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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幻侠小说 -> 夜出游狼-> 第四十三章——屠之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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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屠之一脉
- 和煦的暖阳落在毡帐内侧的乌尼杆(支撑伞状顶毡的支架)上,那道光芒澄净而明亮,其中飘逸着精灵般的尘点,拉穆醒了过来,耳旁净是切切的声音。
“你肯定是偷看男人洗澡多了,把眼睛看坏了!”
“你信我,真有狐仙在天上飞,我绝对没看错,他还冲我笑......”
这天气不窝毡帐里,在外面吵个什么?拉穆本想不理睬,可一泡尿憋着,肚子又饿得紧,他再也睡不下去,睁眼坐起才发现毡帐的顶窗被人打开,透过它往外面望,蔚蓝的天空下有鹰在飞。
“晴了?”
他挠了挠头,脑袋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宿醉,屠塔所说的会困倦一日,他还以为简单地睡上一觉就会好,哪能想到会这么难受,他视线重回毡帐内,阳光斜斜地照在北边。
“都这个时辰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草原的冬季大雪几乎一下就是十天半个月,少有下这么两天就放晴的,拉穆穿戴好从毡帐里出来,只见天朗气清,地上雪还是那么厚,看来也才停没多久,远处一堆人架起了火,围在那儿烤着什么,谈话的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
拉穆伸了个懒腰没有理会,一条浅浅的雪沟从他的脚下连接到不远处的帐篷,想来是父亲不久前来过,他正好有些事想仔细向他问问,但首先......
他捧起雪往脸上搓了几下权当是洗了,接着跑到畜圈处,正吃着草的阿穆见着他,敷衍地嗯了一声,便埋头继续。
见它在那好好地,拉穆放下心,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撒了泡尿,再无杂事,这才往孛萨尔齐的帐篷去。
走到一半,就见到有人推开门躬着身子从帐篷里出来,那人身形修长,脸上捂得严实,只露出剑眉星目,怀中抱着厚厚一本书,他望向拉穆,眼神一凝其中冷傲内蕴,之后一句话没说扯上门扭头走了。
“乞颜延来您这做什么呢?”拉穆进到帐篷里第一句便开口问道,语气硬生生的。
孛萨尔齐年近五十,须发就白了近半,脸上爬着深深浅浅的皱纹,不过耳聪目明,一只不利索的腿不走动也跟本看不出来,虽有些瘦,但身形板正站在那儿像块碑,精神头还挺好,从不离手的串珠至今仍滑得顺畅。
“醒啦!”他笑呵呵地说,并示意其坐下,“他来问我几个问题。”
这么巧?我也是来问问题!可这人有什么是要来问自己的父亲的?若是和那狼有关的也该问我啊?可他刚才碰见自己却是什么都没说......
拉穆有些意外却没继续计较,他坐下来见桌上摆满了小吃,什么奶糕、果干、酱牛肉、奶茶,看上去就是好货,想来是父亲特意拿出来招待乞颜延的,但都没怎么动,刚好他自己饿着,便不客气地吃起来。
“您拿这么好的东西招待他干嘛?平时......我都......没见您自己舍得......吃这么好的东西。”拉穆心里有些不满,很快便将自己的嘴塞了个满,话都有些说不过来。
“吃慢点,这是他带来的。”孛萨尔齐给他倒了碗奶茶,自己也拿了块奶糕随意啃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觉着好还是不好。
听了父亲这话,拉穆一怔,登时觉得嘴里的好滋味变了味,他拿奶茶将嘴里杂八的东西顺下去,肚子舒坦许多,心里头却挠起来。
这乞颜延带着一堆好东西来自己父亲这儿是做什么?
