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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她的故事和他-> 第21章 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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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男孩
- 经过半天的车程，他们来到了一个类似村落的附近。四周几乎只能瞥见零散的妇女和孩童，他们的面色灰败，身形瘦削，身后的建筑无一幸免地破败不堪。对于他们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村民们的眼神中流露出警惕和担忧。
安营扎寨完毕，大家开始安置器械及私人物品等。
褚石是最早来到这里的，性格沉稳，会一点当地语言，大家都默认他是老大。
褚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忘提醒大家，“我们跟村民没法沟通，样貌上差异又大，随意接触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矛盾。不管怎么样，大家不要随意离开营地的安全区。如果有什么事要离开营地必须先联系安保队长。”
叶青想起那些破败的房屋：“她们住在那里面吗？那里看上去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褚石叹了口气：“那些房子年岁长久，又经过炮轰，确实有随时倒塌的风险。她们没有物资，不可能像我们一样搭营帐。男丁也所剩无几，也没有建筑材料让她们修建自己家园。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村庄。”
听到这些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他们不是救世主，他们只是过路人，很多事他们无能为力。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饭。褚石总是比较沉闷，话很少，大家也都习惯了。倪月和大伟聊了聊见到的趣事，但也没什么精神。叶青默默听着，也意兴阑珊。
叶青已经习惯晚上仰望星空，就像倪月说的，似乎和远方的人在同一片星空下就不会那么寂寞。
叶青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周围，忽然，她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经过仔细辨认，是一个小男孩。也许是身体瘦弱的原因，他的眼睛像铜铃一般大，透过单薄的衣服看得出男孩十分瘦弱。他正靠在一处只剩两面墙的残破建筑上，一直看着叶青目不转睛。
叶青不会当地语言，而且她牢记褚石的话，不要离开营地安全距离。她留在原地观望着男孩。
男孩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们僵持了很久。叶青打算离开，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会，掏出口袋里的一包饼干，往男孩方向跑一段距离，等稍稍靠近点男孩时，便将饼干放下。又快速起身往营地跑。
太瘦了。叶青只有这一个想法。
等叶青回头看时，男孩已经不见了，地上的饼干也已不见。
一连几天，男孩都出现在了之前的地方。叶青如果像第一次一样放置食物，男孩会立刻带着食物消失，如果叶青不给食物，男孩会待很长一会才会消失。叶青似乎明白了男孩一直出现在那里的意图。
有一天，叶青发现男孩脸上有伤，她跑回营地找了两个大号创口贴和一块面包。跑回来时，男孩已经不见。叶青只好拿着东西继续坐在原地。不消一会，男孩又出现了，叶青照旧把东西远远放下。男孩将地上的东西悉数拿完就立刻离开了。
这样一直持续了两周。叶青不敢和大家提起，她心中清楚自己这么做可能不太合适。但男孩的模样让她没法停止这么做。
一天傍晚，四个人聚在一起处理新闻材料。外面发出了哭喊的动静，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大家一起走出了营地查看。
只见村里几个妇女和老头拖着一个妇女往外走，被拖着的妇女一直在挣扎哭喊。后面一个男孩紧紧拖拽着被拖走的妇女。叶青惊讶地发现，是那个一直来拿食物的小男孩！
“老褚，他们在说什么？”叶青焦急地问。
褚石皱着眉说：“拖行的人好像说她偷东西，而且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被拖着的妇女一直在否认。”褚石顿了顿，“后面那个男孩可能是她儿子，一直说她没有偷。”
