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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以你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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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品质固然金贵,但由于它不是自己女儿的品质,因此赵赫觉得可以不足为奇。但他也深知自己的女儿是一个平庸之辈。赵赫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因为她的身体里毕竟流淌着与自己相同的血液。她是自己的再现,也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在女儿的身上,赵赫清楚无比地看到了自己的优点,也洞悉了自己的不足。有时当女儿和他撒娇的时候,赵赫听着她爹声爹气的声音,看着她容光焕发的面庞,难以置信自己的后代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赵赫对女儿不是不满意,但也说不上十分得意,他就是觉得有点遗憾。这就好比当赵赫把一株树苗栽到沃土里的时候,满心希望它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没成想它只是一株普通的白杨。无论他怎么浇灌,这株白杨永远也长不成参天大树。赵赫不可能不遗憾,事实上如果他真的热切地希望过的话,他就不单单是遗憾,而是失望了。但赵赫在女儿面前从未表现出丝毫的失望之情。

女儿考上重点高中(赵赫当然知道这是王微安的功劳)以后,某天傍晚下班回家的途中,赵赫遇到了王微安。当时刚刚下过一阵小雨,赵赫正开车行驶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就见王微安形单影只地站在马路道牙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车。赵赫立马打转方向盘,朝王微安所站的方向开去,并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他摇下车窗,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微安,为什么站在这里?快上车,我送你回家。”

王微安没有丝毫犹豫,她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系好安全带。车子刚起步,王微安就说了上面的话。赵赫一点也不觉得唐突,他只是觉得新奇。在这个姑娘很小的时候,赵赫就认识她了,他知道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因此无论她做出什么不合常规的事情,赵赫都见惯不惊。

“说吧,孩子,你有什么请求?”赵赫扭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微安一眼,微微一笑,问道。

“赵叔叔,假如我帮助悦馨考上了清华大学,您能否通过您的关系让我去清华大学的图书馆工作?”王微安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王微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赵赫,而是无意识地看着前面泥泞的路况。这是梅雨时节,外面又下起了蒙蒙细雨。雨刮器不停地左右摇摆,虽然王微安的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但她的心始终明镜一般,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赫没有立刻接话。但他被触动了,他震惊不已。坐在赵赫旁边的这个十五岁的姑娘用心平气和的语调在不卑不亢地和他谈条件。在赵赫的一生中,身为一位足智多谋、见多识广的检察官,曾有过无数次别人和他谈条件的时候,我给你多少多少钱,你能否让某某某少判几年刑期?诸如此类的谈判数不胜数。但无论哪一次都没有这次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检察官如此耳目一新、心惊肉跳。这个十五岁的姑娘提出的这个条件太诱人了,赵赫知道它根本不能用金钱去衡量,但他也十分清楚这是不容易实现的。能用金钱衡量的事情,能具体变现成金钱的事情,都容易实现。唯独你无法衡量价值,因此也不好变现的事情,想实现比登天都难。赵赫太清楚这一点了,因此这个姑娘的行为让他震惊无比。

“我答应你,孩子。”赵赫故作平静地说,“但是你能不能告诉叔叔,你用什么方法协助悦馨考入清华大学?”

赵赫巧妙地把“帮助”改成了“协助”,因为他不希望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姑娘知道他自己也认为自己的女儿在学习这方面是无能的。

“我自有办法,”王微安轻描淡写地回答,“只要您相信我就好。”

赵赫扭过脸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王微安,半天没有吱声。快把王微安送回家了,他才慢悠悠地说:“微安,那么我们三年后见分晓吧。如果三年后悦馨如愿考入了清华大学,你也会如愿去清华大学的图书馆工作,而且我会额外给你一笔数目不小的生活费。”

“谢谢您,赵叔叔,”临下车时,王微安谦恭有礼地回答,“我只想去清华大学的图书馆工作,其他的我别无所求。至于生活费,我会自己挣的。”

在赵赫的一生中,也只有这次当他主动提出要给别人金钱上的帮助时,被断然拒绝了。王微安朝家的方向走去,而赵赫并没有立刻开车离去,他在车里坐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王微安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缓缓离去。这次谈判或者说这个约定,赵赫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连他的妻子和女儿对此都一无所知,这就像是他和王微安之间的秘密。

