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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魂灵寄宿簿-> 第3章 甲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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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甲鱼
- 夕阳透着茂密的杏树缝隙落在满头银发的老人鬓前，简陋的小木桌上，保温杯里泡着特别浓郁的小众山茶。老人轻泯了一口，点起了烟，自顾地说道：“回来了也好，省的你妈担心。去城里随便找个工作，先干着。”
慕回响背对着老人坐在矮脚的小木凳上，对于老人对他的未来规划不置可否，轻声嗯了一句，敷衍了事。
“妈，我想上学了，我还能去上学吗？”
在慕回响的对面，木椅上坐着一位身形消瘦的妇人，虽是满头黑发，但岁月吹过的涟漪，依旧留在了眼角和双手。
夕阳西下，一家人围坐在院前的老杏树下，吹着入夜的晚风，吃着早熟的西瓜，聊着慕回响未来的规划。
听闻儿子的想法，妇人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抬头看向一旁抽烟的老人。见其没有任何反应，随即回道：“能啊，你想上学，随时都可以。想好要去哪里上了吗？”
“没想好，就想混个毕业证，以后找工作方便些。”
“哼.....”
听到儿子说这话，老人心中的不悦还是没能忍住。拿起桌上只剩茶叶的保温杯，慢慢走回屋内。
“别管你爸，一个老不死的东西！说说看，想去哪里上学，不用你爸出面，老妈就能搞定。”
“我想学医，这样我以后再生病了，也能自己治。”
“好，明天就带你去卫校。”
.........
在慕回响的记忆中，老爸与自己说话的次数，甚至能够数的清。
从小到大，父亲除了严厉的教育和抽皮带的动作与慕回响有过接触，其他便再无交集。
所以在慕回响心底，时常都会安慰自己说：自己是捡来的，他大儿才是亲生的，这样对自己，已经够仁爱了，别要求太多，也只有这样想，慕回响才觉得心里好受。
但事实上，老父亲只是觉得他小儿子太废、太没用，所以很多话，宁愿跟明事理的大儿子说，栽培大儿子成为家里的第二个顶梁柱。
十七岁那年，慕回响太过叛逆。不听老父亲的劝告，与其所谓的朋友成天夜不归宿，父母索性直接不管他了一段时间。谁曾想，就是没管的那一个月里，慕回响高烧39度多，持续了半个月。等被发现时，已经在医院昏迷不醒了。
十七岁，花样的年纪。原本是该读高二的他，在医院里躺了一年多。出院的时候，同期的同学刚好迎来高考。就这样，我行我素的慕回响直接辍学，说要去外面打工。
到如今，慕回响出门三个月便回来了，可怜老父亲望子成龙的心..........
翌日一早，慕回响便随母亲来到了卫校报名处。
接待是个约莫四十五六的男人，依旧是个谢顶，穿着白大褂。
“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19”
“哦，19岁倒也不大，五年卫校上完，也才二十四。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又想上学呢？”
“我前年生病了，不得已辍学，现在病好了，想学医，以后生病能自己看。”
“回响！别.......”
