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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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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秦蝶衣什么来历?”徐树声问朱俊武。

“两位老兄,秦老板也是苦命出身,父兄早亡,母亲改嫁带着她跟了个班主,从小在一个戏班子跟着师傅,后来师傅拒绝给日本人唱戏,让杀了,班主和她母亲也不知下落,戏班子逃的逃,散的散,秦老板从此沦落风尘。”听朱俊武这么一说,大家不禁感慨秦蝶衣身世悲凉,在那样一个国权沦丧的时代,人权又谈何保障,一个小家的不幸亦是国家的不幸。

“几位老板,蝶衣献丑。今日匆忙未备礼物还望徐老板海涵!也感谢在场的各位捧场!”秦蝶衣唱罢,在台上谢场道。秦蝶衣的确也算是济南城红过的角儿,功夫不减,名气尚存,刚刚一哄而散的食客,听到秦蝶衣要登台又重新聚拢回来,一场闹剧就这么化解于无形了。

“让开,让开!”众人刚刚平静一下,门口便一阵喧哗,进来一队背着步枪的警察。因为警察都是穿的黑色制服,济南的百姓私底下都喊他们“黑狗子”。领头的黑瘦,中等身材,腰上跨着一把手枪。他拨开众警察,刚要开口,一眼瞅见坐在一楼大厅的朱俊武,马上低腰迎上前来:“哎哟,朱少爷,您今儿怎么有此雅兴啊?”

朱俊武斜眼看了下,说道:“这不是警察局张亚东科长嘛,怎么着,来请弟兄们喝茶?”

“我们收到线报,说有人在得润坊聚众闹事,这不是带兄弟们过来维持一下地方治安嘛!这几位是?”张亚东是省警察局四科的科长,平时借助手中权力欺压百姓,收敛钱财,无恶不作,因为长相黑,手段黑,心眼黑,在家里排行老三,又是一副大嗓门,济南地面上都喊他“黑张飞”“张黑三”,连不听话的顽童听到这个名字都要立刻停止哭闹。

“我说张黑三,你他娘别给你脸不要脸,这得润坊现在是我们朱家的地方,咱丑话先跟你说在前面,你想捞油水也得分死眼活眼,别猪油蒙心瞎了眼!”朱俊武一杯茶水冲着张亚东的面门泼去,张亚东一闪身,只有少许茶水溅在身上,警帽滚落在地上。

“误会,误会!朱少爷误会了!”张亚东满脸堆笑,一脸谄媚地说道。

“我最恨别人叫我少爷!”朱俊武站起来指着张亚东嚷道:“马上滚蛋!”

“爷爷,您是爷爷,我这就收队,别惹朱爷爷生气,收队!都他妈围着看什么看,滚滚滚滚滚!”张亚东冲着围观的人群一阵嚷嚷,边嚷嚷边弯身捡起滚落在地上的帽子,拿起来掸了掸帽子上的土。看着张亚东一伙让朱俊武整治的丑态百出,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大哥,这气咱就这么忍了?”出来后一个警佐跟张亚东说道。

“不忍,不忍你去动他一下试试!”张亚东狠狠地拍了两下警佐的后脑勺,忿忿地说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心里盘算着:“别他妈落在我手里,非整治死你不可!”

“真是晦气,两位兄长,我刚刚想起来,今天马良约了登门拜访家父,家父让我去照应,只能告辞了,你看今天也不尽兴,改日我们再聚。怎么着,秦老板,坐我的车一起走吧?”这时候秦蝶衣刚刚卸完妆从后台出来,朱俊武要走,便喊她一起动身。

“二位老板,久未登台,这身子还真有些倦了,得俊武引见,有缘与两位老板相识,今后在这济南城中又多了两位新友,改日请两位哥哥到我万芳楼听曲。”秦蝶衣思维活络,讲话讨巧,留有余地,不被察觉间主动转换称谓角色,这可能就是在风月场练就的左右逢源的秘诀了。

送走朱俊武秦蝶衣,佟怀章想到还有一些事情要和徐树声交代,他示意徐树声,两人再次来到内室。“今天的这些突发状况你也看到了,想办法尽快把茶楼的人换成自己人,这样更加可靠些。考虑到药店日后会被重点排查,新的发报点已经转移到悦来客栈,但是客栈人多眼杂仍然不妥善,你尽快物色一个更为安全且交通方便的地点,便于我们下一步转移。”此刻佟怀章想的是新的发报点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只要这电波永不消逝,就能够找到组织,找到依靠,找到光明,找到希望。

佟怀章和天来回到悦来客栈的时候,二保正立在客栈门口,看见佟怀章和天来回来立刻迎上前去。“佟先生,刚刚地下交通站的同志来送信,说最近黑市上流进一批消治龙,经过多方探听,是从国民党韩复榘部队上流出来的,同志们请示,要不要吃进?”