他们将妇女拖行到一个地方后就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老头拿出了一根类似藤条的东西开始抽打妇女。那妇女却不企图逃跑，一直在哀求哭喊。随行的男孩试图挡在妇女前面，老头干脆连男孩一起抽打，嘴里也在不停咒骂。
“那个打人的老头在说什么？”叶青揪心地问。
褚石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顿了一会开口道：“他在说如果不是那个妇女偷的，就是她儿子偷的。”
“扯淡呢，先不管有没有偷，他怎么能这样乱打人，他这样是要把人打死吗？！”倪月难得爆了句粗口。
叶青握紧了拳头，上前走了几步，被倪月一把拉住。“叶青，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我们不能过去，和他们发生冲突怎么办？保安队长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叶青没办法反驳，可让她这样看着，她很难受。
张大伟也上前相劝：“你就算能管这一次，你能一直管他们吗？”
叶青瞥见了不远处的雷明。他握着枪，神色凝重地看着那边。还时不时朝她们这里瞥了几眼。
叶青向雷明投去求救的眼神，雷明与她对视了一会，摇摇头。
叶青感到鼻子酸楚，她只好转身回了营地。她进了自己的帐篷，躺到了床上，用被子捂住耳朵，不去听这凄惨的哭喊声。
倪月也跟着进来了，叶青侧过来身。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冷血？”倪月坐在叶青身边。
叶青摇头：“我能理解，真的，我只是觉得难受。”
倪月看着叶青的背影，思忖了一会，说道：“在你来之前，我们也曾驻扎在一个村子附近。那时候老褚想去采访村子，他还找了保安队长沟通，那个时候保安队长还不是雷明，队长同意后带他过去了。采访的过程一切都很顺利。”倪月停顿了一下，“快结束的时候，老褚突然从他的摄影背心里掏出很多食物，罐头、面包、饼干…什么都有。老褚的背心口袋总是塞得满满的，都是电池，手电筒什么的，这次却掏出来这么多吃的，保安队长一开始都愣了，但他立刻阻止老褚。老褚才不管，继续掏。后来直接被保安队长拖走了。”
叶青转向倪月：“保安队长为什么会这样？老褚也是想感谢他们吧。”
倪月望着叶青的眼睛：“是啊，我们都奇怪。但是，晚上那个村子一下子都乱起来了，老褚看到他们在互相抢下午他给的那些食物。你说老褚哪看得下去啊，他想过去就被保安队长拦住了。”
倪月的视线离开叶青，望向了帐篷外：“后来我们才意识到，这么多吃的，一露出来，早被人盯上了。刚开始有人去偷，后面就有人去抢了偷的那个，再后来大家就直接抢来抢去，场面很混乱，也很……血腥。当晚保安队长和队员一直在营地巡查，十分警戒。他比老褚来阿富汗还早，知道老褚的行为会招致什么后果。所以想要阻止老褚。”说完叹了口气：“你说老褚当时是什么心情？后来没多久我们离开那里了，老褚也变得更沉闷了。以后做什么事都会先和保安队长提前沟通。”
叶青无言。
“不管是不是好意，如果打破那里的平衡。但我们却没有能力去承担起那个后果。那样才更糟糕。”倪月拍拍叶青的肩膀。她安慰叶青：“不过你可比老褚机灵多了，每次给的不多，就够那男孩吃，也不会闹出什么事。”
叶青惊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们早知道了啊？”
倪月大笑：“都那么久了，能不发现吗？刚开始老褚、大伟可担心了。不过你窜来窜去真机灵，连雷明都没说什么，我们也就放心了。咱们还有时调侃你适合干游击队。”
叶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倪月询问道：“是不是村里人看到男孩妈妈的食物，所以认定她在偷东西？”
倪月疑惑地看向叶青：“你觉得是那个男孩没把食物吃掉，而是给了她妈妈？然后被村里人看见了，被认定是偷东西。所以挨打了？”
叶青咬着唇不说话。
倪月正色道：“叶青，没有凭证，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个世界的规则和我们的不一样。你很善良，也做到了小心谨慎。在我看来，你做得很好了。”
倪月柔声安慰叶青：“你好好休息吧，别想那么多。我出去了。”
第二天，男孩没出现，叶青很担忧，在老地方放了块稍大的面包，够男孩和他母亲吃。她牢记老褚的教训，不敢多放。只是另外附带了一份跌打损伤的药剂。
隔天早上出发外采时，叶青看到东西不见了。但是当天夜里，男孩依旧没出现。
第四天，男孩还是没有出现。叶青又放了个罐头，她想他们需要营养才能恢复身体。但是男孩似乎再没来过，叶青放着的罐头被一层沙覆盖。叶青很担心男孩，大家经常看着叶青投喂那个男孩，不知不觉也记挂上了那个男孩，气氛总有些沉闷。
