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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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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寓老旧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在对来者说“这里不欢迎你”。

空中悬挂着稀稀廖的几抹光亮,月亮躲在云朵后若隐若现,窗外灯火通明,古老的城市焕发新的活力。

风是始作俑者,悄而无影,密谋着一场剧情。

空气里一阵沉默,继而江氿抿了抿嘴因干燥而裂开的唇瓣,喉咙依旧显得沙哑:“没事的话……”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把我杀了吧。”

“别以为我不敢。”他威胁道,江氿注意到他不易察觉地抓紧了枪柄,像是下意识不想让她浪费时间。

“我知道你敢。”随着一声冷哼,她的身子向后倚去,悄无声迹地坠落着。

从眼角流出的晶莹液体滑过脸颊,如同刀割一般,一颗,两颗,三颗……在天空连成一串珍珠。

她不想苏醒,她多想就葬在这梦一般的人生,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个人名唤江氿,她没有了意识。

过了许久,江氿艰难地睁开双眼,可眼前的一切绝不是重症,不,可她不想受罪地多活一秒,她浑身因失望剧烈地抖动着,无意把伏在床边的人吵醒了。

“小姐!您终于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去告诉老爷吗?”语气里掺杂着疲惫与兴奋。

她根本没机会插上嘴,摆了摆手:“不必。”

“是,先喝药吧,小姐。”

她的脑海里开始穿插不属于她的记忆,忍着头疼和不适,她缓缓开口:“兄长可在?”

大项王朝,开国百年,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在历代皇帝的辛勤耕耘下,百姓平定安康,孕育出无数充满希望的新生命,这是个年轻的国度,也是一个古老的国度,尽管它已过百岁,却不显年迈,用它的慈祥包容着万千子民,人人安居乐业。

只这这百年,终要出现祸患,丞相江皿明把持朝政,皇帝无权,这项国王土非要一场硬仗要打,只待某个倒霉蛋引燃导火索,砰,王朝就得更迭换代,江山易主,哪怕日薄西山,项国百姓也不去细思这一点,只等把酒朝歌,今日度今日,明日的灾难明日去应对。

她江氿虽不是正室所出,却是独子,受尽尊宠,只因父亲,便落了个祸害的名号,无人敢惹,也无人爱戴。

曲宛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颜,方才有了血色,但这并没有使她显得马虎:“过阵子就要护送和亲回来了呢,小姐。”

江家老爷江皿明虽是丞相,文官之首,江家却是靠武将发的家,江家几乎无人不会骑射,使长刀短枪的不在话下,江关夕更是风光无限,不过十六便取得无数项军功,打了几场胜仗,被圣上钦点为朴绮公主护送和亲,虽是个杂号将军,圣上对他的重用却可见一斑。

“小姐。”这并不是曲宛发出的声音,而而是闯入者的,“药已煎好。”

“九水,你是疯了吗?府邸有府邸的规矩,你来这里撒什么泼,真是坏规矩。”曲宛厉声指责。

“罢了,她也并非有意,提点一下她,莫要让这府邸变得没有礼数。”

这倒并非江氿没有同情心,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繁琐的礼节,连她也要遵守,她不是圣母,没办法做到让每个人都过得舒坦,也没办法做到救每个人于水火之中。

“谢四小姐。”九水毕恭毕敬地跪着,把药递到江氿跟前。

“九水,把药就放那儿吧,辛苦了。去休息会吧。”江氿想来,九水应该也是忙了挺久的。

“咳咳咳。”江氿感到胸口一阵沉闷,剧烈地咳嗽着,半个身子俯在地上,连发丝都垂落着。

她的发丝如瀑,咳嗽时,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好似翻涌。

她虽面上在京城大家闺秀中算不得美,只是长得很规矩,发丝却是京中独一份的秀丽,都说江家有一女,发如春日垂柳,随风四散飞。

曲宛急忙去扶她,把药水一勺一勺地给江氿服下。

药草有种烧焦的淡苦味,入了口,江氿只觉苦涩之至,皱着眉头把它喝完了。

江氿瘫软在床上,已没有力气动弹,虚弱得很。

她看向九水,她拘谨地站在一侧,那憔悴的神态分明一夜未合眼,江氿便遣退了她。

九水行礼后告退,江氿看向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曲宛慢条斯理地为她洗漱更衣,等待一切都完成以后才缓缓牵着江氿的手出了卧房。

