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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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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兄,刘兄!”一声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那模糊的记忆。

做了什么梦?

不知道,忘记了,不重要。

“谁呀?这么早来。”我的语气有些烦躁,为什么?

不知道,不重要。

我迷迷糊糊的把门打开,回身走着走着突然抬头仰望,夕阳看样子,应该也是刚刚起来吧?今天...起的可真早。

“说吧,什么事情?”我给他倒了一杯茶,当然这茶是昨天的。

“你中啦!你现在是我们村最好的秀才!”他突然将我抱住,我闻着他身上的体香,这才回忆起来他是我们村里地主的小儿子,之前他跟我一起来城里进行县试。

“唉,有什么好搞笑的呢?我们村里又不是没有秀才,那个教我们的老师不就是秀才吗?等我考上了举人,那才值得高兴。”不是我谦逊,而是秀才是真的没有什么好高兴的。“还有何事?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过几天我回去跟我父亲团聚一下。”

“好嘞,刘兄,那我就先回村了,等你回来啊。”他听我说完便回去了,不过是一步三回头,似是在等我说什么,似是在他...想说什么?不知道,不重要。

我是原本的家是圆满的,但现在家里只有我的父亲,母亲走了,没有改嫁,就是回娘家了,在这个时代一个人在法律上没有娘,是很悲惨的,虽然没有人嘲笑我,但他们的沉默安慰比嘲笑更让我难受,也许有时打骂比安慰更有效吧。

正因为这件事,我的爷爷奶奶也时常说我。

你为什么让你妈走?我儿子没用,但别人呢?那李家的还赌博呢!那何家的还让老婆去典妻呢!为什么你妈就不一样?真是留死个老脸!奶奶似乎是这么说的?不记得了,因为他对我很好,但在我妈这件事上就老是说我,久而久之,我们家便很少说我的母亲了。

爷爷也是,你父亲是没有什么用,不会赚钱,不会抓住时机,但这也不是你母亲离开我们家的理由啊!我们家是不怎么样,没什么大钱,但也算不上穷吧?别人家的小孩都会把她妈抓的死死的,你就直接跟你妈说,你回不回!你要是不回来!你老了以后就别指望我给你养老!滚!

他们老是让我这么说,但...他们很爱我。

我说了吗?很显然,没有,说到底,不忍心。



是我的

母亲

一个儿子去对自己的母亲说出如此不堪之话?我是人乎?是人哉?

我回去了。

“爸,过得好吗?我回来了。”我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些糕点,因为什么?因为我现在还是不知道我的父亲喜欢吃什么,他似乎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展现过自己的爱好,唯一知道的那就是我的父亲跟爷爷一样,喜欢下象棋。

但...他们真的喜欢吗?不尽然,这当中唯一的解释似乎就是这是他们能接触的唯一的娱乐了吧...想到这里,我的泪水已经不知不觉的的流到了这片养育我的土地上。

“回来了?坐坐吧,我去地里摘点菜,给你露两手。”我的父亲没有看向我,只是自顾自的做着手上那永远干不完的活,唯一能让我的父亲停下来的事,也许就是我的到来了吧,因为我的父母,我很早就搬去城里,很多乡亲父老都反对,我的爷爷奶奶也反对,就连我的母亲也反对,我一个人去城里干嘛?没人给你做饭,没人给你洗衣服,你活的了?但我的父亲力排众议,在城里给我租了伍年的房子,晚上脸上笑眯眯的,来到我旁边偷偷的跟我去城里见见世面,然后每个月给我送钱,为什么是送?因为这事这个月我的父亲唯一能见到我的时候,我记得在上个月,我的父亲坐着吴家来城里进货的马车顺便来见我。

他穿着一身农民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只有几个奶奶缝上的补丁,一股汗臭味,那双长满老茧的手似乎被这几年的旱灾给晒得裂出了血口,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十分华丽的丝绸袋子,这里面想必就是钱了吧?奶奶说这卷丝绸是以前买的,给我娶媳妇用的彩礼,但我的长相不怎么样,也没有母亲,一事无成,也就没有什么妹子对我有好感,毕竟比我家有钱的可儿多了去了,我打开包裹,里面只有1500文。

“刘鹏,最近家里的收成不怎么好,还来了这么久的旱灾,家里实在没有什么钱了,这钱你就先用着吧,你问问你的母亲,你问她能不能先支援你下个月,等收成好了,我再还她,你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再去想想办法。”他低着头,嘴里嘀咕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父亲要这样跟我说话?我是他的儿子啊!为什么啊!

小时候父母还没有分开,我跟那些地主人家一样,一起去上私塾,跟他们一起念书,有一次,我没有去,我拿着父亲给我的二十文在街上买了一碗馄饨,吃完在一个亭子里看书,看的什么书,不记得了,反正不是什么圣贤之书,用大伙的话就是杂书,打发时间用的,但我对此却乐此不疲,看得十分起劲,时常幻想,时常为里面的角色感到不甘,愤怒和悲伤。

但,这时,突然!

