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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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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后,一行人到达了青州博昌县黄河码头,再往前就是黄河入海口。

这几天周浚乾算是长了见识,周浚恪用同样的话术和条件,把汴州和魏州刺史双双拿下。

并给自己全面的科普了一下水泥的效用和原理,给周浚乾打开了新的大门,原来读书就是为了更好的服务实用。

如果书本上的知识,无法转变为有效的生产力和能力,那这书就算白读了。

作为未来的皇帝,周浚乾深表赞同。

读书是周浚乾的喜好,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国家,而不是为了死读书。权谋和治国才是他的正经学业,也是其他皇子无法接触的。

只是他性格仁慈,不屑用权谋,更不愿去伤害他人,这才是周耀武头疼的地方。

下了船,码头上的工人开始卸粮食,看着皮包骨头的工人们,周浚恪和周浚乾都沉默了。

“拜见太子殿下,下官博昌县县令樊鹏,终于给您盼来了。”一个穿着打补丁官服的中年男人,哭喊的跪倒在了周浚乾的身前。

周浚乾到底是太子,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大将风范的。

只见他扶起樊鹏,语气温和的说道:“有什么事情起身说,此次天灾人祸,苦了你和当地百姓了。”

毕竟人家官服都打着补丁,也第一次见面,没发现人家有什么失职的地方,不好横眉相对。

周浚恪则躲在人群里,打量着樊鹏,这货脸色白里透红的,跟周遭的百姓一相比较,生活的还是很滋润的,至于官服还打补丁?

你老师没教你,戏演十分过?

樊鹏起身后,十分自责的说道:“苦也是苦了百姓,我身为一方父母官,失职啊。”

周浚恪翻了翻白眼,失职你倒是说说具体原因啊,哭嚎两句就完了?

“说说博昌县的近况吧,之后我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博昌县的之前的情况,周浚乾看过樊鹏的信件,心里也有大概的了解。

问问近况,是想看看事态是严重了,还是有所缓和。

樊鹏叹气道:“殿下,博昌县粮食不足,百姓们食不饱腹啊。运来的赈灾粮饷,三州一分当真是杯水车薪。”

周浚乾顿时眉头紧锁,语气变得不善的问道:“之前你还上书说,博昌县的义仓和青州府常平仓还有余粮!粮食呐?”

“短短月余,还有赈灾粮饷,百姓怎么就吃不上饭了?若光靠赈灾粮食,三州岂不是要满地饿殍?”

樊鹏神色不变,哭丧着脸说道:“青州府十年六灾,义仓和常平仓早就寅吃卯粮。现在又暴民四起,粮饷常常被抢,下官也是急在心里啊。”

周浚乾神色凝重的喃喃说道:“怎么就突然就闹到这个地步。”

“殿下,码头风大恐伤贵体,请您移步县衙,下官在跟您细细分说。”樊鹏关切的说道。

赈灾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正好在樊鹏这里了解一下四周各县的情况。

周浚乾扭头看了眼人群的周浚恪,想叫上他一起前往县衙,却见周浚恪微微摇了摇头。

周浚乾瞬间懂了周浚恪的意图,马上回过头说道:“樊县令,我们走吧。”

樊鹏当然看到周浚乾回头的动作,也看见周浚恪轻微的摆头,却没太在意。一个穿着普通的半大小子,说不定哪位大臣的书童或是下人。

只是太子这次的回头,人群里难道还隐藏着其他什么大人物?

樊鹏警觉的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人要一起前往吗?”

周浚乾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本宫看一下粮食卸下来多少了。”

樊鹏看了一眼随在太子身后的东宫属官,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确没有什么扎眼的人物,便放下心领路去了县衙。

待人群离开,周浚恪便在码头闲逛了起来,东一句西一句的跟工人们搭着话。可但凡问到灾情和民乱相关的事情,所有人都闭口不言了。

啥意思,跟我玩全城戒严?还是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越是这样越反应出博昌县出了问题,有人封了百姓的嘴。怎么着,你们还想一手遮天了?

逛了两个时辰,连个毛都没问出来,让周浚恪有些火气上涌。

什么情况,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敢说的,咋的全家都被绑架了,才能出来干活?

