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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穿越小说 -> 流云辞心-> 狼少女 番外2 怅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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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少女 番外2 怅恨
- 说起来，白希是个“圈外人”。
他有一张精致如同洋娃娃般的脸，深邃的眼眸像盛着一潭幽冷的湖水，拔高的鼻梁下，淡薄的嘴唇恰到好处地点缀了一丝红晕，明明是玉树般的少年，却很不受人待见。
大多数同龄少年一见他就如见鬼神般远远避开，也有人在他背后议论纷纷：白希啊，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有人反驳：我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啊，他杀死了一窝刚出生的小狮子，还将它们生剥活吞，好不残忍！
关于白希的传言各不相同，却有一处能够得到异口同声的回答：“他是个怪物。”
怪物有着惊人的学习能力，他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一整天只为看懂一本书，也可以不眠不休地练习钢琴，一个月就掌握了许多高难度的曲子。但鲜少有人知道，他之所以这样努力——是因为他的时间非常少。
四岁时，他就被送往贵族学前班，过着如秒表般精确而谨慎的生活。身为贵公子而长大的同学们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他也不例外，有人说那是“王者之气”，但他认为这仅仅是对身份低下之人的蔑视而已。
学前班早早给他们灌输了一种思想：你们是这个世界最高等的存在，其他人卑微如蝼蚁，除了自身拥有的价值外不值一提。
八岁时，每个贵族少爷小姐会得到一个小学伴，说好听点是“学伴”，实质上这些没有身份的低等人只是他们的奴仆。白希学伴的年纪与白希相差不多，他叫小白，是一只仓鼠，也有一头银白的头发，看上去干干净净，清爽俊逸。
但白希小时候是个叛逆的孩子，他总是做出与贵族们格格不入的事情。比如这次，他带小白去逃课，逃往海边看了一场潮起潮落。
小白没有阻拦他，而是任由他牵着穿梭在人群中。白希觉得他乖得不像话，心底不免有些纳闷：“喂，你不应该阻止我然后向监视我的大人们告发我吗？”
他早已明白，学伴只是贵族们用来监视自己孩子的工具，小白也不例外。
小白沉稳得不像个八岁的孩子，从他身上，他似乎都看见了自己母亲的影子。只见小白微笑着说：“殿下，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为什么？”
“因为我是殿下的学伴。理所应当在殿下的身边陪伴着，保护殿下。”
白希觉得他就像块木头一样无趣，机械式一丝不苟的回答让他说不出一句话回怼，他的心底有些难以启齿的不爽——和自己这个熊孩子比起来，小白实在太懂事了。
大海一望无际，碧涛翻涌，海打礁石，光洒金沙，笑声盈盈，这儿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宁静惬意。
他卧在沙滩上，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而小白也不动声色地坐在他身边，他们一起听着海浪翻涌声，听着广阔天地间呼啸而过的风声。
“殿下，您好像很喜欢这里。”
“是啊。只有在这里，才看不见那些惺惺作态的家伙们。”
“惺惺作态？”小白别过头，突然发出一声嗤笑：“殿下，您真是有趣。要是老师知道您用惺惺作态形容那些贵族们，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吧。”
“他知道又如何。自己不也是个假贵族？这个世界的规则早该改变了，不然迟早灭亡。我们的世界，应该是‘共和’的世界。”
“您的回答，倒和狮子族的观点有些相似。只是，您的眼光比他们更为长远。”
“别把我和那群垃圾相提并论，那群自私的垃圾们，最擅长维护自己的利益，如果真的按他们的策略发展，贫富差距会达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到时候，整个国家的命脉都会在那些自私自利的贵族手中。他们的共和观点，是为了麻痹下人给他们当奴隶的毒针。”
白希长舒了一口气：“骂出来果然舒服多了，没想到能跟你说这么多，也许是你长得比较人畜无害吧。”
小白笑了笑：“殿下，我也很开心能听见您的想法。”
“除了像个机器人。”
白希斜眼望去，只见阳光下的少年眼底并没有多少神韵，分明是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却像是被乌云遮蔽起来的太阳，令人难以捉摸。
“殿下，我很无趣么？”小白苦涩地笑了，目色中闪过一丝失落。