我的耳边传来了我的名字,父亲?父亲!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得赶快回去!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我和父亲对视了一会,那天还很早,大约离蒙蒙亮已经过了很久。

他说了句回去上课,我便抱着怀里的书逃之夭夭,落荒而逃,如同书里那被打的大败而归的将军一样,只能单骑逃走,在路上我的心似乎要跳出来了,不安,恐惧,害怕。

我趁着课休回到了私塾,老师没有过问。

晚上我的父亲打了我,没有像别的课文里那样的暴打,甚至是奄奄一息,他,我的父亲,只是用脚狠狠的踹了我一下,便拉着我去吃饭。

今天有鱼吃,但我没有胃口。

“快吃!”见我坐在位置上不吃饭,我的父亲向我吼道。

“吃鱼!”见我只吃白米饭,父亲再次吼道。

“你父亲今天一大早去给你钓鱼,因为村里人都说吃鱼会变聪明,来多吃点。”我的母亲把鱼肚鱼子鱼头肉都加进了我的碗里,她的温柔,让我情不自禁的流泪,那时我觉得我很委屈,为什么委屈?可能是因为我被打了吧,但那也是我的父亲最后一次打我。

在那以后我没有跟那些庸俗课本里的人一样,反而我每个月都要去逃课,每个月都要逃个几天,为什么?因为想玩!就这个理由,没别的。

回忆开始模糊,我突然惊喜,我一个人就这躺在床上,碌碌无为,虚度光阴。

父亲呢?走了吧?

“好,父亲,我问问母亲。”我抓住父亲那因我而衰败的手,如此粗糙,如此陡峭。

“那就好,你先问问,实在不行你就写信跟我说,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他的眼神舒缓了许多,对着我笑了笑,随后便打算回去。

怎么回去?走回去,吴家的马车要过几天才回去,我的父亲碍于面子不好意思,也舍不得花钱,我的家不算有钱,但养我却足够。他就这样穿着一个粗麻布制成的鞋子,不知道走了多少路。

今后...也不知道要走多少路。

自我母亲离去,我的父亲便终身不娶,我的母亲也终身不嫁。

那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也许是父母难为,也许是本能难抗,也许是...因为...我...

他走了,我甚至没有让我的父亲拿一些我房里的糕点回去,为什么?是不孝吗?是说不出口吗?是恨我的父亲无能把我的母亲逼走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留住我的父亲,跟他说要不要在这住一晚。

悲伤?后悔?都没有,只是麻木,罢了...

我坐在儿时的房间,父亲在田里劳作,思绪心态似乎回到了儿时。

要跟父亲说我考上了秀才吗?唉,有什么好说的呢?有什么值得父亲为我骄傲的呢?区区一个秀才,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当我走到门口打算去田里帮忙,脚却迈不出去,停在了屋里,似是有千言万语,但还是停在了口里,被我那突如其来的勇气咽了下去。

吃饭的时候,父亲一直在问我在城里怎么样,一些在城里很寻常的事,而我的父亲却一直问个不停,甚是厌烦,但我还是耐着性子给父亲慢慢讲解,有一瞬间,我从我的父亲的眼神中看到了那一抹微笑与渴望。

是啊....!

我的性子是如此多变,我的泪水突然开始打转,我咬着牙说完,努力着让泪水不被我父亲发现。

“儿啊,你咋了?眼睛里有啥?”

“没什么,进了灰尘,我擦一擦。”我咬着牙,尽力不发出哽咽的声音。

“那就好,你歇一会就去看看你妈吧。”父亲似乎安心了,便捶着背回屋里休息了。

父亲在休息,我的父母离婚之后,我的父亲和爷爷奶奶是不知道我的母亲在哪里工作的,但我知道,我的母亲在一家织布厂里上班,是一名员工,这份工作还是我的外公外婆求亲戚找来的,每个月的工资不多,但好在可以温饱而有余。

我经过一条繁荣的街道,我的母亲在城里,一个小城,离我们村不算远,但绝不算近。

我跟厂里的书记打了招呼,我的母亲每月有三天的休假,今天似乎我的母亲要为我用一天了。

“儿~啊!你来了?娘想死你了。”母亲很高兴,因为我来看她了,我没有带任何东西给我的母亲,两手空空,但这对我的母亲不重要,我能来看她,这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儿来了。”我笑着,抱住了母亲,哪有儿子不想娘的呢?

“像什么话?你的男子汉气质呢?”母亲嘴里赶着我走,但脸上却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走,娘听说有一家牛蛙店很好吃,揍,娘带你去吃。”说罢,母亲便拉着我的手往店里走。

很多褶皱,我的母亲又老了些许啊,而我身为儿子却只能看着,无法给父母减轻压力。

我...

