案发生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排除了她是凶手的可能,呜呼,感情用事的典型。而汉丽塔·萨弗内克,她是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出现的,她对约翰的高度理解和对格尔达的爱护虽然让我动容,但却在心里唾弃她是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女人,然而,事实证明了我对这个女人智慧善良与爱的低估。阿加莎对格尔达和汉丽塔的描写,都是美好的化身,但是,格尔达,这个具有小聪明小善心和小爱的女人,与汉丽塔,大智慧大善良大爱比起来,相形见绌。

约翰与维罗尼卡十五年后的再次相遇,解开了约翰长久以来的心结,但却打破了格尔达心目中完美丈夫的形象,为他招致杀身之祸。约翰不爱格尔达吗?不,他爱,只是格尔达以为不爱。格尔达爱约翰吗?不,她不爱,只是约翰以为爱。约翰爱的是真实的格尔达,格尔达爱的是虚幻的约翰。维罗尼卡的出现给格尔达苦苦维持的脆弱的幻影致命的打击,她无法在没有完美约翰的世界里活下去,“没有了约翰我该怎么办”,隐藏的话是,没有了心目中完美的约翰,格尔达该怎么办?所以,就像一尊完美的塑像出现了裂缝,为了维持它在世人心目中完美的形象,不能让裂缝被看见,怎么办呢?那就打碎它!

格尔达对于整场谋杀的策划,其缜密程度超过了外人眼中她的能力。她先用另一支枪打死了约翰,再手里握着另一支枪出现在奄奄一息的约翰身边,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对约翰说过什么话,但是我想,那极度的爱已经转变成了极度的恨,现实的约翰毁了她心中完美的约翰。警察很快就会查出子弹与手枪的口径不符,从而格尔达就可以轻易洗脱嫌疑。但是,她终究只是小聪明,她懦弱的性格在完成谋杀后立刻暴露出来,汉丽塔知道了整个事件的真相,然而就是约翰临终的嘱托,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在保护格尔达。将格尔达手中的枪丢进水池里消除指纹,把格尔达藏在树林的枪找出来,让街边卖火柴的老头在枪上印上指纹,把手枪藏在寓意为特洛伊木马的土马雕塑里,让安格卡特尔家的露茜、爱德华在给警察和波洛钻迷宫。当波洛表现出怀疑汉丽塔是凶手的时候,汉丽塔眼里的悲伤和绝望一览无余,她那个时候甚至都不能为自己心爱的人的死悲伤,因为她没有时间,她还要保护她所爱之人的所爱。格尔达最后对于汉丽塔的回报,将小女人的心理展现得赤裸裸,因为汉丽塔知道她杀害约翰的秘密,所以为了让汉丽塔永远闭嘴,她选择冷静地下毒。但是,上帝给了每个人选择的机会,也惩罚了每个人。约翰得到的惩罚是,他只自私地想到自己,完全不顾格尔达的感受,所以他被格尔达所杀;格尔达得到的惩罚是,她只爱想象中的约翰,甚至没有试图理解现实中的约翰以及其他人,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所以她只能长眠;汉丽塔,也得到了惩罚,对于感情过于理性的态度,终于让她失去了最爱,但是阿加莎给了汉丽塔活着的机会,意味着幸福还会再度降临。

眼睛是最不可靠的目击证人。眼睛永远看到的只是表面,看到的只是别人希望你看到的,只是那希望你看到的是否真实,则需要用心去判断。正像阿加莎一开始给出的格尔达和汉丽塔,我们看到的只是她们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

哦,亲爱的格尔达,我为什么会讨厌你?是因为你杀了约翰吗?是因为你想杀害汉丽塔吗?是因为你的懦弱和自得其乐吗?我想都不是,是因为你过于自我的爱,建立于虚幻的爱,过分狭隘的爱,害了自己和别人。

这本书名为《空谷幽魂》,刚开始看的时候不太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现在只觉得阵阵孤独感袭来,格尔达、约翰、汉丽塔,一开始孤独,最终孤独。圣桑的《骷髅之舞》,跳得欢快,但却诡异地孤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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