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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小飞虫的一生
- 一个巴掌大的碗口，里面肉眼可见几根深褐色的紫菜，若隐若现漂浮着灰白色的鸡蛋花，蒸汽上腾，我只敢把它安稳地放在一旁，任由它在这炎热的气温里自然冷却。
不知为何，一只小飞虫被吸引了过来，它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里面有没有滚烫的开水，不停地在碗口盘旋，试探，想要一头扎进去享受这份“美食”。想必它已经十分饥饿，时刻准备着赴汤蹈火。我肯定是不忍心它以这种方式赴死的，当然也更不想跟它一起享用我的清汤寡水，必然不是美味，但在我米饭吃到一半、被辣椒无情亲吻后口干舌燥，这一碗清汤能让我短暂恢复战斗力，确保能吃饱喝足，不浪费一丁点粮食。
起初，我只是用手时不时挥舞一下，以示驱赶。但是这只小飞虫好像并不太懂我的行为，三番五次之后，它依然初心不改，一心赴汤，十分无奈，我只好言语提醒，告诉它，虽然这巴掌大的碗中，只能看到它感兴趣的紫菜和蛋花，看不出一点油水漂浮，但滚烫的开水可不是摆设，也不是透明玻璃能让它站稳脚跟，掉下去可是会深陷其中，无法抽身。果不其然，我又做了无用功，它的一意孤行、一腔孤勇实在是九只小飞虫都拉不回来，眨眼之间，它纵身一跃，彻底赴汤，一生滚烫，没看到它太多挣扎，只是张开双翅、伸直肢体，类似于人类在急救时为被急救者安排的仰头抬颏、四肢平直，这只小飞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自己安排了一场急救，虽是徒劳，但姿势到位，看着还有几分优美。
这只小飞虫就这样执着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我静静地看着本应该被享用的紫菜蛋花汤，努力想象这只小飞虫的虫生，他应该是老了，在经历过漫长虫生的风风雨雨之后，面对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挣扎，没有遗憾，只是坦然无惧地、优雅地离开虫的世界。
我看到过太多面生命终结时的场景，有些是跟这只小飞虫一样，享受过世界的丰富多彩，不曾经历身体的折磨，病床边子女陪伴在侧，清醒时嬉嬉笑笑，睡着了便不带任何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而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如此温馨有爱的画面，有时候也不免为之动容，深感欣慰。但总有一些并不是这么幸运的可怜人，年纪轻轻突遭变故，无财无权，父母年迈，他们就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般美好，原本奇妙人生才刚刚开始，却戛然而止在花样年华。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与我一般大的外地小伙子，每次家属探视，看到他父亲头发花白故作坚强，看到他母亲一脸疲惫骨瘦如柴，趴在儿子耳边低声呢喃，一遍一遍地呼唤，这样的场景让人心疼不已。我想他们原本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三口，儿子大学毕业遇到满意的工作，父母尚未退休，在各自的岗位贡献能量，他们能看到儿子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那一天，年轻小伙子被父母接回家了，我能想象他们一定是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目送他们进电梯的时候，我躲过所有人的目光、潜行到办公室静静地坐了很久，是心疼，是惋惜，是五味杂陈。
虫，原来也有情感。形单影只在外人看来是孤独的。不知是这碗清汤寡水在小飞虫的世界里实在是美味，还是因为那只优雅地小飞虫有绝对吸引力，此刻飞来了一只同种小飞虫，这两只小飞虫看起来体格相识，连飞翔的姿势，试探的脚法都不尽相同。这一次，我没有阻挠，若是一对虫中鸳鸯，我可不能棒打了。果然，没一会儿功夫，抬眼一看，这两只小飞虫团聚了。不同的是，这只后来虫似乎低估了这一碗清汤的危险系数，它不停的在有限的空间里煽动翅膀，小细腿可劲儿的划拉，在这滚烫的“泳池”里划圈，像极了花滑，从它拼死挣扎的路数来看，也有可能是在为那只已经离开虫界的小飞虫献上最后一支舞蹈。这样才配得上它如此优雅地离去。
相比之下，后来的这只小飞虫就没有那么好的姿态了，它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滑完最后一圈便翻滚在这碗巴掌大的紫菜蛋汤里，除了被完全浸透的身体，已然分不清翅膀和腿的样式，也不知小飞虫的腿有没有像人类一样有温痛觉。
人呐，有时候也像这只小飞虫一样，不知道疾病的危险。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小视频给人带来的快感逐渐渗入到普通人的每一个细胞里，老年人无论白天晚上，抱着手机看视频，越看越晚，越看越睡不着觉，失眠加重，睡眠不足导致心脑血管疾病风险升高，危害深远。年轻人忙忙碌碌工作一天，被迫当牛做马，好不容易下了班，有了自己的独处时间，抱起手机至少都是1 N小时，好像短视频带来的快感可以冲淡工作生活上所有的疲惫似的，等反应过来，已经是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睡去，第二天又被迫起床，拖着睡眠不足的亚健康状态开启繁重的工作，日复一日形成恶性循环，体质堪比老年人。小孩子更是耳濡目染，在无法分辨是非优劣的年龄，被家长被老人带进小视频的圈子里，过度依赖电子产品的娱乐奖励，过度用眼导致视力不同程度受损，不良的学习习惯导致注意力下降、专注力下降、学习能力下降。
疾病状态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它不会因为你的忽视，无知，轻敌而网开一面，就像小飞虫一头扎进清汤里，纵使它再怎么拼命挣扎，凶险就是凶险，深陷其中必然是难以脱身，如果它拥有人类一样的温痛觉，全身重度烫伤可想而知垂死挣扎的那些时刻它得多痛苦。经历过太多职业上的磨砺后，每次遇到家属犹犹豫豫、难做决断的情况时，我只能声严厉色地告知，时间不会等人，尽早决断，早期干预，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错过最佳时机，再想努力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当然说归说，像这种选择权永远在患者最亲近的人手中，我们只能在合理规范的范畴内去执行那些人的选择，至于最终结果由天定。
这两只小飞虫献上自己的一生，给这碗清汤寡水的紫菜蛋花汤增味，我只记得它之前无比清淡的味道，不敢尝试这增味后的口感，真是辜负了它们的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