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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此月光落千窗(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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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这是关于一个刁蛮小姐和两面君子的成长故事,彼此牵制,彼此成就,彼此救赎,若冬之凌风,夏之梅雨,不受宠爱,不可或缺。

我本是岐周国宰相魏廷之幺女,上有三兄两姊为我撑腰,下有恶犬饕餮替我开道,身为家中最小,我受尽宠爱,凭一身狐假虎威的气势,在京都陵城中独霸一方。上揭房瓦,下除奸盗,京中百姓称我为“陵城小霸王”,只因我行事蛮横、无法无天。

家兄请了不少夫子约束我,教我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可惜那些夫子无一不为我气跑,叱我不敬鬼神、不礼先人,实乃已朽之木,不可雕也。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十岁时,我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又去劫了张员外得来的不义之财分给城中贫民,这一次,好人爹爹没有偏爱我,任由官兵将我打入牢狱,罚我充当一个月的筑城苦役。

念我是宰相之女,衙役不曾为难于我。即使我故意把砌好的石头砸歪,他们总是一笑置之,命他人来弥补我犯下的错。一个叫“杂种”的贫民少年被踢倒在我脚下,沾的一鼻子灰显得他很是滑稽落魄,我哈哈大笑,他却一言未发,视若无睹。

我本着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态度,抓住他的肩膀,想找他的麻烦,不料他直接把我的手拍了下去,不疼,但令我十分惊愕,因他回了我两个冷漠至极的字:“恶心。”

那种寒冷到类似诅咒的骂声直刺灵魂。我生平挨过不少骂,却未曾产生恐惧,在遇见他之前。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惹恼了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一定。

他砌墙的手法炉火纯青,我默无声息地在一旁监看着,没一会儿被我破坏的墙体就被修复好了,那少年亦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昼时,一个个犯人像狗一样被拴着长铁链,押送去膳房旁的荒地上。一碗碗粗粝发放到每个囚犯手上。到了我这,却成了三菜一汤。周身囚犯略为羡慕的望着我,我也得意地仰起头颅,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少年身上,只见他平静地吃着手中的糟糠,竟没看我一眼。

我头一次体会到挫败的感觉,在他眼底,我好像个跳梁小丑,胸膛突然燃起不灭的好胜之火,我怒气冲冲地放下手中的盘子,径直走到他的眼前,右手狠狠一挥,将他的旧碗打翻在地,“哗”得一声成了一摊碎料。

他静静望了我一眼,眼神中没有我所预料的愤怒,反而无比平静,平静到像是对我的所作所为熟视无睹。我却开始慌乱了,我本来没想过要这样做,我知道这样是错的,可等我停歇了暴躁,想通了道理,我已经站在了众矢之的,怎样解释都空白无力。于是我只好故作凶恶地说:“你又能拿我怎样?”

他不再看我,却皱起眉望着地上的粮食,声音中隐约含着愠怒:“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你可知,你浪费的或是一家人用来度日的口粮。”

他弯下腰,将一粒粒粮食从碎瓷中挑拣出来,置于手心,在众目睽睽下,竟就混着尘沙吞了下去。

许是那仅有的良心作祟,我厉声制止了他:“喂,大不了我赔你几斗米,你不要吃地上的。”

他无动于衷,继续捡着地上的米。我头一次见到这般固执的蠢货,只好气急败坏地弯下腰,陪他一起捡起地上的残羹剩饭,塞进嘴里,也不是多好吃的东西,苦涩得很,他怎么能吃得津津有味。

那些衙役反倒被我吓坏了,连忙劝阻道:“大小姐啊,你就任他去吧,别吃坏身体了!”

