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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龚先父子惨变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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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馨是新式女性,住在老式的龚家很憋气。

她和依竹是自主婚姻,感情可以,但依竹整天忙于生意;婆婆罗梅对她好,但两人观念不同,说不到一起。

叶馨有文化,见过世面,爱交际。她和姜春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没有共同的语言。她跟依笙比较好。

依笙嫁的是开电力织锦厂的时春生。时宅挺大,前门在西北街上交皮市街口,和皮市街北头的龚家很近,几乎门对门;后门在小王家巷。

叶馨回苏州,就去找依笙。

在上海,叶馨会去依琴家看望,她跟依琴最好,並同情这一家,会带食品和礼物给孩子们;她喜欢他们,尤其蓉芬

依琴,因为心安有病和家务的牵绊,很少回苏州娘家。

娘家的事,叶馨会告诉她。或她从菊田和仙男那里能得知一些。

叶馨要依竹到上海,在家里开的古玩店,与父亲和哥哥叶天一起做。

依竹不愿意放弃家业。因为锦丽作坊已经有了一定规模,自己做得风生云起、得心应手,並积累了不少人脉,发展至今实属不易,怎肯割舍。

再说父母肯定不放。而他也想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如去上海,一切要从零开始。虽然自己喜欢文物,但专业博大精深,要入行很难。

叶馨无奈,结婚后常年住在上海。

对家里作坊的管理,依弦负责对内:包括更新织造技术、管理生产和质量、管理财务和工人。

依竹负责对外:联络客户和销售,发运原材料和成品,负责对外钱款往来。因此依竹跑得最多的是阊门。

阊门自古繁华,是商贾云集之地。阊门城墙外的大运河,水、陆路很方便,使大运河成为物资交易中心。

清朝乾隆年间的“盛世滋生图”,正是反映了阊门吊桥内外的热闹景象。阊门大街(西中市)是苏州的中心,光钱庄都有十几个。

如今繁华不减,阊门内,歌楼酒市、作坊医家、商铺栉比,每到夜晚,灯红酒绿、歌舞昇平。

老百姓每年一度的“轧神仙”,与平时的庙会、集市也在这儿进行。

今天,叶寻父子为了答谢同仁们对生意上的支持和帮助,也为了交流业内的信息,就在阊门外运河里包了一只大画舫,宴请有关人士,並请了“怡红歌舞班”的艺人助兴。

因为叶寻知道依竹爱好文学、艺术,而且是亲戚,所以也邀他参加。

至晚,画舫内灯火通明,丝竹伴着歌舞,欢声笑语。众人就古玩字画、收藏鉴赏等高谈阔论。畅饮中划拳、猜酒令、背古诗、对对子、敬罚酒,气氛热烈。

一直坐在依竹旁边陪酒的艺人小红说:“你刚才对的'对子'不工整,要罚酒三杯。”

喝得酒水糊塗的依竹,用大舌头说:“好个小红妹妹,绕了我吧!我马上要醉倒,能对出就不错了。”

小红笑着说:“不行,要遵守游戏规则,大家说是不是?”

笑闹着的桌友起哄:“是!喝、喝、喝……”

激动中,小红一只手抬起德官的头,另一只手拿起酒杯。

德官杯子里只有小半杯酒,小红无法腾出手去斟满。

她随手换成自己刚喝过,现已盛满酒的酒杯,把杯子边沿紧贴着德官的嘴,把酒灌下去。

有人拿来了酒壶,喝完了又斟满,共罚了三杯。

依竹不省人事,一会儿,喷射状地哇哇吐起来。

小红手忙脚乱,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德官擦嘴、擦脸、擦手和擦衣服。

可能是累着了,也可能是刚才的兴奋,小红猛烈地咳嗽起来。

喉头有股血腥味直冲上来,小红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跑到船舱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鮮血来。

小红吓坏了,迅速把地上的血迹擦掉;怕人知道了,自己会遭嫌弃,就强作镇静,假裝微笑地回到船舱自己的座位上。

夜深,曲终筵席散,叶寻父子送别客人。随后叫了一辆黄包车,让随从阿旺跟着车,把酒醉如泥的依竹送回龚家。

依竹后来才知道,被小红传染上了肺痨病(肺结核)。

开始是午饭后发烧,两颧骨发红;后来咳嗽不停;再后来大口吐血。

不久,传染给了龚先和依弦。

在那个年代,肺痨病是绝症,无药可治,虽然花重金,请了不少名医也没用。

叶馨得讯后,赶紧从上海赶回来。

罗梅心好,怕传染不让儿媳和女儿靠近他们,只能远远地看着。

三个人分开在三个房间里的床上躺着;他们互相也知道,都被传染上了。

用重金雇来的几个人,穿戴防护好,日夜轮番照料他们,冒着被传染的危险,倒盆中吐的血和擦拭身子等。

开始时,还能给病人喂进药和饭菜,后来吃得越来越少,最后汤水不进,出气比进气多。

依竹用手势招来罗梅,指指里面朱官的房间,意思问哥哥情况怎么样了。

罗梅不敢当着他的面哭,强装着说:“朱官没事,都快好了。”

又说:“医生说了,你也会很快好的,不用担心。”

依竹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

罗梅不怕传染上,对众人说:“我到这份上,活着没什么意思了,传染上更好,跟他们三个一起去了才好。”

每天三个病人,她轮流去看。

那天去龚先床前,只见他紫绀的脸上,双目紧闭,喘着粗气,一副要死的样子。

罗梅突然控制不住,破口大骂:“你只'老甲魚'!你忘了结婚时的对天发誓吗?'如对我罗梅有二心,你会得暴病而死!'现在苍天有眼,兑现了吧!”

又说:“你自作孽,不可活。但你为何要带走两个儿子呀!叫我以后怎么办。天哪!都是你害的。”说完痛哭起来。

龚先已说不出话来,只是气喘得更急了。

没几天,依弦先去世,大家怕另两位听见受影响,只是抑制住悲痛,轻轻地哭着,不敢放声。

但耳尖的依竹还是听见了,他气如游丝,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续说:“没关系……我也要走了……对不起……以后多给我到西园菩萨那里烧香。”罗梅没明白为什么要去烧香,和向哪尊菩萨烧香,只是点头。

过了十五天,依竹也去世了。

临走时,已说不出话,硬抬起一只无力的手,对叶馨象征性地挥了一下,作为恋恋不舍的永別。

最后是龚先去世。

在短短的时间里,家里的“顶梁柱”全走了。

在出殡时,情景真惨。

龚家大门大开,客厅里停放着三口棺材。

全家人披麻带孝,放声大哭,哭声震天。

穿着孝服的罗梅,用手拍打着供着三人牌位的坐台,呼天喊地。

大喊:“天塌了,男人们都走了,让我们如何过!”

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街坊上的人都议论纷纷。有的还讲起迷信,猜测这家人家做了什么事,会遭此报应。

不少邻居和路人都表示同情。

依琴接到噩耗,悲痛不已,立即带着蓉芬、亦德前来奔丧。

蓉芬从来没有见过外公龚先;而对于外婆罗梅,虽然见过面,但因为当时年龄小,对她的印象很模糊,长什么样子已完全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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