我们点了一份150文的牛蛙锅,我和母亲坐在一起吃。

我以前就很不理解,我的父母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没有吵架,没有争执,也许是我没有看到吧,也许是他们不想让我看到,但这又怎么样呢。

我是自私的,那是我觉得只要我的父母都爱就够了,这不是正确的方式,但这那时的我所能做的了,那时我我能怎么办呢,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改变,就这样看着我的父母分开。

当我有一天回来,发现,我的父母已经分开了,那时我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只是趴在床上睡觉去了,那时也许我还无法体会这种感受。

我的父亲问我你的母亲走了,因为父亲的无能,现在怎么办,我回走了就走了,无所谓,也就那样吧,我的回复很敷衍,因为那时的我确实无法感受。

大约过了有好几个月,闲来无事,我在衣柜里不知道翻着什么东西,父亲在田里,翻着翻着,直到翻到母亲给我买的衣服,上面还有母亲给我打的补丁。

那一瞬,千丝万缕的记忆冲溃了我的大脑,我失神的跪在地上抱着我的母亲给我买的衣服失声痛哭,是啊,在时,我就已经是没有娘的孩子了啊。

牛蛙很多,但我已经忘记了味道,记忆里记得母亲跟父亲一样,都老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儿时记忆里不曾有的白发与皱纹,我尽可能的安慰我,父母只不过是老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还是为此感到哀凉。

但我又能怨谁呢?怨你?怨我?怨天?但这都无法改变父母已老的事实了。

我想打包,没有吃完,剩下的想给母亲带回去吃,但母亲坚决不要,还不要我打包,但我还是坚持打包了,唉,我真的是不孝,连母亲这种请求都无法答应,后来打包的牛蛙给了父亲吃,父亲很开心,说我长大了,笑眯眯的,似乎在我的眼中年轻了许多。

我把事情跟母亲说了,我貌似对此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我低着头,很不好意的跟母亲说。

“儿啊,娘也没有什么钱,娘老了也不要你养我,就靠着这些钱,娘老了找一个老头嫁了,等那老头死了,娘就把钱都给你。”母亲抓着我的手,语重心长。但在结尾她还是说了那句话“要多少?2000文够不够,娘攒的也不多,能给你的也就这么点了,平常也只能给你个几十文零花钱。”

在这时我才想到,一个女人一个没有任何人依靠的女人,在这个社会中是那么的艰难,步履难艰,我根本想象不到我的母亲是怎么撑到现在的,换句话说,是我自己懒得想,听到母亲的回应,我突然激动,嘴里说着不要,不要,我可以养娘和爸。

母亲对我笑了笑,问到这笔钱什么时候要?我告诉母亲她可以送信打包给我,但我的母亲不会写字,也不会出门,跟我的父亲一样,一生只能呆在这个地方,也只能死在这个地方,她说等等,她去房间里拿钱,我跟着去了。

母亲的房间很小,一个床,一个衣柜,两个小小的桌子和椅子,就没有了,桌台还有那未燃尽的蜡烛,房间的味道是儿时的味道,等了一会,母亲拿着一个粗布包着的袋子放在了我的怀里。

“儿啊,这里面是1200文,知道多了你不会要,好好干儿,娘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了,等你发达了,娘在这里等你。”似是想念,似是不舍,似是思绪如流水。是啊,我怀里的1200文不知道母亲要在这漫无天日的地方干多久,才能攒出这1200文,而我却每月都要。

母亲为什么要离开父亲呢?我家绝对算不上贫困,我的父亲也不吃梦魂散,也不喝酒,也不爱美,但就算如此,我的母亲还是离开了父亲,为什么?也许...是不爱吧。不爱,就是不爱。

“娘,等我考了举人,我接你回去。”

“好,我等你。”

唉,多少次了,这句话我跟母亲说了多少次?不知道,忘记了,一次次口出狂言,一次次相信我,也不知要过多久,我这句话才可以实现,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了吧....我...还要骗...母亲...多少次啊...

那时我才发现自身的无能,与平庸,我只是个普通人,跟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到家了,父亲买了几两牛肉,我吃了几块,我叫父亲一起吃,父亲说吃了,我无话可说,可能只有我回来,父亲才会舍得买几两牛肉吃吧,这叫什么?沾沾我的福分,

晚上,泪水忍不住流淌,唉,可我无法怨任何人,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都爱他们,我的母亲做的可能...真的没有我的父亲做得多,但这代表什么呢?什么也不能代表,我不能把父亲的爱跟母亲的爱做比较,这是不对的,这是不道德的,他们都爱我,他们都用尽全力爱我了,就像我的母亲,她无依无靠,能好好的,找到一份工作,就已是我的万幸。

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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