那少年头一次正眼看我。看威风凛凛的“陵城小霸王”为他低头弯腰,看她额头挂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颇为倔强,嘴皮子比城墙都硬,宁愿吃地上的糟糠,都不肯说一句道歉的话。

他“嗤”地笑出声来。在我和他的手无意间相触的那一瞬,我们四目相视,他向来冷冰冰的臭脸破天荒地舒展开一个极为温柔的笑颜。

若春风拂面,若纤手轻弹,拨人心弦,余音绕梁,久久不止。

那一面,我记了好多年。

【壹.桃花劫】桃花眼,桃花面,墨发千千丝,绕指万万结。

傅思祁,何许人也,当今天子赫应黔最信赖的御史大夫,位至帝王与宰相之下,实处万人之上,才貌无双,性情贞洁。

媒婆送来的千万画卷中,二姐一眼便相中了他。二姐魏荷绾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四技一绝,常与我作对比,一个貌若天仙,温文尔雅,一个五大三粗,蛮横无理。

我十三,二姐十六,她才大我三岁,我不晓得她为何便要嫁人。大姐嫁与帝王后,虽位至贵妃,风光无限,却也再难见她一面。她嫁走就像金丝雀被关进笼子里,从此不得自由。我害怕二姐也不再回家了,每次媒婆来提亲时,总是使坏把她们赶走。可这一次,是二姐真正相中了如意郎君,我怎么都无法把他从她心上赶走了。

她开始写情书。书中无非是些“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的苦涩诗句。可寄往傅家的痴情信笺何其之多,我并不觉得那位传言中十全十美的公子会有闲情逸致去一一赏阅。换言之,若我爱上一人,定不会同二姐和其他大家闺秀那般含蓄内敛,我要千方百计爬到他家门口,亲手递上我的爱慕之心。

胡思乱想时,应天书院里突然响起震雷般的声音:“肃静!御史大人来监学了!”

一向张扬跋扈的贵族子弟们心有灵犀般纷纷闭上了嘴。早便听闻傅御史博学多才,但为人极为苛刻,一旦被他抓到把柄,少不了挨一顿手板。

我却置若罔闻,不学他人开始装模做样地埋头苦读,只呆望着梁上蜘蛛如何吐丝结网,结得错落有致,十分有趣。

一道悦耳动听但显得格格不入的声音叫住了我:

“魏枕光。”

我收回视线,转向另一方。门前有光,立有一人,着一身玄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朱纹带。黑发束起,以嵌宝紫金为冠,身姿修长,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是如画中走出的俊美青年。

我不认得他,他却似乎认得我,如此笃定喊出我的大名,眼中又并未携有恶意,反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欣喜,让我分外诧异。

我的记性一向不好,见过的人数不胜数,记得的面孔却屈指可数。我也许在茫茫人海中和他说过话,可我不记得了,我只是毫无波澜地应着他的点名站起来,等待他的数落。

“背《弟子规》。”

他在当众羞辱我,这是五岁小童就该会背的书规。但我一向无心好学,虽念过几次,却早早忘了干净。

我只好胡诌道:“弟子规,傅某训。首敬师,次尚食。会入室,而上树。有余力,则动武。”

众学子笑得前仆后仰,教书的夫子自叹颜面扫地,愧对祖先。

无一句对。傅思祁应当被我气得吹鼻子瞪眼。我信心满满地对上他那双皎若星辰的眼睛,却寻不见一丝一点的愠怒,反而捕捉到一抹和煦的笑意:

“很好,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做书童,我会亲自教导你。”

我大失所望,大为不悦,我虽贵为宰相之女,但听闻不久前他接过院长之位,书院中以他的身份最大,我无法违抗他的命令。

二姐听闻我做了傅思祁的书童,羡慕至极,并立即将又一封情书递给我,深情款款道:“小妹,你就帮帮二姐罢。”她还是第一次有求于我,我当即答应撮合她俩,二姐平日对我极好,终于到了我报答之时。

傅思祁平日里的工作无非是处理文书、四处监察,索然无味。他让我三天背会《弟子规》,四天背会《周礼》,让我把歪七扭八的字写得正常一些。

我说我不会写字,从小就不会,怎么都练不好,我笨,我蠢。他竟然直接在后面环住我,带着我的手指写下一撇一捺。我听见他的鼻息在耳边“嗡嗡”作响,头一次羞涩得动也不敢动。

他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愛”。

心上为盖,心下为止,有始有终。

其字墨韵清晰,骨气兼蓄,跃然纸上,飞目生辉。

“你要记着它,你缺少它。”

