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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住持
- 萧二丫倒是连夜赶过来了，但两日来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萧二丫每日跟毓秀和小芸混在一起，不离开半步。小芸多了一个倾诉唠叨的对象，高兴；毓秀凭空多了一个会作法的保镖，安心！3个人相处融洽，只是多了一个呷饭的人，厨房的老翁妈脸上时刻挂着冷笑。这不能怪老翁妈，俗话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多一个人，就要多加一瓢水，稀饭除了能照见人影，还能刷纸壳子做鞋底，可谓一物多用。何况她也在伙房呷饭，多一个人她也要少分几粒米几颗菜。张倩文不是捐赠了许多粮食吗，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呷啊？做饭的老翁妈讲，米、面都让谌师傅收进了方丈室哩！
也是奇怪，只从萧二丫来了，张倩文就不见了人影。毓秀问萧二丫是不是她作法害了张倩文的性命？萧二丫不摇头也不点头。小芸在一旁瞎讲，自己反正活不久了，不如将她的性命取了续给张倩文。萧二丫继续不摇头也不点头。
张倩文消失的第5日，晨课上老尼姑戴师傅正跟着萧毓秀诵经，不经意间放了一个闷屁，大家一齐扭过头瞧着老尼姑。
老尼姑戴师傅通红着脸解释：“还不是日日呷红薯米稀饭害的……”
谌师傅很不高兴：“好像是我克扣了你的口粮……”
跟谌师傅跟得紧的中年尼姑法敏开腔：“大和尚是为了大家，你们看，张施主不来了吧，张施主施舍的那几袋米和几袋面要管一年……”
小芸觉得自己有义务讲一句：“我们不能有了一日充，没有了敲米桶……”
这是初中课文里的一句话，敬爱的朱德总司令写的文章。
法敏不高兴地嘟囔：“毓秀也是，你正正经经和人家谈恋爱不好嘛，害得大家做梦都想白糖包子……”
毓秀觉得这个逻辑不通，既要我住到庵堂，又要我跟人谈恋爱，那我不成了花心和尚，庵堂不成了风月庵堂……站起来讲：“有狠你跟他去谈恋爱……小芸去也行，年轻貌美……”
戴师傅又打了一个臭屁。事实是，她昨夜去村里化斋了2两黄豆，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在锅里煮了，心急也心虚，只煮了个半熟，这不就闹肚子啦……她有心帮毓秀一把：“你们也是！呷不得这个苦来当么子和尚……秀妹子是个好人，张施主也是个好人，你们难道一定要编排出么子事情才甘心，不觉得自己黑了良心……”
这么一问法敏不做声了，喜欢跟着她瞎嚷嚷的几个年轻尼姑也不做声了。
谌师傅喊了一声：“不做完晨课不开早饭……”
听了谌师傅这一句话，大家慌乱地在自己的蒲团上坐好。
对于庵堂的各位师傅来讲，7、8点间的早餐是非常重要的。正规的寺院都遵循过午不食这个铁的规矩，11点多的正餐之后，得过差不多17、8个小时才能进食，不吃早餐根本就抗不过去。
萧二丫另领了一个蒲团……早前安排给张倩文的蒲团谌师傅严令不得挤占挪用，跟大家一起做晨课、早课，很用心、很卖力的样子。毓秀怀疑她是来出家当女和尚的，不是来专程对付张倩文的。不过毓秀很快就想通了，请萧二丫来算是请对了，萧二丫一来张倩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效果是一样，何必苛求过程的跌宕起伏、有声有色呢？平平淡淡才是真……
如此过了几日，算起来这一日是萧二丫来到庵堂驻守的第7日了，毓秀正想着要不要打发萧二丫回去，再不回去萧二丫就成了小和尚了，尧山村的陈阿公就冇得人去管了，萧二翁妈神道教的衣钵就后继无人了……萧二翁妈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要起大风波了……结果，爬起床晨课的时候，小芸急匆匆地跑过来讲：“谌师傅要你过去，门口两个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就打起来，我又不管这样的杂事……”