叶青依旧保持看星空的习惯，只是现在她也会多留意男孩经常出现的地方。
过了好几天，男孩居然出现了！
奇怪的是，叶青看到他在远处不停挥动双手朝自己跑过来，嘴里还在叫喊。叶青不懂男孩在喊什么，只看到对方满身的伤痕，以及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许久未见，这个场面让叶青不自觉向男孩快步走去。
她无意间走出了安全范围。
“危险！”雷明大喊。
叶青回过神，忽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一车的武装份子。叶青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大脑一片空白，呆愣在原地。
武装份子先是追逐着男孩，口中不断叫嚷，像追逐猎物一般。通过男孩，他们也看到了叶青以及营地。
吉普车很快追逐上男孩，对方开了枪，男孩应声倒地。
叶青失声大喊。
接着车上的抢手对准了叶青。雷明早已冲向叶青，叶青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拉扯的同时，腿上有一股剧烈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不知是巨大的疼痛还是突来的巨变，叶青昏了过去。
醒来时，叶青便看到倪月担忧的脸。张大伟和褚石站在旁边也一脸焦虑。
叶青沙哑开口：”我怎么了？”立刻又追问道，“保安队长怎么样了，是他救了我对吧？还有那个男孩，他没事吧？”
“雷明没事，他就是有点擦伤。当时我们这的几个保安队员全冲了过来，对方看到我们人多，直接掉头走了。我们猜测是一帮叛逃的士兵，哪一阵营的我们不清楚。叶青，你腿被子弹贯穿，幸好并没有留在体内，只要等慢慢恢复就行了，不会影响腿部功能。”
“那个男孩呢？”叶青追问。
整间屋子，陷入了沉默。
“他家人带走他了，其他我们不清楚。”褚石的满脸忧愁，“叶青，你得回去了。”
叶青急忙道：“对不起，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保安队长因为我受伤了，我很抱歉。我……”
倪月急忙安抚她：“叶青，你冷静点。听我说，虽然子弹没留在你体内，但这里医疗有限，你得回去好好做个检查。你在这里也很难恢复。你不想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叶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没过几天，叶青就躺在担架上被抬出了营地，临别时大家为她送行。
倪月走上前：“叶青，我把你东西收拾了一下，我没你那么细致，你看看没什么遗漏的吧？”
叶青其实没带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只在意一本笔记本。因为有时候没什么事情可做，她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这是她在这最珍贵的东西了。
雷明也来为她送行，看到他脸上的挂彩，叶青感到愧疚。叶青歉疚地看着雷明：“对不起，队长。”
“遇到那种事，一般人都是这种反应，不要内疚了。救你是我的职责。”说完便给抬担架的队员让出了道。
叶青眼眶泛红，竭力抑制着泪水的涌出，生死离别的滋味在短短的时间里让她深刻地体验了一番。她一一看着营地里的同事，轻轻说了声：“再见。”
电视台已经收到叶青回国消息的通知，作为叶青领导的赵安楠从叶青回到国内后就会定期询问她的近况，叶青总是如实报告康复状况。
叶青打算在彻底好之前，暂时不联系任何亲朋好友。
时光在指尖流逝，叶青自己也能感觉到，她距离完全康复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终于，在收到主治医生的通知后，叶青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拄着拐杖，离开了康复院。
叶青现在回想来，阿富汗的日子其实过得飞快，明明很枯燥，叶青却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看着熟悉的房子，就好像上个月才离开。
叶青现在不必频繁去康复医院，因为行动不便，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收拾屋子成了她主要工作，在整理信箱时，她发现一张快递单，特别的是，要叶青凭身份证实名领取，看日期，已经有大半年了。
闲来无事，叶青就当放风，她试着去领取了快递，想不到还有时效。
回家后，叶青打开快递，抽出里面的文件，飞宇物流几个字映入眼帘，叶青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