听到慕回响如此说，母亲心道一声不好。
果不其然，那谢顶的老男人尬笑一声，缓缓道：“啊、没事儿，孩子想上学是好事，我们学校现在学员饱和，你把电话留下，回头如果有空席，我联系你们。”
慕回响自听到妈妈的制止声，便明白了谢顶男人后来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并不是慕回响想不到这一层面的问题，而是慕回响觉得，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有那么多戴有有色眼镜的人。
被拒之门外的两人彼此无言，这生动的人生第一课，算是免费上了。
“没事儿回响，妈带你去上技校，那个学校缺人，你堂哥之前就是在那儿上的学。”
“哦，好。”
慕回响开始疑惑，难道火车上做的梦都是真的？我真的只是一朵花吗？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所以对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一点防备都没有，居然这么愚蠢。
可是从小到大的记忆，我全都记得啊，这怎么算？仅仅是住院时候昏迷过一次而已，这就被一朵花附身了？那我现在是谁？我是慕回响，还是衍生花？
为了测试自己心中的猜想，慕回响转过身，将手伸了出来，心里默念着：“衍生.....钱....”。
一股肉眼可见的血液再次顺着血管涌上慕回响的掌心，眨眼之间，一张红色的钞票出现在手中。
“妈的！还真是、哎！无所谓了，是人也好，是花也罢，意识还在就行，活得开心就好，不管了。”
下车时，慕回响将刚衍生出的百元大钞拿给司机，司机看了一眼，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便找了八十还给慕回响。
收了钱，慕回响和妈妈一起来到了京康技校报名处。妈妈很疑惑，自己儿子身上有没有钱，她最清楚，于是转头问向儿子：“你哪儿来的钱？不是说出去三个月没赚到钱吗？”
一向不屑于说谎的慕回响，面对妈妈的盘问，竟也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稳重模样：“我出门时，你不是给了我一千生活费吗？没用完，还剩些。”
“哦，那你省着点花，钱不够用了跟妈讲。”
“嗯，知道了妈。”
京康技校是一所私立学院，主要以电子商务、汽修、幼教等学科来吸引学子，听报名处的老师说，京康技校的毕业证，是得到国家承认的，不必担心毕业证有假的问题。
处理完一切入学手续后，校方通知九月再来报到。此刻才四月中旬，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从技校回来后，慕回响被爸妈严苛要求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让去。
在父母的眼中，儿子虽然已经十九岁了，可心智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好好管教，前年发生的事或许还会重演。
但这却熬苦了慕回响，刚得知自己有钞能力，却不得不乖乖呆在家里，父母这边的心思他自然能懂，无非是怕自己跟十七岁那年一样，在外面野，再落得一身病。可这还有半年啊，这怎么熬？慕回响抓着头发使劲地想对策。终于，他想起了那天下午父亲曾说过的话。
“爸，我已经在京康那儿报名了，九月才开学。这期间，我想去找个工作，分担一下家里的开销。”
“问你妈去，她同意就行。”
电视机前，老爸泯着浓茶，与慕回响的对话，简洁而明了。
无奈慕回响只得再去找老妈，一番软磨硬泡、死皮赖脸过后，才求得老妈的同意。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慕回响像是褪去了厚重的枷锁，愉悦的心情无以言表。拥有了钞能力，还找个锤子工作，出去浪咯。
“这次找工作，妈陪你一起去，我不太放心。”
还没等慕回响在心底开心尖叫，老妈突然的关心，像一盆凉水，从头灌到脚。
“啊~好......”
隔日下午，慕回响与老妈走在康城的城堤。四月的桃花红遍了整个江岸，花香四溢。
“妈，要不你回去吧，我自己能找到工作的。”
“一会儿再去城西看看，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回家等开学。”
“能找到的妈，你放心。”
从很多店面还没开始上班的时候，慕回响便随着母亲在康城的大街小巷里找着工作，期间大多都是不缺工人，要么就是要求高学历，或类似的工作经验。很明显，这些慕回响都没有，所以逛了一天，一无所获。
在河堤边简单休息后，母子二人来到了城西的商业街。再次挨家挨户地查看，有没有贴着招工的牌子。
“妈，这里有写招工，没有学历要求，也没工作经验要求，只说要吃苦耐劳，团结友爱，工资面议。”
慕回响站在一家KTV门前，墙上的招聘信息正好符合慕回响。
“嗯，上去看看。”
柜台前，是两个穿着西装的年轻姑娘，长相一般，但都化着浓妆，黄色的头发。
听闻慕回响是来应聘的，其中一个女孩便用传呼机叫来了大堂经理。单从外貌上来看，慕回响觉得这个大堂经理还没有他帅，这一身西装穿的，痞里痞气的，瘦的跟个猴一样，估摸着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老妈跟大堂经理聊了几句，又跟慕回响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先回家了。
因为KTV是下午六点才开始正式营业，大堂经理说今天就能开始上班，让慕回响晚上十二点下早班。
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大堂经理便叫来了一个跟慕回响年纪相仿的男孩，叮嘱了几句，便让那个男孩先带着慕回响做事。
慕回响有样学样，跟着那个男孩屁股后面，他站在包间门口，慕回响就站在门口另一侧。他去抱酒，慕回响就跟着帮忙。
漫漫长夜，从七点半过后，KTV里的生意便忙了起来，进出的客人转瞬间就占满了所有包厢，甚至还有些没占到包间的客人，继续等在大堂的候客厅。
那个男孩全程都在干活，极少言语，慕回响也跟着屁股后面干，一直忙到十一点半，才堪堪清闲了些。
“小伙儿，抽烟不？”
这是男孩第一次向慕回响开口讲话，手里的利群烟顺势递到了慕回响面前。
慕回响摆了摆手说：“不会，谢谢。”
“妈的，累得跟狗一样，都说让多招几个服务员，偏不听，把劳资当牲口用，干！”
“我这不是来了嘛，招聘信息都在门口贴着，相信还会有人过来的。”
“嗯，来了就好，这几天你先熟悉，那边的C区你看到没？以后你就负责那一块儿，我负责A区这一块儿。”
“嗯，知道了。”
............