带着宁四等人走出码头附近,顺着路来到了一个村庄。

远远的望见田间,有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在田里劳作。

周浚恪走过去的过程,也让田里的人注意到了,把两个光着屁股的小孩护在身后,神情警惧的看着周浚恪等人。

周浚恪微微一愣,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宁四等老兵在庄子上肥吃歹喝的,早就养的膀大腰圆。再加上这群人上过战场,一身的戾气。再配合上有着刀疤或者瘸着腿的造型,的确容易让人误会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靠边等会,我自己过去。”周浚恪停下脚步吩咐道。

一个老头带两个光屁股小孩,这组合确实对周浚恪产生不了什么威胁,宁四等人便嬉笑着停了下来。

“这老头胆子忒小了。”老兵关宝嘲笑了一句。

周浚恪笑骂道:“能怨人家胆小吗?也不看看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来到老头身边,周浚恪面带微笑,语气温润的说道:“老人家有礼了,我们是路过的客商,想讨碗水喝。”

老头的精神这才稍稍松懈,说道:“听口音像京城来的贵人,走,家里请。”

一行人,跟着老头走了一刻钟,来到一个土坯茅屋。周浚恪站在篱笆院子里向四周眺望,全村就十多户人家。

“贵人们,在院子中坐会,俺去给诸位端水。”老头转身进了屋,两个光屁股小孩躲着周浚恪等人远远地,时不时的偷瞄一眼。

周浚恪一脸笑容的逗扯小孩,对身边的人问道:“你们身上有糖块没?”

几个老兵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心里想道:“殿下,你真看得起我们。”

很快老人把水一碗碗的端了出来,周浚恪豪爽的一饮而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麻烦你老人家,再来一碗。”

老人笑了笑,说道:“没关系,俺这遭了灾,水还是能管饱的。”

等老人再端水出来,周浚恪装作不经意间问道:“老人家,这次三州风灾这么严重吗?”

老头叹了口气道:“年年都有风灾,今天是严重了些。俺听闻各县沿海的村子都没了,各县的青苗也都被吹死了。”

“您也看见田里的样子,这时节庄稼都该结穗了,现在才长出一节,都是前些日子刚刚补种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收成。”

周浚恪也叹了口气,说道:“本来以为这边灾情过去了,想着过来做点生意,这下完了。”

老头沮丧的说道:“您是贵人,赔了些钱也能活下去。俺们这庄稼人,遇见这青黄不接的年份,想活下去都难啊。”

“可怜了俺这孙子和孙女,等秋天这些庄稼要是没有收成,冬天就要听天由命了。”

周浚恪面露不忍,却不敢顺着灾情继续聊下去,怕老头也闭口不言,忙转了个话题。

“老人家,你跟谁一起生活啊?”

老头顿时神色悲伤的说道:“就剩俺们爷孙三个了。儿媳妇生小孙女的时候,血崩死了。儿子去年服劳役的时候,被石头砸死了。”

周浚恪的眉毛皱成了个结,宁四等人也神情肃穆。

“老人家,您儿子服劳役死了,没给您赔偿吗?”周浚恪虽不忍再触碰老头的伤口,但有些结果还需要知道。

而且周浚恪环顾了一圈,除了简陋的土坯茅房,只有一些农具还算值钱。如果有赔偿的话,怎么也不至于让小闺女也光着屁股啊。

老头张了张嘴,眼泪先流了下来,哽咽道:“就...就赔了二两银子,俺儿的一条命啊,就值二两银子啊。”

“俺去他们理论,他们却说俺儿子受不了苦,逃走的时候被砸死的。能赔俺二两银子,都是县太爷怜惜。”

“俺自己的儿子,俺难道不清楚,他怎么可能逃走。”

“可俺没办法,咱们是平民百姓,斗不过当官的。俺拿着二两银子回来,给儿子下了葬,开春买了种子,剩下的银钱都不够给女娃做身衣服。”

“一条命啊...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周浚恪顿时红了眼眶,忙深吸了几口气,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老人家,那这遭了灾,您一家指什么活着啊?找大户拆借的粮食?”周浚恪嘶哑的问道。

