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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仙侠小说 -> 梅山九狱-> 第一章 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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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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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荆湖南路。

云梦泽烟波袅袅,雪峰山雾霭沉沉,竹林间泉水叮咚,松柏下孤坟处处,这里便是梅山。

“天无忌,地无忌,阴阳无忌,百无禁忌,金刀下地,大吉大利,八大金刚,升!”

这是一个脸方耳廓的中年人,一身道袍打扮,却带了个佛家毗罗帽,嘴里念念有词,双手虚空掐兰花印入怀。话音刚落,一个总角小童,披麻戴孝,高高举起两块瓦片,用力摔在那三长两短的寿材之前,四周早有八个壮实的劳力,操起篾绳,将这寿材三俩下捆附在那横木之下,一只斑斓的公鸡早被抱在那铺了一层有一层的寿被之上。

“八大金刚,起!”

道士一身长吟,鞭炮爆炸、孝子嚎哭,金刚叫起、锣鼓钹铲齐鸣。

记事起,只有这一天,倒着走路时,母亲没有喝止他,张平安抱着叔叔张二牛的牌位,面冲着那个涂满黑漆的大箱子,上面一个看上去好多嘴巴的黄色的图案,昨天他实在熬不住睡觉前,他爹跟他说今天要送叔叔上山,自己要好好听那个穿裙子的道士叔叔的话,所以他现在老老实实的跪在这棺材前,冥冥中感觉那个只要回家,总要给自己带上一颗辣椒糖的叔叔,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黄色草纸打的引路钱,从山脚开始一跪一放,放了一路,也跪了一路。

露水打湿了草纸,被风一吹,跟满山的棣棠花摇曳在一起,看不清来路,细雨微微,坟岗起了薄雾,也不知前方去向何处,坟岗边被剥过皮的泡桐树,有的姜黄有的枯黑。

坟岗是进祖坟前最后一道坡,村里的祖坟在这梅山山顶,据说是这个道士的祖祖祖祖师爷遍堪山形水势,才在这梅山择了一处风水宝地,峡口张氏,世世代代都埋在这。

这山十年前还叫寨子山,后来村里一个叫张青山的庄家汉在山上砍柴烧炭时,挖出了煤炭,煤炭这在荆湖南路这块可是不常见,荆湖人一般都烧柴火,但是这里偏偏又是大宋有名的铁矿区。

炼铁需要高温,往年这峡口村有不少人都是靠给镇上铁矿厂送精炭谋生,这张青山也算有些手段,年轻的时候就勾上了镇上最大的铁矿矿长的小女儿,借着这发现煤炭的东风,不到十年,就成了这十里八乡有钱又有名的员外郎,这张青山心思活络,远不满足这一处矿井,派人在这寨子山上四处勘探,又发现了四五处矿床,他又是个会做人的,也不一家独大,叫上了好些地主乡绅,后来慢慢地寨子山就变成了煤山,村里人嫌这名字晦气,后来煤山就变成了梅山。

梅山,是座高山,峡口村,是个穷村。

这山高林密坡陡,本来就留不住几寸土,以前就算是丰年也有吃不饱饭饿死的,更有那还不上钱,拖家带口,出门躲债的。

张平安爷爷张老汉是个勤快的,属于最早和张青山挖煤的那一批人,也建了四进的屋子,黄土稻草和的砖,外面还刷了石灰腻子,菜园子被张老汉引了山泉水绕了一圈,还在当头挖了处洗衣服的池子。

那也是张平安的澡盆子,夏天燥热的晚上,躺在池子里,有满天星斗、有萤火虫,还有山间清凉的风,潺潺的流水,再拿出叔叔买的辣椒糖,甜丝丝的,末了又有会在舌尖留一点辣味,那是张平安小时候难得美好的回忆。

叔叔没念过书,用叔叔的话说,他不是那块料,所以十四岁就进了煤矿,起早贪黑的,张平安记忆里叔叔总是一张黝黑的脸,天然卷起的头发,可能因为从小营养不良,就像秋天割完的稻草,没精打采的趴在头皮上。