我不解,爹爹疼爱我,兄姊照顾我,我怎会少了“爱”。“是爱他人之心吗?”我问傅思祁,他只笑,笑不露齿,文质彬彬。

正值严冬,腊月飞霜,天寒地冻。快到年节,家家户户挂起火红灯笼,魏府也忙着祭灶仪式,备了好些鸡鸭鱼肉,丫鬟们便在伙房里清洗烹制,一边有说有笑,谈着年假回乡探亲的事宜。

傅思祁似是对年节毫不在意。我穿着新制的大红遍地织金通袖衫在他面前晃悠,他也只是轻轻笑道:“新衣不错,红色适合你。”

我问他:“我身边的同学都有新衣服,就连我一向节俭的爹爹都穿上新衣服了,你怎么不换一件穿。”

“怎么,这衣服不合你心?日日看,终是腻了?”他打笑着反问。

我摇头,满脸诚恳:“你才貌双全气质佳,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历朝历代有新年着新衣这等辞旧迎新之俗,既然你崇尚礼法,为何不换上新衣?”

他拍了拍我的头,目色悠远,向着窗外,远方是雾气朦胧的重山叠峦,他平静道:“岁丰仍节俭,时泰更销兵。天下尚未平,吾岂能奢靡。”

我时常不解,他才舞象之年,却似个历经沧桑识人间万苦的世外高人。我想我就算活到八十岁了,也没他这样道貌岸然,在这浊世中活得涅而不缁,如朵出水白莲。

我叹了一声:“我爹爹说,像你这种人,爱操心,活不久。”

他乐呵地笑:“小丫头,像你这种没心没肺的,该能长命百岁吧。”

我啧了一声,便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一边递给他用油纸包着的年年糕,还有二姐写给他的书信。

他只收了年年糕,将书信还给我,叹道:“她既知晓我不喜她,又何必如此执着呢。”我说:“你为何不喜我二姐?她有花容月貌,也是出了名的蕙质兰心,哪个京城公子不对她青睐有加,怎就入不了你的法眼?”

傅思祁纤指一弹,我的脑袋应声而响,我怒气冲冲地抬头,却见他的眼中也弥漫着少有的愠怒:“你总为他人做媒,未想过自己么?”

“我不嫁,京城没有男子喜欢我,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反正我不嫁,以后做些买卖挣些碎银,就和翠翠过一辈子。”翠翠是一直照顾我的丫鬟,她说她会陪着我不离开我的。

“傻瓜,没有人能照顾你一辈子,就算是你的丫鬟,你的夫君,你的亲人,你总是要学会为人处世,才能好好过下去。”

他苦口婆心的样子像极了我的爹爹,我娇纵地反驳道:“就算没人陪我,我也能好好过下去!”

傅思祁略为忧虑地看着怒气冲冲的我,我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对他露出自以为锋利的獠牙。他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可能是上辈子欠你了罢。”才对蛮横无知的你这样偏爱有加。

佳节至,家家户户门外鞭炮声响个不停。在外出征的大哥难得回来探亲,爹爹娘亲喜笑颜开,还有中了探花的三哥、擅制武器的四哥,他们都是朝中位高权重的臣子,也在当日陆续赶回家中。一家人其乐融融,举杯邀月,只有一无是处的我在桌上显得格格不入,扒了几口饭后便悄悄溜走。

门前下了雪,有那么一瞬,满天纷飞的雪花染白了我的发髻,我有点难过,好像真的一个人度过了一辈子。

不知该去哪,晃晃悠悠地走着竟然停在了傅府门口。傅府前两只年轻的大貔貅对我张嘴伸舌,很是耀武扬威。此时它们的头顶已敷上了一层积雪,我嘲笑它们少年白发,笑着笑着自己却哭了。

门前空荡荡的,风声很大,我泪眼朦胧想敲开傅府的大门,却在走上台阶时摔了一跤。地雪是软的,我不觉得疼,却怎么都爬不起来。我跪在台阶上,用湿漉漉的手抹去眼角的泪珠,总是擦不干净。

突然,随着“嘎吱”的声响,门内穿来一片金黄温暖的光。

我伏在光里,眼前的雪花不再洁白得刺眼,一滴一滴水珠打在我的手背上,我像一缕飘忽不定的风,在严冬,在穿堂,在眼前人的心上,找到他的温度,寻得我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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