毓秀在蒲团上坐得端端正正，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现在，毓秀在庵堂已经小有威信，不仅人和气，而且各种功课都学得好，按谌师傅的话讲：“比任何人都学得好，包括她这个师傅……”原来是小芸学得最好，但跟毓秀比小芸要差不少。小芸似乎在写写画画上花费的时间更多一些，在佛教经典的领悟学习上花费的时间要少一些。这也怪不得，小芸重病在身，随时会发病，生死只隔一层纸，自然沉不下心来修行。
“你不管不行啊，只有你管得了……再不管就出人命啦！”
小芸急了，拉扯毓秀的衣领：
“么子叫做只有我管得了，我又不是神仙皇帝……”
毓秀听讲真会出人命，坐不住了，从蒲团上爬了起来。
俗话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可能见死不救。
“你管得了，打架的一个是张倩文，一个叫做麻痹……麻痹……学……”
小芸简直要跳起来。
她很高兴自己终于搬动了萧毓秀，谌师傅跟老尼姑已经在朝门口劝架了，两个出家人都挨了不少张倩文跟马比学不长眼睛的拳头，幸亏她们人老皮厚，佛性坚定，毫不退缩。
“一个叫做张倩文……一个叫做马……比学……”
毓秀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
张倩文没有走远她还不觉得太奇怪，马比学的到来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心中的怒火“腾”地就燃烧起来。
“毓秀姐，你可得去啊，他们非把谌师傅和戴师傅打死不可……”
小芸拽紧毓秀的胳膊。
“放开我，我又没讲不去……马比学！”
萧毓秀捋臂揎拳，一声怒喝，冲了出去。
张倩文这几日没来庵堂是去谋划一件大事情去了。他恳求爹地投资重建白泥庵，这第一算是一件功德，第二算是投石问路，作为以后投资内陆省份的铺垫。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为了赢得毓秀的喜欢，这个话他埋在心底。说动爹地的事情很容易就搞掂了，政府这边的事情要麻烦很多，直到湘会宾馆的丹总出面协调，县里的主要领导才点了头，省宗教局特事特办第二日就给了批文，并且同时给了两个批文：一个批文是重建白泥庵，一个批文是重启密印寺……
重启密印寺县里不晓得争取了多少次，一直没有个音讯，这一回县里趁机提出同时修复密印寺。密印寺不是个一般的籍籍无名的寺院，由唐代宰相裴休始建于唐代，为佛教禅宗五宗之首沩仰宗的祖庭，无论在文化上的价值，还是在经济上价值，都要远远超过名不见经传的白泥庵……
张倩文请来了全国有名的古建筑专家，浩浩荡荡一个车队上了沩山，山路狭窄、险峻，花去整整一日的功夫。一行人勉强在乡政府的内部招待所住下来，第二日一早，张倩文独自来到白泥庵，碰到了早就有所耳闻的马比学，两个人话不投机，大吵了一场，最后拳脚相加，斯文扫地……
马比学很郁闷，自己费尽心思从尧山村寻到白泥庵，来不及干什么，怎么就会碰到一个出言不逊、恶语相加的香港仔呢？闹了这么一出文武场，惊动了萧毓秀，九天雷神般朝他冲了过来……
他这是……命苦啊！
“毓秀，你等等，等等，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跟这个四眼田鸡干架的……”
马比学边后撤边解释。
毓秀怎么会听他的呢？在毓秀的心目，他就是一个惹祸精，一根搅屎棍。毓秀大喝一声“混蛋！”扬起飞脚，正踢在马比学的屁股右侧。
见马比学落荒而逃，张倩文高兴地鼓掌跳脚：“快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高兴得太早啦，没有看到毓秀又扬起了飞脚……
跟在萧毓秀身后来的萧二丫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她：“你这一踢会出人命，‘四眼田鸡’可比不了‘一张马脸’……他不抗踢！”
谌师傅、戴师傅也围上来相劝：“张施主于我白泥庵有恩……”
张倩文倒还机灵，马上掏出衣服兜里重建白泥庵的批文喊：“有恩，有恩，我代表香港盛轩财团宣布：全额出资重建白泥庵……”
毓秀一整日没有出门。