“氿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不由得雀跃。

他大步走过来,示意她不用动,他身着蓝色战袍,想是还没上朝禀报圣上就急匆匆来探望落水生病的妹妹了,高大的身子弯下腰,靠在江氿耳旁说话。

“兄长这是想起来有我这个妹妹了?”她眼里泛出泪花来。

江关夕欲言又止,眼里流露出愧疚,江氿搂住他:“罢了,我才不同你这般计较。你又是如何好,哥哥那么多,我才舍不得想你呢。”

两人分开后,都久久地盯着对方,此刻无声胜有声,谁也不想打破这种沉默。

“是那西域的美人绑住你不让你回来,还是如何?我的好哥哥。”初春的雪还没有化透,不少都盖在江关夕的衣服上,江氿一边帮他拍掉雪,一边笑骂道。

“这就说笑了,氿儿可比任何人都重要。”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竟是比去时小了一圈,他神色有些担忧。

“这般嘴甜,弄得我不知如何说你是好。”江氿报复性地弹了下他的额头。

江氿的脸近在咫尺,由于刚生了病,脸色有些惨白,竟比死尸还要白上三分。

江关夕一阵怜惜:“我去西域寻了几样药材,许对你的身子好些。”

他此番前去西域,有一意图便是想为江氿寻些稀奇玩意,不曾想,他离家的这段时间,妹妹失足落水,躺在病榻上数日,难免心有愧疚。

“小姐,婉柔郡主到访。”

“你先同郡主会面吧。”江关夕轻声说道,生怕搅了她的安宁。

路上已经积了不少的雪,每一步踏上去,都会留下一个不浅不深的脚印,搭着伞,雪顺着伞布滑落,流到江氿眼前,就变成了雪水,即使是春天,江氿还是感觉得到刺骨的寒冷,身子也不住地往衣服里缩了缩。

“婉柔,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婉柔郡主正与他人谈话,一笑一颦,一嗔一怒,都极具风情,明明这人存在于江氿的脑海里,她还是被京城第一美人的美丽所吸引,她从未见过如此标志的人儿:

身着绫罗绸缎,不失贵气,乌发上的银簪,更具典雅,耳畔的绿玉耳环却又显得娇俏慵懒,一言一语间,少女情态不禁显现。

“莫说那些客套话,妹妹等了许久,却不见姐姐来,心里甚为担忧。”谢春挽着江氿的手回了内室。

“倒是不曾见你面色如此憔悴,婚事扰的吧?”谢春眉头紧锁。

江氿拣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笑了起来:“妹妹这是说笑了,何来幽怨这一说呀?”

“那自是不错,妹妹只是怕那表哥哥烦的。”谢春体格弱,吃不得柑橘,只是一边剥,一边递给江氿。

“何曾,听闻你那表哥哥长得很是丰神俊朗呢。”江氿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发簪都抖动起来,却听不见晃荡声。

“空有一副皮囊,但表哥哥性子好。”

“这话说的,好似我就性子暴戾。”

“姐姐,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说个八百个来回,也是表哥哥配不上你。”谢春盯着自己的脚,有些恼了。

“别生气了,美娇人。”江氿摇着谢春放在腿上的手,求着她。

谢春脸羞得有些红,用帕子挡住她忍不住娇笑的嘴:“姐姐,别这样……”

江氿可忍不住不去逗弄这么美的妹妹,又拉住她的手,走到门外去。

“姐姐,这是干什么?”谢春的眼神半缩着,又半朝外窃望,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

“去给你看看后花园,这几日新种的花。”

“嗯。”

江氿极爱花,江家也乐意为她重金求这些难得的花种,整个后花园姹紫嫣红,百花争奇斗艳,难得一旁的绿树衬得花朵儿娇嫩不已,一片生机勃勃,倒不像是还在落雪的初春。

谢春最爱的便是芙蓉花,她说芙蓉乃仙子,凡尘不易得。

江氿爱一切生命,也便连着爱这整片花圃里的所有花,此是博爱,亦是狭隘。江氿说百花皆美,唯命足贵。

“妹妹这绣花鞋少不了银子吧?”

