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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一个亲生女儿都没有的待遇,她凭何资格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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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架之上布着张殓布,狱卒推搡程夫人后背,她一个踉跄就两手扑在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上,“哎哟。”

狱卒“刷”一下就把殓布边角掀开露出惨白的人脸来,气味熏鼻。

程夫人虽是武将之妻,但她跟随程将军远赴边关也只是在军中做做闲活。

左不过是学会了能让将士们开荤的射术,平日里除了见过飞禽走兽鲜血淋漓的肉身,上哪儿能见到这僵硬煞白的惨尸?

程夫人当即大骇,朝后退了大几步扭过头就吐了出来,“可骇死我了...可骇死...”

“程夫人恶心什么?仔细上前来瞧瞧这女尸是不是你认识的什么人,今儿外头下了大雪,这尸体刚从河上捞上来。”

“前些日子你程家女儿又无故失踪,咱拿布告上画的人脸对了一番,似是像那位叫程婉的姑娘...”

布告?

程婉两手紧捏。

姜恕果然百无一漏,为她的失踪和“死”做了万全准备,叫谁都看不出破绽。

“胡诌,程婉分明是被那姜...”程夫人本是不信,但也不敢随便提起姜恕的名讳,她抬起袖子捂着口鼻再次走上去看了看那张苍白的人脸,小脸的唇上都覆了些雪霜。

还有那双死鱼死鱼的眼...

这不是程婉还能是谁?

狱卒稳在一旁,用手里的棍子又将厚布盖了过去,“程夫人觉着是与不是?”

“应...应是的吧。”程夫人应完,鼻子吸进些腐气,胃里都跟着抽搐,转过头又干呕一阵。

狱卒听此开始演上了,一脸抱不平般地说:“程夫人说得如此淡定,知晓这是你女儿的尸体后竟丁点儿都不心疼,也是奇了。”

程婉心脏扑通,脸上的表情仿佛是早已知道答案,只是心不甘。

程夫人余光瞟了眼棺架,没应狱卒的讽刺,只问:“她...失足落水?”

“程姑娘失踪,家中又有大案,北镇抚司派人搜查大几天身影都没见到一点儿,失足落水倒也不是没可能,可仵作查验说姑娘生前是被人敲晕了...”

“再拋入河中的。”

“巧的是...最近都城都在传宰相之子与程姑娘定了娃娃亲,这等好姻缘自有许多人艳羡,也难说不是遭了旁人妒恨。”

程夫人拍着前胸舒口气,她本就是要让旁人妒恨,刚到都城时她就得知敬安郡主对宰相府公子有情,也知道敬安郡主性情泼辣偏执。

但确实没想到敬安郡主行动如此之快,这才三日就让程婉见了阎王...

不过人生在世谁最终不是一死?

程婉只是先走一步罢了。

况且程婉是生下来后三月就被她弃在老宅的,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这个女儿。

“她生下来时尚不足月,从小身子骨就不好,常常是汤药灌着,全家上下都以为她活不了,谁成想时至今日已是十七,死了也是她的命数到了头。”

“哪有亲生母亲不心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是她愚笨怯弱,能说话了看见我竟一句母亲也不叫。”

她像是在回答刚才狱卒说的“不心疼”。

“还呆呆愣愣地叫我一声夫人。”程夫人倚着墙壁笑了,“我是没见过这么蠢笨的孩儿。”

程婉不止蠢笨,也正如程婉从前所说:“母亲为婉姐儿操碎心,她却将您的心当做驴肝肺。”

她猛吸鼻子抬眸看着狱卒,口吻坚决:“她死了就死了,反倒给你们北镇抚司平添麻烦,但我们程家全族皆关在狱,实在不能为她办葬,劳大人上报北镇抚司把死者烧了也好让她安息。”

铁链镣铐碰撞声再次传来,墙后已无半声,程婉垂着头站在角落,死死攥起拳头。

轻描淡写的命数到头,愚笨怯弱,死者安息出自她尊尊敬敬、磕头礼拜了七年的母亲!

牢里头湿气太重,姜恕将才叫了程婉一声让她随他回府,见没反应回头握住她的手臂,淡声道:“程婉?”

程婉痛心入骨,眼泪啪嗒啪嗒地划下脸颊,她顺着姜恕手掌的方向,一股脑躲进他的怀里,委屈到啜泣。

姜恕不禁柔下来,怀里的小孩儿比他小了近十岁,又听到亲生母亲说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也是该安慰安慰,他哄道:“世人总爱将父母说得崇高,实际人生唯独亲情最淡薄,他们轻则恶言相向,拳打脚踢;重则吸食你的血肉,抽掉你的筋骨。”

“对你的死活不管不顾,活着憎恶你,死后还要嫌弃你。”

程婉哭得更厉害,哽咽着说:

“母亲自我出生三月便离家,我自小就在祖母膝下孝敬,祖母教我,人需得敬老慈幼。”

“十岁时母亲归家,我依祖母教导唤她夫人,跪在她跟前叩了三个响头叫了三声母亲,她却转身从马车上抱着程姝回府,让我作为长姐好好待她。”

十几年的憋屈她全说出来,“程姝抢我的院子,踩坏我种的花从不曾问过我的意见,她不许我上桌用膳,四处胡言说我欺辱她一介养女。”

“母亲为了哄她罚我,鞭打我...我疼...真的好疼。”

姜恕不知想起来什么,记忆深处的藤蔓在伸向他的心,里头低吼:“吾儿...为父痛。”

姜恕皱着眉压下这段记忆,拉着程婉快步走出牢房不再安慰,程婉若要快速成长起来必然要割了心里的七情六欲,就像他当初一样...

他不管她吐露心底委屈是否还伤心,只边走边问:“可看透了?”

姜恕拉着她就从牢里走出来,半点儿没想起她是个瞎子,程婉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应道:“看透了。”

空荡的牢房墙面燃着炬火,姜恕抱她踩上阶梯走出诏狱,直将她安置到马车上才开口。

“那便不要为她而哭,也不必要再回想起你从前尽孝的十几年而伤痛,命运本多桀,那便把命扯碎再为自己铺一条新的路,这条路即便不顺,走到终点你也是赢家。”

姜恕仔细拭去她脸上的泪,眼神像在看小孩儿,轻道:“你不该困于宅院之中同小人敛容屏气,上回把你推进魏成侯府向外人道起伴读一事,还未曾问你意见。”

“可愿否?”

“我愿的!”程婉抓起姜恕的袄袍,“只是我什么都不会...”

“人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你用心学,我必尽心教。”

“程婉定不负督主日后教习!”

若程婉眼睛能瞧见,她定能看出姜恕说完此话后不知不觉溢出的柔情。

不过姜恕眼底的柔情很快褪去,他对程家之事还是有几分疑心,“程婉,你可有怀疑过你口中的程姝不单是养女?”

程婉怔了怔,“为何怀疑?程姝是我十岁那年随母亲入府颍川老宅的,她比我年幼两岁,却比我强上数倍。”

“怎么个强法?”

“听母亲说过程姝是她从边关乱葬岗捡回的一条命,那时候程姝尚在襁褓之中,母亲对她自是多有照顾,程姝聪慧,从小就有老媪调教,琴棋书画、乐舞女红无一不会...”

姜恕打断:“她远在边关风沙之地都能得一老媪指教,你一个亲生女儿都没有的待遇,她凭何资格拥有?你母亲又凭何敢让她拥有?”

“是因你愚钝?是因程夫人不重视你这个长女?是因你并非程氏血脉还是因程姝根本不是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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