但天性散漫的女儿看似勤学苦读的这三年,赵赫没有一次会把这件事束之高阁,这个承诺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每当夜深人静,赵赫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每当他看到自己的女儿坐在书桌前发呆的时候,赵赫都会想起他与王微安的这个约定,每次他都不相信王微安会实现自己的承诺。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作为一个有身份地位的成年人,虽然赵赫的心中充满了疑虑,虽然他每天都会在自己的家里见到为女儿辅导功课的王微安,但他一次都没再提起那件事,他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两个女孩,然而他的注意力留在王微安的身上要比留在自己女儿的身上多得多。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三年过去了。赵悦馨参加完高考的第二天,赵赫原本以为下班后他会在自己的家里见到王微安,没曾想扑了个空。赵赫的那种失落感就好像他回的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专程去他要见的人的家里去找对方,没曾想却吃了个闭门羹。当时妻子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餐,而女儿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档综艺节目。

“悦馨,微安没来吗?”赵赫问女儿,他都没来得及换拖鞋,一进门就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还没等赵悦馨说什么,正在厨房忙碌的妻子接话了:

“你这个人真奇怪!女儿刚刚参加完高考,你也不问问她考好没,反而一回家就问微安来没来。到底微安是你女儿还是悦馨是你女儿?”

赵赫的妻子杨柳是一位全职家庭主妇。杨柳是赵赫的大学同学。当年赵赫追求杨柳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穷学生,一贫如洗。但家境优渥的杨柳并不嫌弃赵赫的出生,她看中了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的才华和社交能力。无疑杨柳是有眼光的。多年后赵赫的确平步青云,给杨柳创造了优越的物质生活,但与此同时也给她带来了难以排遣的精神上的苦恼。在杨柳的一生中,最错误的选择是放弃工作机会而成为一位全职太太。因为杨柳在这个家庭的小社会里没有创造经济价值,因此她没有话语权,也没有决策权。只要和经济挂钩的一切事项,无论大小,她都得征求丈夫的意见,为此杨柳充满了不满和抱怨,却无力改变现状。

因此这对年轻时如胶似漆、恩爱有加的夫妻,到中年后,无论在个性上还是生活细节上都显示出了水火不容的迹象,他们不能长时间地待着一起,只要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超出二十四小时,即便是因为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必定会爆发一场唇枪舌剑的战争,且一发不可收拾,不争个你死我活、你输我赢,誓不罢休。这就是杨柳和赵赫中年以后的婚姻生活。谈不上幸福,也不能说不幸福,因为毕竟曾幸福过,就是觉得有点消耗。消耗什么呢?消耗情感,消耗精力,消耗对生活的热爱,尤其是消耗彼此的生命。眼看余生的时日不多,可他们无论怎么努力,似乎都难以再寻回曾经的幸福时光了。但是谁也没有想过要离婚,因为毕竟曾经相爱过,因为毕竟有一个他们深爱的女儿,这可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呀。然而,无论是赵赫还是杨柳在内心里都无比清楚,他们把生活过成了死水一潭。这当儿,赵赫虽然一字不落地听清了妻子的责备,但并不打算理会她,他直接转身离开了家。

“你要去哪里?”杨柳在身后喊道,“马上就要吃饭了。”

当杨柳从厨房追出来的时候,丈夫早就不见了踪影。

“你知道你爸去哪儿了吗?”杨柳问女儿。

“不知道,”赵悦馨回答,“我怎么会知道。”

赵悦馨早就习惯父亲和母亲的这种相处模式了。这种模式就是:父亲对有关于母亲的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而母亲对有关于父亲的一切事情都充满了指责、抱怨与不满,母亲说话总是含讥带讽,而父亲则向来冷眼旁观、一笑置之、不予搭理。他们从来不想也不愿了解彼此的内心世界,因此他们虽然生活在一个家里,却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且,在赵悦馨看来,父亲更像一台工作的机器,而母亲只是一个怕老的怨妇。女儿对父母的评价非常客观,也非常中肯。因为子女在某种意义上,总览了父母的一生。子女既是当局者,也是旁观者。子女在前半生,作为当局者置身在父母的婚姻中,但后半生可以说是跳出了父母的婚姻,而成为最直观的旁观者了。这一时期,赵悦馨虽然还是一个不幸的当局者,但她还是把父母各自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

几乎是早晨一睁眼,赵赫就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工作。一年四季,赵赫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他好像永远有忙不完的工作,忙不完的应酬。这是事实吗?部分是,部分不是。赵赫的确很忙,但再忙也不至于一睁眼就开始工作,一年四季都得早出晚归。之所以会导致这种情况,其本质原因是赵赫不想回家。家给予不了赵赫情感上所需要的东西,家不是栖身的港湾,而是精神上的负累。为什么?我们不禁要这样问。是赵赫自己选择了这样的家庭,为什么到头来他要逃避家庭,认为他自己构建的这个家不是栖身的港湾,而是精神上的负累呢?

