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w.cc
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手机阅读
00书屋 -> 都市小说 -> 树叶上的露华-> 第五章叫我怎能不歌唱,第二节
换源:
第五章叫我怎能不歌唱,第二节
- 在学校绰号苏联名“佐契罗克斯基”,中文意思“作曲箩筐世纪”,现在我称他为老罗。他学生时代作的歌曲就上了广播,学院老师也很器重他,专门叫他一起和老师们到山区采风。采风后他的曲子就又上广播了,他少年得志,成了上海名人,全国的广播都能听到他的音乐。
很多女孩围着他转。他根本不为所动,老师称赞他风幡动心不动,也是提醒,别做爱情毒药哦。
他毕业直接分配到上海歌舞剧院。当时环境相对宽松,学院学习的是苏联那一套,他不满足。第一次发工资,买了个可收短波的好收音机。一有闲工夫就收听欧美的音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环境风向一变,由于这种人都有点傲气,不知不觉间得罪一些人,不懂世态人情者容易使人嫉妒。有人揪住他这个小辫子,说他偷听敌台。把他下放到嘉定接受再教育。虽然对他打击很大,凤凰蜕变,拔了漂亮的羽毛成了鸡,作曲的疯劲不减。他的曲风也变了,收集的江南小调糅合着欧美、苏联的精华,与现实的颂歌分道扬镳了。
他太执拗,进入社会,这种人不会受器重。可是他的音乐仿佛获得新生,这是懂音乐的人对他的评价。上面认为没教育好,又把他发配到大西北。西北风一吹,荒漠地的太阳一晒,一点年青艺术家的范都没有了。
但这呆子骨头里的倔劲还在。大西北更加是原生音乐的肥沃土壤。听当地的人边劳动生产边唱当地的调子。有唱少数民族史诗的、有长调短调的。有唱“花儿”的,是流行在青海、甘肃、宁夏一带的山歌。与单一民族的山歌不同,它在许多民族中流传,不断生长新的分支,开出新花,是世界上少有的一种现象。大多旋律高亢、悠长,多用假声或真假声结合的方法演唱。
还有“信天游”是流行在陕西,自由,旋律奔放高亢辽阔、起伏很大,一曲高歌,响遏行云。一声入耳,荡气回肠,不同的地方的“花儿”和“信天游”风格不一样。与江南软绵绵羞答答的小调特色天差地别。和学院教材上学到的西北民间音乐也大不一样。
他一听到不曾听到的调调,就浑身发痒兴奋,疯劲一来就拉着别人再唱,拿个小本子记下来,回去规整一下,第二天唱给人听,当地人感觉味道未变,更加有回味。
他的新歌就在当地广为流传,特别受当时知青喜欢。上面又不满意了,批他传唱淫词滥调。
他不再有傲气了,低头说不是的,他只是认为当地民歌好听,但不正规,他只是改动了一点点。歌还是原来的歌,不是他创作的。他一说音乐,就刹不住车。说还有山西的“开花调”等等要梳理和研究。管事的人听起来感觉他这个臭老九像粪坑里的鹅卵石,怎么里面还那么硬呢。
远远的一个村子有个小媳妇,有天跑来找他这个落难的作曲家,说她从小喜欢唱歌,学会了很多小曲,现在的人大多不会唱,特别是年轻人喜欢唱收音机和大喇叭里的歌,她们本地代代相传的歌就会失传。听说这里来了个收集民间歌曲的音乐家,想让他记下来。
这上门的好事情,让他兴奋了好几天,睡也睡不着。他们一起唱,一起研究,日久生情了。一天傍晚,她走了很远的山路又来找他,带来了当地的甜枣说给他补一补营养。他们坐在山埂上,看着夕阳西下,依靠在一起,边吃边唱。女的起头唱了起来,是一曲花儿:
这一朵彩云里有雨哩,
地下的青草们长长哩。
睡梦里梦见哈还想哩,
眼泪清清不由着淌哩。
男的接唱:
打马的鞭子哈闪折了,
走马的脚步儿乱了哩。
尕妹妹不像个从前了,
如今的心思儿变了哩。
她俩又把这两段合唱一遍,仿佛他们两人像云,飘上了九霄。那云在山间悠悠荡荡,长上了自由的翅膀,与渐渐模糊了的天地融为一体。但是这些缠缠绵绵的词中,表达了他们感情的曲曲折折,已经预示着弯弯的山路上风沙迷眼。他们只能享受这片刻柔情与心与心的交融。
还没唱完,正在兴头上。听到不远处一声断喝:一对奸人,拿命来!他婆家带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不由分说把他俩抓住并绑在一棵树上,暴打了一顿。有人说,你这个城里人,又是文雅人,跑来骗女人,不让我们好好过日子。他们俩在这些穷凶极恶的人走后,心里流淌出来的血比身上的血还多,但死也不悔。
在黑暗中继续唱他们的歌,哭之笑之,这倔强的声音也许只有天上的几颗星能听见。直到唱不出声时,被一个汉子带着孩子找丢失的羊,发现了他们,才把他们放了。他婆家人把她休了,还不准她们继续来往,向上面告了他的状。
上面人很头疼,管得住人,管不住人心。谁都不愿意单位里有个成天的惹事精。刚好红溪村这边搞建设,要成立文工团,到处招人。厂里有上海人爱才,惋惜他并推荐他。千辛万苦找到这个地方。这边大西北的人做了个顺水人情,把他调过来了。
可是人过来了,心却留在了那里。人们总觉得他和在上海不一样了。不像以前踌躇满志,现在总像丢了魂。文工团的事多数干不好,偶然才能让人满意。有人更加惋惜,有人觉得大老远弄来这么个人不值得。
他的精气神儿整个垮了,团长找他谈话,劝他振作精神。他望着团长发呆,过后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时而诡异地笑、时而抱头痛哭,憋着西北狼一样的嚎叫声,只有仔细听才能听到。上头偷偷找医生给他做了鉴定,判定为精神病。
当然他也不是一点也没用。后来过了一段时间,让他为乐队、为某个曲子编个总谱,编个多声部合唱,把个人演唱发挥一下,弄得更好听是可以的。他脑子里管创作的细胞好像已经死了。其实,他心里流淌的音乐,不合时宜,只能烂在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