“二保,走楼上房间说。天来,你负责把风。”佟怀章和二保来到楼上房间。“这个情报很重要,我需要和上级发报请示,二保你负责尽快情报核实真实性,必要的时候可以通过中间人接触一下卖家。”跟二保讲话的时候佟怀章把窗户拨开一条缝隙向下张往了一番。“最近街面上多了不少生面孔。”

“哎,你是干什么的?”正在这时门外天来大声叫到,佟怀章明显听出天来故意提高了嗓门儿。二保听到外边的动静,把手枪摸出来握在手里,佟怀章也把身子贴在墙边。

“找人,走错了。”

听到门外木质楼梯上皮鞋走动的声音渐渐走远,二保开门把天来喊进来。佟怀章正透过刚才拨开的窗缝往外探看,一个身穿马褂工人打扮的男人匆匆把鸭舌帽压低,快步往街角走去。“皮鞋?!二保,看来我们要早做防备了。天来,你快再去一趟得润坊,见到徐老板就带一句话:速寻新房。”天来听到指示就准备往外跑。

“天来!”

“啊?”天来回头望着佟先生。

“小心尾巴。快去快回。”

天来听了佟先生的指示,像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顿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他在路上时快时慢,看似漫不经心却无比坚决,有时候故意在摊子前逗留一下,在确认没有尾巴之后,进入小巷后他甩开膀子往得润坊飞奔而去。

“二保,你现在马上回去。一,让账上准备好资金;二,安排专人收拾好城外南郊仓库,我们要随时做好吃进这批消治龙的准备。”佟怀章安排完二保走后,坐在桌子前,今晚就是和上级电台联系的日子,他在思考如何与上级汇报近期的情况,怎样请示这批消治龙的问题。

急!!肖叔不日到济,是否接站?

请核对到达时间,接站。老家最近来人。

通过电台接收完毕指示,佟怀章迅速收拾好电台,藏到书柜下边一个夹层里。

二马路上都是酒肆茶馆,原本在夜里这个时候也是车水马龙,但是怕城里混进日本特务,最近实行宵禁了,大街上除了警察就是暗探。可是现在天来去送信还是没回来,佟怀章等得有些焦急,他担心天来遭遇什么不测,应该让二保去就好了,佟怀章这样想。

咚——咚咚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长两短的敲门声,这是佟怀章和天来约好的“一切安全”的暗语。佟怀章给天来开门,天来闪进门来拿起茶壶就开始对着茶嘴喝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佟先生,我,我好不容易才甩掉尾巴。”听天来断断续续的陈述中佟怀章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佟先生,我甩开尾巴后把消息传给了徐树声老板,在返回的时候远远的看到跟踪我的那个人,我想弄清楚这是什么人,见他没有察觉于是偷偷跟踪那人到了警察厅,结果恰巧遇到张亚东从警察厅出来,与跟踪我的那个人在路边说了好一阵话,如果没有判断错误,跟踪我的人和最近在附近监视的都是张亚东的手下。”

“天来,看来谁都不能再把你当小孩子了,都成了小侦查员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整天在佟先生和二保的左右,天来耳濡目染,对侦查与反侦查也都慢慢掌握精髓了,佟怀章既感到欣慰有感觉难过,欣慰的是天来终于成为一名可靠的帮手,难过的是像天来这么大应是坐在书桌前学习文化的年纪。佟怀章转头去看天来,竟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原本给天来留的饭菜还在桌子上摆放着,佟怀章把天来抱着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这样都没有把他弄醒,也难怪,这整个下午都处在高度的精神紧张之中,完全凭借着信念支撑着,回来之后一下松懈了,这会看来得睡到明日午后了。

翌日清晨,二保匆匆地来到悦来客栈,他见佟先生的门没有开,一长三短的敲门,这是有事汇报的暗号,门立刻开了,他对二保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二保瞅了瞅在床上酣睡的天来。“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平时早都起来,屋子都收拾好了。这一桌子,怎么?这,昨晚就没吃饭?”二保看见笼罩下边盖着的饭都没动,不禁问道。

“这孩子昨天自己超额完成了一项任务,跟踪侦查了跟踪他的尾巴,发现了是张亚东的人。用过劲了。”佟怀章把昨天的经历和二保讲了。

“哈哈,看来再也不能把他当做小天来了。”二保望了望天来。“先生,我发现还有一批人在打这批药的主意,可是摸不上来对方什么来头。”

“卖家是什么底细?货品现在哪里?”佟怀章问道。

“卖家是韩复榘的军需官,他应该是打通了整个药品流转环节的人员,包括出入库,运输,存放,医院领用等。具体存放地对方很谨慎,我还没摸清。”二保把昨天掌握到的情况和佟怀章作了汇报。

泉城的十月仍然有些许闷热,半晌的功夫天下起雨来,街上的行人纷纷靠在店铺的屋檐下躲雨,和店家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如果没有战争,日子或许就这样按部就班往复闲适地过着,可是国家不幸,民族不兴,这些普通百姓想过恬淡生活的梦都破碎了,就想这雨,说下就下,雨尚且有屋檐可以躲避,但是这战祸却无处可避,国家动荡民众只能颠沛流离。

(知识小贴士:二战时期,用的最多的抗感染药物主要是磺胺类药(sulfa drugs),其中最常用的是治疗全身感染的磺胺噻(sulfathiazole),俗称消治龙,以及治疗肠道感染的磺胺胍(sulfaguanidine)。临床实用的盘尼西林,也就是青霉素,是1940年左右才诞生的,大规模生产是在1943年的二战后期,而且价格奇高。有的抗战题材所谓的劫夺日军盘尼西林的桥段与史实或有不符,如有了解当时历史的欢迎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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