老头悲恸的摇了摇头,说道:“哪敢拆借啊,要用地来画押的。入秋还不上借粮,地就归人家了。这地是俺们一家活命的,没了地,真就一点活路都没了。”

周浚恪的心里五味杂陈,可怜老头一家的遭遇,恨急了这些趁人之危的富户,又气愤当地官员的作威作福。

“这些日子啊,俺就带着孩子们一边打理着田地,一边挖些野菜。还好俺们村子离码头近,官府...”说到这,老头蠕动了一下嘴唇,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周浚恪见状,也不准备藏着掖着了,追问道:“老人家,官府怎么了?您为什么不说了?是他们不让你们说?”

老头一脸惊恐的看向周浚恪,颤抖的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这一瞬间,周浚恪在老头的眼底,看见了恐惧、自责和愤怒。

周浚恪拉住老头的手,用力的攥着,说道:“老人家,我也不瞒您,我其实是当今皇帝的四皇子,前些日子刚受封的齐王。按理说,你们都是我齐地的属民。是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受苦了。”

“这次我和太子大哥来,就是看看,这大灾之下怎么激起的民乱。”

“您儿子的事情,我了解了,我一定给会你一个交代。其他的事情,您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浚恪,激动的说道:“你当真是大将军的孙子?啊,可当真?”

周浚恪心中一愣,大将军是谁?怎么还蹦出来个大将军!

随即周浚恪隐约想到了一个答案,试探的问道:“您是当兵出身的?您说的大将军,可是安朝太祖皇帝周元詹?”

老头激动的说道:“是啊,俺当年跟随大将军的义军南征北战,后来打到这边的时候,负了伤无法在参战,大将军便给了俺们笔银钱,再此安家落户了。”

“这周围的几户,都是当年同袍的后代。就连这些地,也是用大将军赏赐的银钱置办的。”

周浚恪笑了,我爷爷这影响力可以啊。

“老人家,您说的大将军确实是我的爷爷!您怎么称呼?”

老头神色激动的怔住了,嘴里喃喃的嘀咕道:“真是大将军的孙子,真是大将军的孙子啊。”

周浚恪有点吓到了,别老头一激动噶了,急忙呼唤道:“老人家,老人家,您还好吗?”

老头回过神,噗通就跪了下来,哭嚎道:“请您给俺们做主啊!”

宁四等人见状,急忙将老头搀扶起来。

“老人家,我大哥来此的目的,就是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您有什么委屈,您跟我说。”周浚恪笃定的说道,但还不忘把太子推上前线。

老头稳定了一下情绪,又将刚刚吓坏的孩子们安抚好,才缓缓说道:“刚刚遭灾的时候,俺们全村的人都逃难去了县里。刚开始的时候,县衙和大户们还会发粥接济。”

“后来,县城外的百姓越来越多,大户们就不发了,县衙发的粥也越来越稀。突然有一天,城外开始死人,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热。”

“俺一看不对劲,跟俺当年经历过的疫病一样,俺便招呼村里的人返回了村子。”

“就算饿着肚子,也比病死的好。”

“后来俺让前院杨家的小子去打听,才知道的确起了大疫,死了百十来号人。剩下没死的都让衙役和官兵打跑了,具体死活也没人去管。”

周浚恪当时就怒了,起了大疫你们不管,还一杆子把人全部撵走自生自灭,简直混蛋至极!难怪会民乱,这就是根源。

“老人家,您说刚才的话没说完,离码头近怎么了?”周浚恪压着火气继续问道。

老头一拍额头说道:“对对对!几天前,衙役们开始在码头附近的村子派粮食。跟以前不一样的是,去码头出工的人家,五天给两斗粮食。没出工的人家,五天也给一斗。要求就是不准我们乱说话,否则就断了全村的粮食。”

周浚恪顿时明白了,为什么码头的工人都守口如瓶了。

这个年代的人,最注重乡土。如不是动荡的年代,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

因为一个人而牵连整个村子没粮吃,就算挨过了这次灾难,以后在村里被人指着脊梁骨过日子,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

“行啊,这帮孙子玩的够阴的啊!”周浚恪气的牙直痒痒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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