谢春立刻就放下了她所谓的闺门礼仪,抬起脚给江氿看她那做工精美的绣花鞋。一针一线紧密排列,连出了一对鸳鸯,红绿相配,却不显土气。

“这是新出的款式,姐姐若是想要,得去东街的纺织阁上买。”她弯下腰,拉起裙子给江氿看她的鞋。

“和妹妹的脚很是相称呢。”谢春头微低,江氿便看见她那线条优美的脖颈,竟如玉瓷般光洁雪白。

“妹妹,你认为如何?”晾晒了一会的沉默,江氿开口。

话说的不明所以,但谢春知道,江氿在问自己的命。

谢春呆滞地看了一会靠在手中的芙蓉,丹唇轻启:“姐姐命里有富贵。”

“这狗皇帝言而无信。”江皿明气愤地骂道,愤怒地将茶杯扔在地上,茶杯里撒出的茶水全溅到了纪晤侯的鞋上。

纪晤侯恭敬地站着等候,没说半句不是。

驸马光顾着沏茶没说话。

“小生知这皇帝从来没想过放了四小姐,您可找人替嫁,万不可气上了心头。”纪晤侯平声静气地说。

“狗皇帝没那么好糊弄,大不了不嫁就是,江家也不怕那皇室。话说回来,晤侯你英年才俊,也该找个好人家才是,我也不愿看到你一生为江家操劳,你不欠江家的。”

“小生愿意为江家效劳。”

“府中新来的那个丫鬟,九水,虽是个贱民出身,却聪明伶俐,生的也还算清秀,你娶了她如何?”他却没有要放过他。

江皿明背过身整理书架,纪晤侯脸上出现了晦暗之色,但还是奉承地说道:“是。”

纪晤侯从书房走出,看见了江关夕:“二哥,许久不见。”

“是挺久的,听闻你中了探花?”

“是,自知文学短浅,多向二哥学习才是。”

“那你可要搬出去住?”

“未曾考虑过,我现在也还算江家的门客。”

“那也不可能一直都是,圣上怎么可能放着有权势的两人合力,你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谢谢二哥。”

书房里。

“丞相啊,如若令爱不愿嫁,就许与小二吧,我家小儿……”驸马玩笑似地说,脸上还有好笑的客气。

“胡闹,也不怕别人笑话了去。”江皿明嫌着他烦。

江夫人宋姝问道:“姐姐怎么不同你来?”

宋姝美人迟暮,眼角有些皱纹,平增了些韵味,一身珠光宝气倒还衬得她的身份。

“这几日病加重了。”谢长清方才一脸的明朗沉了下来。

“我很是担忧她。”宋姝放下了磨墨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希望她能渡过这一关。”

“跪下!”皇宫里针落可闻。

宋季笔直的膝盖就这样弯在了地上。

二皇子宋兴芜默不作声地站着。

皇上坐在龙椅上,怒目而视着两人。

“哎哟哟,这是圣上又发怒了啊,一个个的都如此谨慎。”

响亮的声音传来,人也随之走近:“圣上好。”给圣上福了一礼,也不理会,自顾自坐着了,来人生得极其妖艳,眉眼细长却又媚,似能服倒众生。

明明是初春,还留有寒冬的冰冷,那人穿得极为清凉,甚至拿着扇子扇风。

“活怪你个嬉皮笑脸样,不着调。”

“圣上也舍不得骂我不是,那又有谁奈得我何?”一股子嚣张劲,她摇了摇扇子。

“我现在就治你个大不敬罪。”宋无故玩笑说,并未有责怪之意。

“说吧,两位皇子殿下,又犯了何罪?”只不过王途艳并没理他。

“滚出去罢了,也不怕碍了你的眼。”宋无故转手把案板上的书朝宋季扔去:“回去把这书抄个十遍,闭关十日再来见我。”

