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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军事小说 -> 血剑兰芳-> 第一章 患海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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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患海起风波
-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王安石桂枝香
康熙二十二年秋，一位白衣书生面壁而立，凄冷的背影闪烁在油灯下，挂在墙上的宝剑更显落寞，一曲半山词，两眼英雄泪。此时，虽然天下初定，但是遍地腥膻，衣冠凋零，想到父母兄弟、乡党亲族都因为一条发辫，惨死于鞑虏的刀下，不禁振臂恨声而道：大丈夫安能日处异族淫威之下！
蓦然，急促的马蹄声踏破宁静的夜晚，紧接着一名虬髯大汉破门而入，急速的喘息着：公子，快走，王兵已降，鞑子正在四处抓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衣书生正是名播天下的开国功勋世家第十三代兰隐候的长公子兰华，自幼便有忠君报国的志向，只是因为阉党祸乱朝纲，为避祸端，便做起来海外生意，从而富甲一方，造福乡里。适逢天下倾覆，他便散尽家财，组织乡勇，抵抗鞑虏的荼毒，奈何势不可为。
只听得兰华哀叹到：天下虽大，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虬髯大汉是兰隐候的家仆，自幼与兰公子相伴习武，侯爷赐他名为破虏，如今，看着公子这么样的伤心欲绝，不禁又急又痛心的道：乡邻还剩四五十人免于刀兵之难，愿意跟随公子，老管家已经安排他们扮做难民，逃到了福州港，只等公子会齐，我们再从福州出海投奔芳伯。
兰华无奈的道：事已如此，也只能这样了，我们这一去可有安全的路途？
虬髯大汉道：公子，伪朝画像缉捕，路上处处是关卡，一般乡民倒还容易过去，只是公子……哎，我们只能穿越山林，绕远前行，林中虽然有猛兽毒虫，但比起鞑子来，还是容易对付的，不过……
兰公子急道：不过什么？
虬髯大汉犹豫着：酋首诡计多端，阴险收买了一批丧失廉耻的江湖败类，恐怕会潜伏小路，我们还是要多加小心。
兰公子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挥了挥手，主仆二人便相跟着走出茅屋。
跃然上马，兰公子凝视着茅屋，这座茅屋坐落在落霞山深处，四外丛林茂盛，曾经以此为根基，训练乡勇，分封家将十余名，保护福王回銮金陵，相约平南王起势，抗拒鞑虏千里之外，而如今剩下了孤单的主仆二人，兰公子再次痛哭不止。
虬髯大汉好生安慰了一阵子，这才两人快马穿林而行。
好像天公也为这人间的悲惨而哀痛，惊雷震震，大雨忽然就来了，泥泞的山路绊住了飞奔的马脚，兰公子心痛如绞，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虬髯大汉更是提心吊胆，总是感觉四周像是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这种感觉从他来见公子的路上一直就有，但是观察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发现敌踪。
雨势渐小，正待主仆二人缓口气，一阵阵尖利的笑声响彻丛林。
这片丛林本是闽地西北的千年老林子，鲜有人迹，那千年巨木随处蔓延，枝桠遮天蔽日，毒蛇猛兽潜伏其中，低吼高鸣不绝于耳，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擅自闯入，绝没有生还的机会，然而这时一阵阵尖利的笑声居然能够穿透如此厚实的林木，可见来敌的功力十分深厚。
兰公子不禁大惊失色，陡然勒住缰绳，骏马人立而起，“破虏，你来见我，难道没有发现有敌人追踪吗?”