“是啊，你非常无趣。所以，我会把你变得像我一样有趣——”
白希转头朝小白露出一个诡计多端的笑容：“明天，和我继续逃课吧。”
第二天，白希在翻墙时被当场抓获。
他对逃课行为供认不讳并且得意洋洋地表示：“小爷我就是要走，谁能拦得住我？”
学校让白希的家长过来一趟，电话里的虎力显得十分忙碌，最后，也只派了他的助手前来学校替白希目无法规的行为道歉。
道完歉后，那头在人前彬彬有礼的老虎突然变了脸色，凶神恶煞般质问着瘦弱矮小的小白：“你为什么不拦住太子殿下？”
小白将腰压得快有九十度，声音中带着恐惧与羞愧：“对不起！”
白希愤愤不平地把小白拉到身后，满脸不悦道：“祸是我闯的，你怪他做什么？”
老虎平静地望着白希稚嫩的脸颊，声音不温不怒，却有着不可置疑的威严：“殿下，您得知道，您犯的所有错都需要付出一定代价来偿还——不管是由谁来还。”
老虎趾高气昂地指着浑身发抖的小白，云淡风轻地说：“你并不适合做殿下的陪读，明天去内务府结算工资，然后收拾东西离开皇宫吧。”
白希冲他怒吼道：“你敢？！”
小白却比方才更为平静了，他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喉咙里发出一阵沉重而略显悲伤的声音：“属下遵命。”
白希摇着他的手，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不要这么快妥协啊！我才是殿下，你是我的人，只有我有权利处置你！”
小白苦笑道：“与殿下相识这么多天，我很开心。”说罢，他向后退了几步，任由白希的手从他身上滑落。
白希咬着嘴唇，虎视眈眈地凝视着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似要把他千刀万剐。
“我不会犯错了。”
白希突然松口道。
“什么？”
“只要小白不走，我以后不会再违反校纪校规了。”
看着小白瘦小的身影和湿红的眼睛，白希终是妥协了。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为什么身边的同学小小年纪就没了童趣和天真，只敢像个秒表一样在规定的时间里走规定的步数——这是因为，他们的“发条”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他们的未来，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狠狠捏在手里。
可笑么？
他终究会活成他现在最讨厌的那些人的模样。衣冠楚楚的老师不厌其烦地传授着身为贵族该有的世界观，音乐老师最看不起民俗小调，只让他们接触世界名曲。每一分每一秒该做的事情全都被写在了纸上，他就像一个机器，被迫地接受那些枯燥乏味的知识，这样的人生几乎看不见任何光亮。
虽然他的同学们并不这么想，他们都认为自己将成为高人一等的存在，并为此沾沾自喜，乐在其中。只有白希像被困在监狱里一样难受，唯一能够支持他学下去的人，只有小白。
小白总是会听着他的各种抱怨和不切实际的想法，然后笑着给予鼓励。在所有人都对格格不入的白希产生抵触时，只有小白会为他挡下流言蜚语，并为那些伤人的话语感到愤愤不平。
白希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在这个华美的监狱中，他们惺惺相惜、同舟共济。他想，只要小白一直在这里，一直在他身边，这个世界还不算太糟糕。
他想，他和小白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的。想到这里，他会露出一个满载憧憬的笑容。
直到，他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
那一天，正值盛夏，屋外燥热难耐，庭前蝉声阵阵，贵族学院放了暑假，他和小白都回了皇宫的居所。
他花了好几个星期写了一首曲子，想送给小白作为他的生日礼物。可是他找遍了寝宫，都没有看见小白。
他好奇地询问宫女，宫人们目色躲闪，连连摇头，没有人知道他在哪。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
他一整天都在焦急地四处乱跑，花园、大堂、厨房全都被他找了遍，直到剩下最后一个地点：处刑场。
处刑场并非只有一架处刑台，它是宫里处刑监狱的总称，处刑场分为不同的监狱部分，而监狱里有着各种酷刑所使用的工具，每天都有哀嚎声从其中传来。
白希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他从未有过如此恐惧。他早已听惯了那些罪犯们痛苦的求饶和尖叫声，他只是害怕，这其中会有小白的声音。
即使他不断告诉自己，小白不会有事的，也许，他只是离开了皇宫，他不在这里。
屋内的惨叫声源源不断地涌入耳中，他毛骨耸立，心急如焚。
“小白，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对吗？”
“殿下，一辈子有多长呢？”
一辈子有多长呢。
他看见，血盆大口下一抹银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也听见，稚嫩的声音里蕴含着滔天痛苦，惨叫声在空荡的房间里不断回响。