书是直直往宋季脸上扔去的,不痛,宋季只是感到深深的耻辱。

从小到大,宋季便被皇宫里的人拔了翅膀,所有人却都指责他不会飞。

在三个人的面前被生生地拉下脸,他也只装作无事发生,毕竟他生来就是要当二皇子的垫脚石的,还得磨平了棱角,不让那位太子受伤才是。

他捡起落在他身边的那本书,是《资治通鉴》,他不知圣上是有意无意,但所有人都认为宋兴芜是注定要当皇上的天选之子,何况是如此明哲的圣上呢。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父皇,儿臣告退。”

“唉,这么,可真是龙颜大怒啊,我倒是想看看你们父皇如何折腾你们。”她开始欣赏自己的指甲。

“宋季,江家已经要找我退婚了,这次如此,下次要杀要剐全随江家。”

“是,父皇。”

“宋兴芜,多为小米筹划才是。”

想到儿子那圆润的小脸,宋兴芜冷峻的脸上刚有一丝笑。

“散了吧。”

殿堂里只剩王途艳和宋无故。

“无故,小米那孩子生得很是可爱,也是难为了二皇妃了,初入宫时,每个人都那么刁难她。”她坐到他腿上,环住他的脖颈。

王途艳作为宫里的秀女,今年刚入宫,便得圣上青睐,服侍在天子左右。

他承认自己有些不理智,但很快又扫空:“小米作为第一个皇孙,自然要生得伶俐些。”

“那圣上也喜欢孩子吗?”听起来像是引诱。

宋无故几乎要把理智抛弃,有些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

“圣上,早些休息,我要回去陪我的嬷嬷了。”

“殿下,回来了。”

“小米睡了吗?”

“睡下了。”这么晚了,也只有她会守着灯等他。

“有劳。”

“殿下,胡氏唤您过去。”

杜韵沁欲言又止的话憋了回去:“快去吧,别让胡氏等急了。”

他于她无情,自是不会多做停留,“谢夫人谅解。”跨着大步没有一点留恋。

杜韵沁落寞地把灯灭了,独自合衣入睡,自婚后,她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早已习惯。

侧房内:“殿下,你可是许久不曾光临这了。”

胡氏的确可人,宋兴芜也经受不了她的挑逗,只是今日,他莫名开心不起来,只是草草敷衍地应付她。

一盏灯在黑夜里倒下,火势蔓延,像是要吞噬整个宫殿。

“小九,身子可养好些?”纪晤侯看到了送走驸马和郡主的江氿,遥遥地和她打招呼。

“别提我,你好歹中了探花,算是为了你母亲争光了。”江氿嗔怪道,踢弄着脚下的石子。

纪晤侯蹲下身捡起掉落的花瓣,握在手心里,走到河边,一下全抛了去。

花瓣在空中绽开,像是对死亡的解脱。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江氿感慨道。

“何来有情无情,花本就是要落的,凋亡不过自然之理,只是流水成全了它的美丽罢了。”

“胡诌乱扯,拿我寻开心呢。”江氿学着他的样把花瓣扔进水里。

花瓣顺着水流,一点一点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你说,人既生死有命,也都是像花一样非消亡不可,那人又为什么要执着于这尘世繁华呢?”

“人之所以生,是由于欲,之所以欲,所以生,人的贪恋太多,是会遭反噬的。但人为何而活,这个问题也许这天下无人能解,也许解出的人也并不会贪恋着红尘了,人的活着,便是为了去探寻自己为何而活,不过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谬赞,你是风光无限的探花郎,而我只是江家的‘死’小姐,他们可传言,我是祸害呢。”江氿自嘲道。

“莫要拿自己的身世开这玩笑,小九是无比伶俐的人。只不过这当今之世,不容女子读书,否则,你的功绩十个男人也比不得。”

“又是胡说八道,小心这话让别人听到,免不了到圣上参你一本,痴得不成,说何女子当世,搞不好,掉脑袋。”江氿朝纪晤侯的小腿轻轻踢了一脚,提醒他言语有度。

“是了,是了,你高兴,我就陪着你,你不高兴,我就消失。”