虬髯大汉又惊慌又惭愧地道：公子，小人一路上加倍小心，虽有所警觉，但实未曾发现异常，这……
兰公子摇摇头，哀叹到：自猝然起兵以来，经过大小数十役，所带乡族子弟尽皆战死，唯你我二人侥幸偷生，眼见前方就是大海了，奈何竟困于此地，果然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虬髯大汉目眦俱裂，怒吼一声：何方鼠辈，藏头露尾，有种的滚出来！
但听得一声怒斥如利箭一般射来：大胆反贼，死到临头，还敢嚣张跋扈，还不快快授首就擒，说不定总兵大人会网开一面。
兰公子拔出随身匕首，恨声道：既然事已至此，我辈当慨然赴死，以报国恩！
虬髯大汉急忙翻身下马，拉住公子，泣声道“万万不可，小人情愿舍身缠住恶贼，公子速速离开，过了这片莽林，便是通途大道。”
骤然，左右两侧传来干涩窒息的声音，今天谁也别想走。声至人到，只见密林中闪出两个铁甲武士来，居然非中土衣冠，但见头梳月代，足踏木屐，身着黑纹羽织，满脸毫无一丝血色，直如僵尸一般。
兰公子暗暗吃了一惊：想不到清廷竟然这么快就招降了倭人。虬髯大汉却是微微一哂，我道是谁做这蛇鼠之状，原来是尔等竖子，想必暗中跟踪我的那些人也是你们了吧。
但听密林中欣然回应道，不错，正是我们用忍术尾缀你而来，你这村夫竟然毫无察觉，哈哈哈……
随着得意的大笑一个儒冠华服的中年汉子从密林中走了出来，直奔兰公子而来。虬髯大汉闷哼一声，挡在了兰公子马前，摆出了一副以死相拼的架势。
然而，这个中年汉子却在兰公子面前恭恭敬敬的执了一礼，公子莫惊，我等并无恶意。兰公子这时才缓身下马，疑惑的道：你是何人，所言汉家话，所行汉家礼，却为何厮混于倭奴之中，又为何故布疑阵拦路在此？
中年汉子挥手斥退了两边的武士，公子稍安勿躁，且听我从长道来。原来这个中年汉子并非汉人，实为倭人，名叫树上直夫，因自幼学习中土文化，通汉语，懂汉礼，若变换衣冠，形貌直与中土人士一般一样。其父在倭国供职于兵部卿，得其所便，每十年可获得跟随使团来我天朝进贡的机会。
就在十八年前，中原变乱的消息传至幕府，听闻天朝危在旦夕，江户上下人心惶惶，树上直夫便奏议，假借朝贡的名义，前来中原侦探虚实，如果天朝的危难不可挽回，就去寻找流落民间的奇人异士，劝导他们到江户来暂避。
于是树上直夫便奉召带领精挑细选的两百武士乔装成使团渡海入朝。一行人，乘风破浪抵达宁波，弃船登岸以后，只见赤地千里，白骨枕籍，运河已然废止，为了完成既定的目标任务，尽量不与乱兵发生冲突，他们也只好混迹江湖之中，时而化妆为农民军，时而变装成为南明官军，甚至会易容成辫子军，极少以本来面目出现。
树上直夫一行人辗转各地，绘制了山川地形、城防要塞，搜集了散落民间的珍宝字画、图书秘笈，也在不断地寻找忠勇之士，在这十多年来，帮助了许多饱学大儒东渡，而每次被选中的人都要受到树上直夫的各种严酷考验。
刚刚兰公子的表现令他非常满意，他也在心里把兰公子确定为了最后一位要带走的人。可是兰公子仍然满腹狐疑，试探地问道，你可知道我的来历？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你们走呢？
树上直夫难掩得意之色地说道：三十年前，我跟随使团入朝，得其空闲，游览京城，偶遇过令尊大人，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兰象升，忠贞果敢，可惜……
树上直夫查看到兰公子略显伤感，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到：你就是他的长公子，皇帝钦定的武状元兰华。然而你为躲避阉党迫害，辞官做起了生意，可恨生逢末世，你先是遭遇家难，又逢国难，目下是要投效康王去吗？
兰公子虽然不是去投奔康王，但惊讶于树上直夫对自己身世的了解，不禁长叹一声，身怀国仇家恨，只恨才智不足，拼死转战亦无法驱除鞑虏。转而佯称道，眼下闻听康王招纳贤才，意图兴复中原，我不揣鄙陋，愿前往效力。
树上直夫频频点头，深赞兰公子的高义大德，但是，他忧虑的说到：我在福建探知的消息可能会令你很失望。
兰公子故作惊疑道：何出此言？
树上直夫长叹一声道，康王之贤确如你所说，但他为海盗所挟持，不能自主，空有定国安邦之志，却如傀儡一般，奈何、奈何，不如，公子权且随我出海，到了江户，我可助你上奏借兵讨贼，光复中原，以报父兄之仇，以雪先帝之恨。
此话正合兰公子之意，但他又不完全信任树上直夫，因此委婉的说到，你有侠义之心，我深感于心，但是君王有难，臣子岂能弃之不顾，即便我答应跟你们走，你们又怎么把我带出去呢？
树上直夫忧虑的道，独木难支，留下难成大事，走亦非易事，现如今片帆不得下海，我们也要很费周折，但是看兰公子你胸有成竹，必然有所准备，而我手上也有几百得力武士，不妨我们来一个合作。
虬髯大汉怒哼一声，转目公子悄悄的说道，公子，千万不可轻信，倭人奸狡，心中必定有鬼。
兰公子沉吟着，我观他深愔中原文化，气度不凡，况且你我今日穷途无路，且不妨听他说说如何合作，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