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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玄幻小说 -> 刀剑还乡-> 第二章 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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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命星
- 第二日一早，一位老仆来到了竹枝巷。
赵之凡擦了擦泪痕，他缓缓站起身，躬身行礼。
老仆还礼，问道：“这座宅子可是只剩公子一人了？”
赵之凡点了点，看着那老仆，也不说话。
老仆呵呵一笑，道：“是这样的，竹枝巷的宅子是每个月都要收租的，今儿到日子了，公子可方便随我走一趟？”
赵之凡不为所动。
“哈哈，道是我忘了。”老仆好像想起一事，便取下腰牌递与赵之凡。
赵之凡接过那个刻着“白”字的腰牌，问道：“租金如何？”
老仆摇了摇头，“老奴就是个跑腿的，这些恐怕要我们家公子才知道。”
赵之凡点了点头，向屋中走去，果然在桌子上发现了一个钱袋子，他清点了一下，三颗玉钱，十二颗金镶钱，六十八颗银镶钱。
赵之凡收起钱袋子，锁上门后便随着老仆向城中走去。
靖安城素有麻雀城之说，除去西富东贵，南贫北盛的说法外，还有一个原因就在于那位于城中的巨大建筑，玲珑阁。
玲珑阁是邙川白氏资产，向来只在各大主城开设，奇禽异宝，灵器珍兽，大小消息一应俱全，而作为望南关属城的靖安城因为拥有一座玲珑阁，理所应当一跃成为了所有属城中一个独特的存在。
靖安城有三怪之说，玲珑阁便占其一。
靖安城在诸多属城之中并不算大，饶是如此，从竹枝巷到城中心的玲珑阁也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那个自称鲁伯的老仆缓缓在前面带路，自顾自说道清晨正是这座城最有朝气的时候。
不少人家的稚童也都冲出了自家的大门，跑到街上结伴玩耍，偶尔有些冲撞了鲁伯的，鲁伯也只是笑笑，告诉他们小心些。
赵之凡看着这一切，好像昨夜发生的一切也和他无关，又好像只和他有关。
赵之凡一路心不在焉，不知走了多久。
回过神时人群中已经穿插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子弟，其中不乏一些挎刀负剑而行的修行中人，然后身后的叫卖声逐渐热闹起来，再然后他便到了……玲珑阁。
靖安城的玲珑阁足有六层之高，倒也不算僭越，其余主城多为九层，惟有一城例外，是因其城主曾经得罪过白家家主，白家家主碍于日月城的规矩，没有撤回那座城的玲珑阁，而是只给他们留下了三层，用白家家主的话来说，东西卖多卖少倒是无所谓，恶心那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才是主要的。
所以当初靖安城突然冒出来一座六层玲珑阁时，据说那座城的城主一副吃了屎的神情，总想讨个说法，偏偏又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鲁伯引着赵之凡走进玲珑阁，与诸多伙计点头示意后径直领着赵之凡穿过大堂，并未上楼，反而进了一个地下暗室。
暗室之中，有一白衣男子，好像正对着一本账傅勾勾画画些什么。
“公子，人到了。”
白衣男子闻声放下笔，朝赵之凡这边看去，嗯了一声。
鲁伯躬身退去。
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赵之凡，开口道：“你便是竹枝巷赵氏夫妇的儿子吧，今日叫你来是要交代些事项，竹枝巷那边的宅子，一枚玉钱一个月。”
“对了，你如今几岁？”
赵之凡看着白衣男子，答道：“十岁。”
男子摊开折扇，扇面上的字赵之凡认得，是“生财”二字。
“这么说，你爹娘十年前应是为你来了此处。”
赵之凡眼神微亮。
白衣男子好像故意吊他胃口，合起折扇，又道：“今日叫你来就是告诉有租金这回事，你不用担心，你爹娘临走前给你垫付了五年的租金，这五年之内，你不必为租金发愁。”
言外之意，赵之凡的爹娘也许五年后才会回来。
赵之凡默不作声。
“其实竹枝巷的宅子一向只租不卖，你爹娘当初来时便问过我此事，记得他们好像颇为惋惜”，男子顿了顿，眯起眼睛，又道：“现在我有点改变主意了，赵之凡，你有没有兴趣替你爹娘把这宅子买下来？”
赵之凡轻轻攥紧钱袋，问道：“多少钱？”