说来可笑,不是谁都能进煤矿干活的,叔叔能进煤矿,还是因为张老汉和那张青山是本家兄弟,就这还是以爷爷不再去煤矿上工为代价换来的,张平安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叔叔进了煤矿,爷爷就要从煤矿出来,后来他爹跟张平安讲了个故事,以前上山打猎的时候,运气好会碰上野猪,打死后边上不远通常能寻着野猪窝,但猎人不会把野猪全抓回去,总要留那么一两只,因为过几年,这里又能有野猪打。

张平安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心里觉得这些开煤矿的都不是好人,现在叔叔就在这煤矿死了,据说是因为塌方,叔叔当场被石头砸到,没多久就咽了气,大概就是那不幸被猎人遇到的野猪吧。

张家的祖坟在这梅山最高的地方,祖坟口有一松一柏两棵大树,荆棘丛生,张平安七岁的年纪跟着发丧的队伍,爬上这坟山已经十分困倦,此时在那头带五方帽的常天师指引下,跪在那刨出来的穴坑边,这穴坑深有八尺,下垫木炭,八大金刚合力将那装着张二牛的寿材放入坑中,棺位调正,张平安捧一抔土洒下,就有力士开始往里填土。

没有人哭灵,张平安的女儿张二丫才满月还在吃奶,所以才需要张平安作为侄子才需要给张二牛跪灵。

填完最后一抔土,张平安被爹拎起来掸了身上的尘土,踩着来时撒了一地的引路钱,开始下山,此时正值八月,杉树林渡着一层蜡质,油光发亮,张平安实在走不动了被他爹抱起放在肩上,打着瞌睡。

突然,张平安感觉脚下的地面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他爹身上一个不稳,张平安差点摔下肩去,好在他爹用孝布牢牢在他腰上绑了一圈,又及时扒拉住了路边一颗辣子树,这才没让两个人都摔倒。

“大家没事吧!”

重新站起来后,张大牛招呼着上山的人,大家都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倒是那常天师好似没有摔倒,一脸凝重的捏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牛哥,下面的煤矿不会又塌了吧?”

一个寸头的汉子话音刚落,这山体又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此时,他们刚出来坟山不久,张大牛赶紧把张平安放下,他也注意到大家都站立不稳的时候,只有那常天师不动如松,赶忙上前,也顾不得身体被带的歪斜:

“常天师,如今这情况,看样子是下不得山了,您精通堪舆,可知这山上有何处可以暂时避一避?”

那常天师本是这镇上有名的风水相师,村里红白喜事,安宅出殡都是要请这常天师卜算,说起来这常天师也是有几分道行,至少现在能稳稳立在这山头上。

“哎,多行不义必自毙,贫道是方外之人,天要降罚,贫道也无能为力,你们退回坟山,可保一时无虞,切忌不可贸然下山。”

说完这话,这常天师突然几个纵身往丛林深处去了,留下这一干青壮,牢牢扣着地面,不知所措。

“常天师……”

张大牛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无奈常天师已经走远,没有办法之下,只得听了常天师的建议,回转头又往坟地而去。

说来也怪,这梅山刚刚地动山摇,张平安都可以看到对面山麓上滑下好大一片山石,到处都是崩落的石头和翻出来根的老树,偏偏等他们一行过了那祖坟一松一柏的大门,就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一般,地也不再抖了,整个坟场反倒静的可怕。

此时一行几人,十分狼狈,为了赶回山上,几人中只有张大牛因为带个孩子,实在没稳住身形,被向下滚落的石头砸到了头,顿时鲜血淋漓,在这祖坟里,显得极为可怖。

“大家没事吧?”