原因很简单:家是一个概念,家是由人组成的,而人一直在改变。赵赫与杨柳恋爱那会儿,杨柳处在上位,赵赫处在下位。杨柳的优势是优越的物质条件,而赵赫的优势是优越的学识基础。物质如果没有复利的可能性,物质很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贬值或者消耗殆尽,而学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积累、增值,或者转换成一种可观的、实用的、无限的价值。这正是杨柳与赵赫的区别。年轻时,杨柳美貌、家庭条件好,但经过二十年时间的洗礼,杨柳的美貌一去不复返,她的家庭条件再没有可细说的价值。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当初可骄傲的,今日黯然失色。这就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那种道理。当年只是当年,而今非昔比。这就是为什么赵悦馨说她的母亲是一位怕老的怨妇。因为杨柳知道自己再没有什么优势了,如今作为一位昨日黄花的妻子,她唯一可以做的是尽量让姿色消退得不那么明显,但人怎么可能和岁月抗衡呢?杨柳使出浑身解数,作为一位阔太太,她一个月在脸部打一次抗衰针剂,每个星期都要往美容院跑一躺,一躺就是两个小时。杨柳就像一具木乃伊一样,直挺挺地躺在那张美容床上,任由美容师肆意地鼓捣她的那张人皮一样的脸。是的,杨柳看起来要比同龄人至少年轻七八岁,但是有什么用呢?她的言谈、她的身段、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一位不思进取、缺乏内涵的中年妇女的极尽之能事的平庸。内在的平庸让外在的华美显得“丑陋不堪”。然而,多年来对丈夫的不满与抱怨,使杨柳疏忽了对自身内在的修行,她的精神早就摧枯拉朽了。因此,无论杨柳怎样对外貌雕琢,都难以掩饰她的那颗干瘪的、毫无灵气的灵魂。

而赵赫却恰恰相反,他的学识有了用武之地,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他的名望在当地家喻户晓。这一时期,赵赫占了上位,而杨柳居于下位。一位不思进取的平庸的妻子很难驾驭一位奋发图强的成功的丈夫,反过来一位碌碌无为的平庸的丈夫也很难驾驭一位有野心、有目标、有理想、有追求的成功的妻子。所谓的驾驭不是管束,而是事业与精神的旗鼓相当。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的夫妻都志同道合。当然也不是志不同道不合的夫妻就不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前提是:我有一个有趣的灵魂,你也有一个有趣的灵魂,两个有趣的灵魂在相同的或者不同的事业上展现同样高的精神追求与价值呈现,而精神与精神可以交融,精神与精神可以贯通,这就是灵魂伴侣的底层逻辑。婚姻唯有建立在此种意义上,才可以长治久安。杨柳后来连事业都没了,也就是说她连展现精神与价值的舞台都没了,还有什么资本去和赵赫在人生的道路上并驾齐驱?她只能拽着赵赫的衣角不放手,这是杨柳后半生唯一可做的事。

我们不能说杨柳悲哀,只能说作为一位知识女性,杨柳缺少一种远见卓识。她太高估了丈夫的可靠性与婚姻的稳定性,太低看了自我奋斗与自我追求的必要性。可以这样说,准备踏上人生这个战场的时候,杨柳选错了武器。杨柳选择的这件武器叫依附。她依附于家庭,依附于丈夫,把自己的全部价值呈现在家这个概念里。家,是杨柳唯一的人生舞台。这有错吗?没错。相夫教子本是身为人妻、身为人母的职责。但这种职责承载不了一个女人全部的人生。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有追求极致绽放的需求。当这种需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这个承载生命的舞台就显得有点小了,于是不满应运而生。然而,当一个人习惯于依附的时候,习惯于过一种被给养的生活以后,即便有许多抱怨,有许多不满,想改变这种生存现状却很难。因为习惯的力量太强大了,而依附性早就侵蚀了自主性,一个人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条寄生虫。

而当杨柳放弃工作机会、心甘情愿当一位全职太太以后,就已经注定了她的寄生虫一般的命运。她的指责、她的抱怨、她的不满,都是一种必然的结果。人要懂得这样一个道理:伸手要,自然要低声下气。人更要懂得这样一个道理:自己想要的一切,都要自己创造。从别人的江山下捡拾破铜烂铁,不如自己流汗流血打江山。自力更生虽苦,但硬气。人应学会弯吃苦的腰,而不弯屈节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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