白衣男子伸出一根手指，“以一百年为准，一年十二枚玉钱，一共一千二百枚。”
赵之凡皱眉不语。
白衣男子见得此幕，笑道：“你可能不大清楚玉钱的分量？是这样的，一枚金钱值一百枚银镶钱，一枚玉钱值一千枚金镶钱，至于现在已不在三十六城流通的息风城铜钱，一枚值十枚玉钱。”
这座天下三四百余年前还是流通铜钱的，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各城流通的铜钱都被收了回去，并将一种灵玉的伴生矿石铸为铜钱样式，并镶嵌金银二物，重新流通。
“哦，对了，按靖安城的规矩，外来之人并无田产，所以你们竹枝巷的，多是无地可种的，若是你想买下宅子，还要想好赚钱的营生才是。”
赵之凡转身便要走。
这个什么什么阁的什么什么公子怕不是只是把他叫来消遣的。
白衣男子呵呵一笑，又道：“再告诉你件事吧，你爹娘是昨日晚上从城北离开的，打算一路北上，路上要拜访些故友，你若是脚程快，运气好，兴许能追上他们。”
赵之凡身形微滞，旋即便一口气逃离此处。
却不是竹枝巷的方向，而是靖安城北门。
少年心中委屈至极，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怎么能一声不吭便走了呢？
赵之凡手中钱袋子当当作响，好似一场心碎。
靖安城四面环山，赵之凡一路狂奔，竟不知为何跑进了山里。
当下正属夏末秋初，天时难测，不知何时乌云密布，一场大雨接踵而来。
山路泥泞，少年一个脚滑，竟跌进了一个小水坑中，溺晕了过去。
袋子中的通钱全撒了出来。
一个满是老茧的大手缓缓捡起一枚枚银钱。
然后这只大手又捞起了溺水的少年。
这便是赵之凡日后与人提起的，他人生路上最凶险的一场大雨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赵之凡醒来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山洞之中除他之外还有一个老人，老人低着头，在烛火之下磨着一把柴刀。
赵之凡细细想了一下，记得父亲曾说过城南山中有一个“周前辈”，脾气怪的很，最爱制刀之技，另外，这个老人还是南山所有猎人的头领。
凝气九境的头领。
“你是周爷爷？”
老人抬起头，顺手拿起桌上装吃食的竹筐，朝赵之凡走来。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老头子这儿只有馒头咸菜，不比你娘的手艺，对付吃吧。”
“吃完了我教你一套运气的法子，反正你也睡了这么久了，天亮之前就多行几遍，之后随我上趟山。”
赵之凡吃着馒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多谢周爷爷救命之恩。”
周老头冷笑一声，道：“呦，这会想起自己差点出城就死外面了，你往外跑的时候咋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呢？”
“城里姓白的那个是个脑子进水的，那小混账的话你听一半就得了，你爹临走前嘱托我了，没说不让你找他们去，你能活就行。”
赵之凡欲言又止。
周老头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能不能活你说了不算，我说才算。”
话罢周老头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你爹也不是啥好鸟，要说这嘴上功夫有个榜，你爹怎么也得榜上有名。”
“你娘那个知书达理的，整日教你识字，想来是一点道理也不讲，他白家一窝王八蛋，狗嘴里能吐出什么？”
赵之凡算是领教到了这位“周爷爷”的好脾气，再不敢说话了，吃完饭领了那道运气口诀便自己运转起来。
无论如何，听到了“嘱托”这么两个字，赵之凡又有了那么一点盼头。
一夜无事。
天亮时分，周老头带赵之凡到了一座山脚下。
“一会儿你一边用我夜里教你的运气法子运气一边登山，紧跟我之后，你我之间不可拉开三个身位。”
赵之凡轻轻点头。
周老头虽然看上去年迈但其实脚力极好，赵之凡跟在他身后再维持那套运气法竟颇为吃力，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甩开，期间几次跌倒赵之凡都要赶紧爬起来，追上周老头。
然后便是在这一过程中，赵之凡破镜了。
凝气一境。
二人最后终于登至山顶。