男孩儿也穿着一身西服，瘦弱的身材套着宽松的劲装，与慕回响蹲在包间门口闲聊。
“甲鱼！你又在这里抽烟，不是说让你抽烟去厕所吗？是不是非得给你开张罚单才舒坦？”
“你好意思说我吗？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这是跟客人应酬，你他妈赶紧把烟掐了听到没，一会儿我再过来你还在这儿抽烟直接上缴五十块！”
从另一个包间里出来上厕所的大堂经理，刚好看到男孩与慕回响蹲在包间门外，还抽着烟。本就因喝酒有些泛红的脸，瞬间更红了。
“切，狗东西......”
看着被尿意驱赶的大堂经理，名叫甲鱼的男孩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继续抽起了烟。
慕回响听着两人谈话，很是疑惑，问道：“他不是大堂经理吗，我们都要被他管着，你怎么还这么跟他讲话啊？”
听到我的疑问，甲鱼猛吸一口烟，随后将烟蒂扔在地上，脚尖左右扭动着踩熄后说道：“虽说我们是出来打工的，受他管辖，可同时我们也是人啊，人人平等这个道理你明白吧？没必要见谁都点头哈腰的，看不顺眼照样干他！”
“哦，明白了。”
虽然懂很多道理，但灵活运用起来，还是有些一叶障目。听了甲鱼的话，慕回响茅塞顿开，第一次真正的领悟到，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这个道理。
此时大堂经理放完水又来到了甲鱼面前，红光满面的他突然说道：“806客人打碎了一个烟灰缸，是你的区域，五十块到时候从你工资里扣。”
“我去你妈的，你拉的客人打碎了烟灰缸，让劳资掏钱，你说的是人话吗？整个瑞康KTV就劳资一个服务员，合着所有客人砸坏的东西都得劳资赔是吧？”
“嘿哟，小甲鱼还生气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啊小家伙。”
“滚！莫挨劳资！”
大堂经理顺势就想摸甲鱼的脑袋，被甲鱼打掉了伸出来的手，全程没有一句客气的话，看的慕回响惊叹不已。
戏弄完甲鱼，大堂经理转头面向慕回响，从裤兜里拿出了一盒芙蓉王，自顾地点了起来说道：“你今晚十二点下班知道吗？我们平时是凌晨三四点下班的，你今天刚来，先熟悉熟悉工作环境，明天下午六点准时来上班。”
慕回响木讷地点着头以示回应。
“工作放轻松点，别那么拘束，大家都是出来赚钱的，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要前题把店里工作搞好，私下我们都是朋友。”
大堂经理看着一直不说话的慕回响，想到他找工作时他妈还跟着，就知道到小伙子社会经验不足，出言劝慰了几句。
“嗯，也快到点了，先回去吧，明天下午见。”
大堂经理见慕回响依旧没有说话，心知社会经验非一朝一夕能领悟。低头看了眼腕表，便让慕回响先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