张大牛一把放下张平安,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伤势,还好,除了自己头被砸了一下,一行十二人,只有些微的擦伤,倒是不严重。

“大牛啊,这山动的这样厉害,不会是要塌了吧?我婆娘孩子还在家嘞,这要是山塌了他们不会有危险吧”

一个汉子一脸担忧的说到,其他人脸上也是一副担心的样子。

“是啊,是啊,你家还好在河边上,我家就背靠着梅山建的,这要是山塌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就他们”

另一个汉子闻言也是一脸惶急。

“瞎说什么,这应该是地龙翻身,眼下这下山的路应该是被堵死了,山下有村长照应,以前也有过地龙翻身,不是还有晒谷坪么,大家先稍安勿躁,等这地龙翻过身了,我们再想办法下去”

张大牛一脸慎重的说到。

“现在大家先找个能休息的地方,我看这天是要下雨了!”

张平安的爹张大牛虽然是庄稼汉,但是在村里的学塾读过两年书,因为识字,惯常也是有些威信,这些人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也想到往年山崩之时,只要大家往晒谷坪去,都能相安无事,也便放下了一半的心,说罢大家只好先放下着急,眼瞅着刚刚还瓦蓝的天,突然起风,然后乌云密布,大家也知道再不找个躲雨的地方,恐怕一会就要淋湿了。

这坟山本就在山顶,原也不可能有什么山洞、草窝子倒是有几个,但是都在坟茔之间,众人都觉得晦气,找来找去,也就这门口大柏树下,还算宽敞,眼瞅着对面山上的震动还没停下,天光渐熹,众人只好都聚在这柏树下,一脸忧心忡忡的望着山下。

雨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一起来了,而且越下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张平安感觉那雷就像是在耳边炸响一样,他们本来就在山顶,这松树叶稀,根本挡不住雨,柏树下倒是确实含有几分干爽,只是这雨一大,也有雨水顺着主干往下,眼瞅着这身下坐的地方也开始潮湿起来。这雨倒是其次,只是这雷,响得越来越频繁,众人心惊胆战,没有谁能够安稳的休息,都一脸担忧的瞅着头顶的柏树,希望这雷不要劈到此时众人唯一的存身之所。

“轰!”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没劈到柏树,却将一边的松树,一劈两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众人被唬了一跳。也不敢在这柏树下再待,顾不上淋雨,都离了这松柏的范围。

“大牛哥,我看这地方待不了了,这雨这么大,我看对面的山麓好像没在摇晃了,我实在担心老婆孩子,要不我们下山去吧!”

这汉子话一出,顿时引来不少附和,张大牛虽然忌惮那常天师说的不可贸然下山,可是此时此处已然也变得危险,而且他也担心家里的媳妇和父母,几人一合计,都决定下山去。

“下山也可以,但总得要个人先去确认一下地动是不是过去了,大家谁去?”

一个汉子建议到,半晌没人回应,张大牛觉得这么拖也不是办法,碍着自己还有张平安要照顾,脑袋又受了伤,就冲向一个年纪最小的后生道。

“超子,这里你年纪最小,眼睛最好使,先出去看看这地龙过去没,要是这地龙没过去,这又是下雨又是落石的,我们下山这是找死”

“好,我去看看”一个留着寸头的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这雷劈的间隙,冲出了这松柏的界线,然后又听见“轰”一声,这叫超子的汉子前脚刚迈出坟地,一道惊雷就劈在他头顶,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活生生的人,就被烧成了一堆黑炭,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超子!”张大牛一声痛呼,超子是他的表弟,今天抬弟弟上山少人,特意请他帮忙抬棺,没想到这刚出去查探,就被这一道雷劈死,张大牛刚想跑去把超子拉回来,却被人死死的拖住。

“大牛哥,别出去,超子已经死了,这雷这么大,你不要去送死啊!”

众人也顾不得害怕,忙把张大牛死死摁住,眼瞅这坟地虽然惊雷处处,这棵老柏树却没被波及,众人忙又退回树下,一脸担忧的看着山下无边的夜色和绵绵的细雨。

谁也没注意到,此时张平安的双眼深处,一抹诡异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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