赵之凡气喘吁吁，他看着周老头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同城北那些神仙老爷一样，一只脚踏上了修道之途。
“周爷爷……我好像破镜了？？？”
周老头转过身，有些疑惑赵之凡竟然只是凝气一境。
他传授给赵之凡的这道运气之法，既是一道上等的练气法门，又是一个勘验资质的绝佳术法。
凡夫俗子，人身天地，心境之内多为五到六颗命星，少于此数便会有些“天生缺憾”，而修道之人则会在此基础上，多上一到三颗不等，对修道之人来说，凝气六境又是一个坎，越过此境才算望到了修道的门槛，不然就是在门前徘徊，一辈子都无法突破凝气境。
有他这道运气之法，赵之凡若能随他登山，至少证明他资质无误，但却为何只是凝气一境？
运气好些，当凝气六境也说不准，莫非？
周老头一只手搭在赵之凡的肩膀上，若以人身为容器，境界为刻度，那么赵之凡的这个“容器”则是在凝气一境这个刻度以上，处处破碎，豁口极大，水位上升至多到凝气一境，多余的全部溢出，分毫不剩。
“凝气一境而已，不比凡人强上哪里去，兴许一个樵夫，砍柴时一个不小心都能跨进此境。”
“你这已经不能算是瓶颈了，别人在六境，而你在二境，甚至凝气之后，步步皆坎。”
赵之凡有些失落。
“那有什么方法吗？”
周老头呵呵一声，你看我凝气九境像方法吗？
如此便将赵之凡的破镜之喜冲刷殆尽。
“下山吧，别想那些没用的了，日后你就是南山的猎人了，猎人有一条规矩就是不能住在城中，你爹不是猎人，但你不行，下山后你先回你家把该收拾的收拾了，然后来找我。”
赵之凡正欲开口，却被好似被周老头看穿想法一样打断。
“至于什么时候不是猎人，同样还是我说了算。”
赵之凡心中苦涩，原本以为另有出路可走，竟不知此处行去，也是断头。
赵之凡只得乖乖跟着周老头下山，然后返回靖安城中。
少年打开院门，将整座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把能用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自己坐在门口发呆。
他突然觉得有一个家的感觉很好，哪怕最后可能只剩一个空壳，但家就是家啊。
家怎么能是租来的呢？
所以他要买下这座宅子。
于是赵之凡简单收拾了下，站起身，决定去玲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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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阁的那位白衣男子摊开折扇，显出生财二字，只露出一对眼眸，好像早就料到赵之凡会再来此处。
“我姓白，是这玲珑阁的少主，你可以叫我……白公子。”
“白公子，我想好了，我要买下这座宅子。”
那个自称白公子的男人合拢折扇，轻敲脑袋，问道：“你那袋子之中只有三枚玉钱吧，你要拿什么买？”
“我不知道”，少年眼神笃定“但我相信你一定会卖给我。”
“有趣，当然可以卖给你，还是之前说的，一千二百枚玉钱，你可以在六十年之内凑齐给我，怎么给钱都可以，送到玲珑阁来就行，你爹替你交的那六十枚玉钱不在此列，我为你延期那么久，怎么说收些利息不过分吧？”
“还有就是，我只收玉钱。”
赵之凡点了点头，从袋子中取出两枚玉钱，放在白公子的书案上。
“我先付两枚。”
白公子颇为惊奇的嗯了一声，问道：“怎么还留了一枚？”
赵之凡有些脸红，说道：“留个彩头。”
白公子微微一笑，撇到赵之凡脖子上的那根项链，道：“你脖子上的这个项链卖给我，可顶一千玉钱，非要顶一千二百玉钱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赵之凡闻言赶忙取下项链放进怀里，摇头说道：“不行。”
白公子倒也没强求，他推出一张房契，让赵之凡在傍边画个押。
“六十年内凑够钱，房契自然归你，另外这五年内房子怎么住随你，过了五年你要想住最好知会我一声。”
赵之凡摁了手印，想了想，嘱咐道：“白公子应是有法子让我爹娘知晓此事的，但我希望你能在我爹娘回来前替我保守此事。”
白公子点头笑道：“好，我答应你。”
赵之凡抱拳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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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之凡带着回到北山时天便已经黑了，周老头给他安排了个山洞住进去，离周老头所在不是很近。