又提那儿时的破烂事。

纪晤侯不是江家人,他母亲乃当朝三王爷的前王妃,被以与侍卫通奸之罪而赶出皇宫,连带着纪晤侯被剥夺皇籍,三王妃何悠莲病死乱巷,江丞相念及旧情,将他接来与一族子弟共同抚养,在吃穿上从未亏待过他,只是也从未尽过长辈之责。

他知道纪晤侯是未展翅的鹰,他需要经受历练,纪晤侯儿时受过的委屈也不算少。

有一次被江氿撞见了。

江氿只当他是家族里不怎么见过的远亲,见不得别人恃强凌弱,替他说了几句话。

“你们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吗?你们仗着江家的血缘离得近些,就无法无天,欺男霸女之事也做得不算少了,如此,你离了江家,屠户的猪都不会正眼瞧你。”

话说得实在难听,几个人看她是江家的女儿,也不好说什么,便化作鸟兽散了。

“谢过江姑娘。”

“我又没以身犯险,无何可谢的,顺句嘴的事,要谢谢我爹。”说着便要下学堂了。

江家规矩多,凡是适龄,不论男女,皆要来族里的学堂读书,除了住,吃学行都在一起,不得有例外,江氿也不太理会他。

“阿瑞!”

江氿和纪晤侯顺着声音望去,是江关夕站在凤凰树下向她招手。

火红的凤凰花开得正盛,在烈日下飞舞着,有几片盖在了江关夕的头上,他有些好笑地去拨弄头发。

“不和你说了,我哥来了。你若想谢我,就在我需要时出现。”

当然,不需要时消失。

“再会。”她转身朝江关夕奔去。

“瞧你那拙劲,还想当将军呢,一上战场命就没了。”江氿抬手把花瓣弄掉。

这一切都与纪晤侯无关,他只是看着。

“孩儿胡闹些也奇怪不过,不过,若是能一直是孩童,那也还算欢乐。”江氿为了捡花,干脆把裙子别在了一起。

“小九,你说过了十年,我们还会认识吗?”

“废话,即使过了一百年,你都变成灰了,我都认出哪株花是你培育的。”

纪晤侯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很可怜,他突然放声大笑出来,笑声无比凄厉,好像冤死的厉鬼。

江氿并没有安慰他,只是缓缓说句:“人各有志,路走得不同,也各有命数,也不用太去想这些生死是非,活着就是对我好了。”

“曲宛,我前些天是怎么落水的?”怪异的是江氿对此事一点印象没有。

“小姐,那日我没跟着您,九水随侍,听她所言是你唤她去取些小物什,等她再见到您时,您已经溺水了。”

“那杜家怎么处事的?”

“说是一个小厮给您害的,就发卖了……”

“我了解了。都在传是表小姐害的吧?”江氿转着纪晤侯方才送她的茶杯。

杜韵沁的生母乃江皿明唯一的亲姊妹,杜家也时常与江家往来,只不过杜韵沁与江氿两人关系不和也是人尽皆知的。

“小姐,那套茶具价值不菲。”

“不就是楚国向宫里进贡的茶盏嘛,说来说去也不过一个茶盏而已。”

“是,小姐。是许多世家子弟断言便是二皇妃害的您。毕竟您的家世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曲宛嘴上说着,一边把江氿停止玩弄的茶具收了起来。

江氿眼瞧着也没说什么。

也难怪江家如此霸道横行,富可敌国加之手握兵权,揭竿而起都不过一句话的事,皇上都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其他氏族。

“杜小姐自幼便嫉妒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一旁沉默许久的九水开口了。

“何以至于?”曲宛问道。

“杜小姐是二皇妃,若小姐您入宫了,成了五皇妃了,那不就成了她的妯娌了,宫里明争暗斗也是常事。”

九水在整理案板上的散乱的书籍时江氿注意到她的左手指关节上有一层厚厚的茧,据她骑射多年的经验来看,九水八成也是习武之人。

“我做了五皇妃又如何?这项国境内谁人不知五皇子不过是颗废子,刚愎自用,且不知礼数。”江氿站起身,扶了扶袖子,睨着眼看向九水,随后离开了。

“九水,凡事谨言慎行。莫要惹得小姐恼。”

“是。”九水满脑子都是江氿于她说话时的不屑与傲慢,高傲地,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让她不禁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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