他吓傻了，他从未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眼泪夺眶而出，腿却僵直得一动不动。
快冲进去啊，快去阻止这一切，快去……
那头凶狠的老虎一口一口撕咬着小白的血肉之躯，他如临地狱，空气中弥漫着可怖的腥味，白希眼睁睁地看着小白一点点被啃食殆尽，却连冲上去的勇气都没有。
好可怕……好可怕……
小白被撕成了碎片，血肉横飞。
而那头强壮的老虎立在血海中狰狞地笑着。
好可怕。
那头用完“餐点”的成年老虎看见了幼小的白希，化作人形对他微微一笑，他浑身是血，嘴角还带着一抹殷红，看上去就像一个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
“殿下，您看见了。您的表情……您很愤怒吗？
如果您感到愤怒……为什么不来阻止我？”
白希终于按捺不住满腹的怒火，他张开獠牙，露出杀气腾腾的眼神，冲他怒吼道：“混蛋！我杀了你！！”
老虎不为所动，却像看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合不拢嘴：
“殿下，他已经死了，您杀了我又有什么用呢？您如果早一点冲过来，兴许他还有救，可您不敢——不是么？您目睹了这一切却无动于衷——您是沉默的羔羊！您是帮助我杀了他的凶手！”
老虎露出狡黠的眼神，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敢问殿下，您有什么资格杀了我呢？”
从那之后，白希再也没有笑过。
所有人都说曾经酷爱调皮捣蛋的太子像换了个人。他发了疯似的学习，成绩已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举止也异常沉稳，他不再沉迷玩乐，甚至对喜爱的乐器也失去了兴趣。
有人说，他的身上，多了一股“王者之气”。在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对任何事物的热情，幽冷的瞳孔深不可窥，令人捉摸不透。小小的身躯立得笔直，浑身上下散发着独属于王族的霸气。
十三岁时，白希主动提出去平原历练，锻炼自己的生存能力。这是成年王族才需要去接受的历练。他比计划整整提前了五年，就连虎力都有些于心不忍。
“明明还有五年，你真的要……”
白希面色平淡，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声不吭地走上列车。
乘坐列车的都是些成年动物，他们不约而同地打量着年幼的白希，白希丝毫不理会他们异样的目光，却把视线落在手中的纸张上，那正是他曾经写下的歌谱。
“《一辈子》？”小白好奇地问，为什么这首歌要叫“一辈子”？
“因为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小白哭笑不得：“可是，殿下，一辈子很短的。”
“为什么啊？我们还那么年轻，还可以在一起很多很多年。”
小白笑着闭上眼睛：是啊，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和殿下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觉得，这一辈子已经值了吧……”
臣本出身薄寒，有幸得您青睐。
此生已暖，死而无憾。
——
成年男子擦去嘴角血迹，毕恭毕敬地朝着身前华贵的帝王行了个礼。
“王上，恕我直言，这样做是否太过残忍，白希殿下还年轻，恐怕难以接受现实。”
虎力背过身去，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愧疚：“他会一直恨着我，直到，他成为我的这一天。而唯有如此，他才能快速成长起来，我已经护不了他多久了，未来的路只会更加凶险，这条道上，没有人能陪他走到最后，他必须习惯孤独，成为一个真正的王。”
“可他才十岁。他还是个孩子。”
“我也多希望，他能活得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像个十岁的孩子。可是，比起自由，我更希望他能够活下去，他已经出生在龙潭虎穴中，他必须在这个残酷的森林中拼出一条生路。
我注定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就让他继续恨我吧，不要告诉他真相。仇恨一定会成为他前进的力量。”
——
“事已至此，叛徒小白，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小白闭上眼睛，回忆起过往种种，从容道：“我死后，请您告诉殿下，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的死期，但我并不难过，因为我在有生之年认识了像殿下这样的人，是殿下让我微小的存在有了意义。如果能有来世，我希望能以平等的身份出现在殿下身边，和殿下做一辈子的挚友。”
不多不少，一辈子，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