周老头告诉赵之凡让他往后几日还要像今日这个时辰一样早起，练气上山，过几日再教他些傍身的功夫，至于安排路线的事以后再说。
临了又扔给了赵之凡一把柴刀，说他不是想挣钱么，这几日登山下山也别闲着，城里的大户人家有的是要用柴的，想挣钱就砍些拿去卖。
赵之凡全都点头答应，等到周老头走远了，赵之凡一下扑到床上，又抽泣了起来。
假的，其实都是假的。
他不是怕他爹娘不回来了，而是回不来。
他想买下那座宅子也不是什么“家怎么能是租来的呢”。
有爹娘的地方才是家啊。
可是他怎么才能让赵诚和沈眉一定一定能回来呢？
平时顽劣的孩子可以靠偶尔的乖巧获得父母的关注，可一个本来就很乖的孩子呢？
他只有去闯一个祸了。
一个远在他能力之外的祸。
一个能让他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远没有乖巧到不依靠自己的程度的祸。
但他最后却没选择让他爹娘知道。
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父母一定去做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他不能让爹娘分心啊。
少年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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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水，于是便有人借着暮色，一路进了玲珑阁。
白公子摊开折扇，与之前不同，这次露出和气二字，起身笑道：“不想今日竟还有贵客。”
周老头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冷笑道：“你个小白眼狼开个扇子装什么心虚呢？真以为我不想揍你？”
白公子悻悻一笑，收起扇子道：“前辈说笑了，再说了我叫白洛水啊，白眼狼那是上一辈儿的事了，我那会儿还尿床呢。”
周老头懒得与他扯皮，自顾走到书桌前，问道：“是你撺掇赵之凡一个劲出城去的？”
“之前不是没出成吗，再说这宅子也不是我逼他买的，等他意识到挣钱不容易了真要出去这也怨不得我吧。”
做生意果然没几个嘴里能吐出好东西的，周老头撇了他一眼，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赵之凡却差点让个水洼淹死，你难道不好奇怎么回事儿？”
“真就兜里铜钱有孔，颈上脑袋有坑？”
白洛水微微皱眉，掐指心算一番，疑惑道：“怎会是个命薄福浅的？他有九颗命星怎会落个如此命格？”
周老头好像听了个笑话，嗤笑道：“你不也九颗命星，还不落了个陆上蛟龙的美称？”
这座天下妖兽曾以龙族为尊，蛟龙之属修行至勘地境便再难更进一步，唯一方法便是走江入海，蜕而化龙，方可一步登天，只是真龙一族在那帮天外邪魔入侵时就被屠戮殆尽，天外邪魔忌惮龙族的能力，此后更严把各个入海口，防止有蛟龙之属走江入海，否则近千年水运汇聚一身，后果不堪设想。
而白洛水出生时便有高人说他修行路上会有一道大槛，说解决之法还要落在一个财字上，白洛水的父亲问之何解，那高人只说了一个“难”。
等白洛水长大后果不其然，本来修行路上一路绝尘的他到了勘地境后便停滞不前，久而久之，得了个陆上蛟龙的“美称”。
而他觉得那个“难”兴许不是他父亲认为的难易的难，而是南方的南，所以他一路来到靖安城，做了个玲珑阁阁主赚钱来寻求他的破镜契机。
周老头见白洛水没有说话，又不由得笑他榆木脑袋：“你说他有九颗命星便有九颗，合计他这两次都白来了？我不妨告诉你，赵之凡如今只有六颗命星。”
白洛水顿时青筋暴涨，颤抖道：“怎么可能，这些年一直有他爹娘在身旁……”
周老头呵呵一笑，终于想到了。
白洛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颓然坐到椅子上，喃喃道：“怎会如此，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也……怎会如此！”
周老头懒得理他，转身离开此处，说道：“计深才交了五年的房租？我劝你在赵之凡身上押注少些，免得日后破镜不成反跌境，徒增笑话。”
老人一身麻布旧衫，缓缓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