谌师傅率领一班大小尼姑自去招待衣食父母张倩文，连年轻漂亮见过世面的小芸也被强行拉了去，只剩下萧二丫陪着无精打采的萧毓秀。
毓秀对坐在床上跳沙袋的萧二丫喊道：“我请你来搞么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萧二丫跳沙袋跳得很认真，手心已经握了5个毛桃大小的沙袋，手背上有3个，照这么跳下去，50个沙袋要不了多久都要被她赢了去。
不认真不行啊，在瞬间放下5个沙袋的同时，手心要抓住跳到空中的3个沙袋，掉一个都得把8个沙袋都推回到公共区域。
毓秀一边鼓起嘴巴向沙袋吹风，好像真能把跳起的沙袋吹离既定的轨道，一边继续喊：“我请你来搞么子……”
很遗憾，萧二丫在快速放下5个沙袋的同时，牢牢地抓住了从手背上抛起的3个沙袋，这样，她赢了5个沙袋，并且还能继续跳下去。
毓秀的面前有8个沙袋，公共区域有10个沙袋，其余的沙袋都在萧二丫的面前和她的手心，萧二丫彻底赢取50个沙袋的时间读秒可期。
“不玩了！”
萧毓秀一巴掌拍落萧二丫手背的沙袋，爬下了床。
她心神难定！
心神怎么能定得下来呢？这下子闹得尽人皆知了，张倩文该得意了，坐实了萧毓秀男朋友的身份，并且博取了几乎所有人的同情，不，不是几乎，就是所有人的同情，就连萧二丫也有半只脚站在张倩文一边。
“我不能让他得意……”
萧毓秀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不到10个平方米的房间里踱步，好像天会塌下来似的。
“秀秀，你跟他有仇还是跟钱有仇……”
萧二丫紧跟着毓秀下了床，她得到的指令是，不能让萧毓秀出去破坏革命工作……么子革命工作，不就是化斋讨饭的工作嘛！得把“革命工作”的“革命”两个字拿掉……
“我跟你有仇……你不是叛徒还有哪个是叛徒……”
毓秀两只眼像饿狼的眼，远看发绿，近看发红……
“我怎么能是叛徒呢？出门前二翁妈算了一卦，这个叫做张倩文的是真命天子，不可得罪……我算给你看……”
萧二丫神叨叨地跪着手指，起起伏伏地，好像真在算么子东西，其实……其实她就是在乱背乘法口诀表……
“还真命天子！鬼迷心窍了嘛，想当偏房……”
毓秀大喊。
这个世界冇得么子是天注定的，也冇得么子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生的幸福，靠的只能是自己……
“你不信？你不信就算哒！我冇得当贵妃的命，只有当丫鬟的命……”
萧二丫叹着气说，跟在萧毓秀的屁股后面踱步。屋子太小，时不时两个人就要碰胳膊肘撞肩膀什么的，萧毓秀像一头母老虎龇牙咧嘴，萧二丫不把萧毓秀的龇牙咧嘴当回事！
大概在屋子里转了大几百个圈子，忽然听到庵堂外鼓乐齐鸣，无数人涌向院门……萧二丫兴奋地跳脚指着外面讲：“萧毓秀，你有福气，以后你就是一座千人大庵堂的住持，贺喜，恭喜，这就是我要的结果，也是你想要的结果……”
“我要的结果是赶走张倩文……”
萧毓秀丰满、结实的胸脯剧烈起伏。
“不是的，你要的结果是当住持……”
萧二丫小口如樱桃。
“萧二丫，我踢你！”
萧毓秀不是讲假话，飞起了腿……
一个人激动地推门而入，抱住了萧毓秀：“姐，她们要你当住持……这不是假话，政府的人来了……”
这个人是小芸！
激动的小芸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而且身体孱弱，差点就要倒在毓秀的怀里。
“为么子要我当住持呢，不该谌师傅当住持吗……”
毓秀收起飞腿，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当白泥庵住持这个命题。
实在是想不清楚啊！
但人群已经进了佛堂，为首的是几个中年人，显得很有风度气质的模样，跟一般的老百姓不同。
“你们是谁……”
毓秀话音未落，几个光脑壳的女和尚扑了进来，像老鹰抓小鸡般抓住了她。
“救命啊！”
萧毓秀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锣鼓唢呐声淹没了，像一个没来得及冒出水面就消失了的水泡！
“呵呵……”
萧二丫一脸得意地袖手旁观。
这是她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