见他其不说话,又神态扭捏,对他知根知底的孛萨尔齐将半块奶糕放下来,轻声询问:“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被父亲看穿心思,拉穆憨憨地挠了挠头。
其实对于问父亲问题这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总觉得自己到了这个年纪,父亲经历过的东西自己基本也该经历过,那就没有必要再向父亲问些什么,那些个老套的故事与过往他在小时候早已听够,早就厌烦了。
可他遇到了屠塔,接触到了屠姓,这些都是拉穆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他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想要了解更多只能向父亲开口,父亲的阅历总归是比自己丰富。
“阿爸,给我讲讲屠姓吧。”拉穆坐正诚恳地说。
孛萨尔齐愣了愣,只觉得“阿爸,给我讲讲......吧!”这声音嗡地一下在脑子里回荡,他已经好久没听到拉穆这么问他了,上次这么问时还是在......?
他发现自己也记不清了,他看着拉穆澄澈的眼神,仿佛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个天真的孩子。
“我没同你说过?”孛萨尔齐脸上明媚,像是注入一股生机,整个人显得年轻了许多。
“记不清了。”
“年纪轻轻,怎么记性比我这个老头子还烂,”他拿起那半块奶糕吃起来,又给自己倒上一碗奶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你想知道什么?不给我指个方向,我可没法开口。”
“就大致说说,除了屠夫他们还有其他的事做吗?”拉穆说。
孛萨尔齐咽下嘴里的东西,闭眼思忖了一会儿,随后手上滑起串珠缓缓道:
“屠姓者既是屠夫,也是大夫,还负责天葬......”
似乎这片草原上所有与死亡相关的身份都被串联起来加之于上。
这于常人便是天然的威慑,所以人们大都不愿去与他们亲近,或者说是不敢,因为这种态度与其说是敬畏,实则更接近于畏惧。
但敬也好,畏也罢,草原人的生老病死都离不开这些屠姓。
男孩成年礼必需用到的礼布只能由屠夫赐福,节日祭祀和特定时日用的畜肉也只能经屠夫屠宰所得,更别提伤病需要大夫救治,人出世得经天葬师的手才能完魂归天。
再不愿、不敢,一辈子也总得与屠姓打几回交道
在屠姓人身上,这三种身份的重叠大概已经和他们存在于这片土地上一样久远。
撇开大夫和天葬师这两者,若是往上追溯,屠姓人的祖辈肯定也有做过其他营生,但屠夫这层身份总撇不掉。
做屠夫不经钱财,仅靠收取孝敬过活,孝敬可从屠宰的牲畜身上留取部分作为,也有特定节日人们会固定送来的食物,总之便是周围若有活人,便不至于饿死。
他们无法像寻常草原人家一样从事畜牧,牲畜比人更能感受那种死亡的威慑,天生惧怕他们,不敢在其面前进食,甚至于不敢呼吸,会活活窒息而死。
无法畜牧的他们,不做屠夫在这片草原便活不下去。
屠姓另一个撇不掉的的就是丑。
他们的五官都很端正,放在别人脸上甚至会觉着煞是好看,可凑在他们脸上就莫名其妙的丑得可怕,除了丑,脸上根本找不出别的。
且大多数面目的丑陋,总有习以为常的时候,可这在屠姓身上并不适用。
即便已是屡见,也定会在下次见到时远远避开,似乎这份丑总是保持着独特的新鲜。
草原人对此解释为:屠姓杀生太多,易受亡灵侵扰,上天使其面目可憎,可避鬼神。
这些都使得他们很难拥有正常的婚姻,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因为三种身份的重叠,一般女人绝不会考虑嫁给屠姓人,那些还不知分寸的姑娘平时还会以“再怎样怎样小心被姓屠的娶回去”这样的话来调侃打趣。
但屠夫之血这样的东西,至今仍流淌在屠姓人的体内,这里有专为天命者定的规矩。
成年的屠姓人三十岁前,有一次去任意有姑娘的人家提亲的机会,而且对方不能拒绝;若有屠姓人过了三十六岁还未有子嗣,在他周边的十户人家在他成亲前都不得进行婚嫁事宜,同时他将不能拒绝任何身体健康的姑娘的提亲。
这些规矩使屠姓血脉在悠长的岁月中蜿蜒前行从未断绝,同时也把他们困在这片草原不知多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