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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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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末关饷,晓玥信守约定,工资如数上交给罗铤。工资卡递到手上的那一刻,罗铤笑了。他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把卡伸到灯光下眯缝着眼睛看,一会儿又凑近了搁在眼前瞧。晓玥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冷眼看他守财奴的表演。过了好半天,晓玥按捺不住,问他能不能坐下来消停会儿,在眼前晃来晃去,看了头晕。

“不能!我可得好好合计合计这笔不义之财该怎么花。——对了,密码多少?”

“你不是说自个儿年纪大吗?怕你老人家忘性大,干脆省事儿,六位数密码设成了出生年月日,——周不周到?”

“十分周到,十分周到。——月前是不是有个零?有零是吧,好,那就不用找小本本记下来了,你晓得哈,记一串数字挺麻烦的。得好好庆祝一番!你想吃什么,我来请客?”慷他人之慨,这句大方话说来也是十分自然。

“好,今天就吃大户!”晓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要往外面走。“要不,我们一边逛一边选吧?”罗铤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

两人一起出门。罗铤跟在她身后。两人来到无量寺附近的CBD。

夜幕下的霓虹拉开了城市夜生活的序幕。街市上如蚁的人群汇聚成熙攘的人潮,在城市森林的沟壑、巢窠里分散,聚合,再分散,再聚合。时而有一阵涡流袭卷而过,那里有争执,打斗或者醉汉的谩语,但很快像朵浪花被卷走了,留不下一丝痕迹。千篇一律的都市脉搏重复着它的拍子,一如拍击堤岸的水波。有人落拓,就有人如鱼得水。他们置身其间,像两尾四处觅食的鱼儿,既无明确方向,也没有既定目标。

无量寺原本是佛门庄严国土,如今闹中取静,虽然与周遭的热闹十分不谐调,倒也相安无事。CBD则汇聚了南北西东,本邦异域的各色美食,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换着点,也可以不重样。自打入职了茶餐厅后,一来工作占用精力,二来囊中羞涩,晓玥鲜少一人出来逛街。正经出来共进晚餐,这算是两人头一遭。转了几圈,生意红火的店家外面的排号座位已无虚席,排起条条长龙阵;有些店面则是门可罗雀,他俩又不敢轻易尝试。左挑右选,捡了一间环境尚好,客人不多的披萨店走了进去。服务生送上菜单来,罗铤示意交给面前的女士点。晓玥笑着望向罗铤,看也没看一眼,阖上菜单,问服务生最贵的披萨、甜点和饮料分别是什么?服务生一一应答。晓玥说:好,那就点这三样。顺手把菜单递给罗铤。罗铤接在手里,同样也不翻看,表示自己不吃甜点,另外两样一色儿做两份吧。服务生在点餐器上记录下来,重复报上一遍核对。两人微笑认可。服务生没见过这样点餐的,心里犯嘀咕:这真是一对活宝,还有这么摆阔的?面上仍然彬彬有礼。不出两刻钟的工夫,两位服务生分别端了两客餐点上来。望着硕大的澳洲牛肉龙虾大船长披萨,晓玥一下失去了胃口,只去吃甜点上面的水果,喝那杯桂圆凤梨汁。果汁盛在一只高脚杯里,颜色十分诱人。罗铤则拿起刀叉,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夸赞味道好。晓玥凑到罗铤耳边,提醒他不要像猪吃食,好不好。罗铤一本正经告诉她:必须得从披萨里品尝出一百九十八元一客应有的价值和味道来。晓玥切了两小块披萨放在餐碟里,把剩下的披萨推到他面前,请他代劳。罗铤并不客气,照单全收。第二份披萨吃到一半,他索性松了裤腰带。吃完,罗铤打着饱嗝,摸着肚皮直夸牛肉如何鲜嫩,龙虾怎么正宗。邻桌一对情侣投过来异样的目光,罗铤还冲着别人微笑点头。晓玥难为情,有些后悔自己纵容他这样胡闹。罗铤端起饮料喝了两大口,掏出那张银行卡来冲着晓玥扬了扬,起身去前台结账。留下她坐在座位上独自尴尬。

闲极无聊,墙壁上挂着的显示器,正播放着经视综艺节目,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主持人和嘉宾欢快互动,气氛轻松热闹。荧屏下面滚动播放着新闻、广告等各类信息。其中穿插着一条寻人启事:曾若水,女,于9月上旬在j城走失。当天身着卡其色风衣,身高……

后面是体貌特征。滚动条的速度设置得太快,如果不留心的话,上面的信息几乎捕捉不到。

“你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一档无聊的综艺节目。”晓玥有些慌乱。

罗铤没有在意,把那张卡和消费单推到她的面前,说道:“谢谢大美女请的这顿大餐!”

晓玥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心意,没有推辞,抓住他的手握了一下,说道:“我们走吧,餐厅里面好闷。”

“好,我们去河边散散步,吹吹风,——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可能奶酪太油腻的缘故,胃里不太舒服。走一走就好了。”

两人走出餐厅,离开CBD的喧嚣,沿着湖畔公园内的步道信步走去。夜色里,是一对璧人的身影,男的走在前面,女的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跟在男人的身后。

罗铤日常生活中,晓玥常陪伴左右,在路上,去餐馆里面吃饭,逛街,去画廊看画,在各种场景里面经常可以遇见各色熟悉的面孔,有混迹街头的混混,有职业不明的小开,也有文艺女青年,或者写字楼小白领,包罗万象。见了面,都会管罗铤叫一声铜蛋,有表示尊敬的会在后面加上一个“哥”字做尾缀。见了站立一旁的晓玥,有问:这位怎么称呼?罗铤总是随口答道:表妹。有不怀好意的微笑,有使坏的调侃,有言不由衷的赞美,也有明目张胆一上来就问方不方便加一下联系方式的,更有促狭鬼当着罗铤的面直截了当问能不能追求晓玥。罗铤笑而不语,有时不痛不痒丢一句:我可作不了她的主,你得问她本人。她大多数时候保持礼貌微笑,不好直接拒绝时就抿住嘴唇摇头,被逼问得急了,也会有抢白对方的时候——“我有男朋友了。”回到家里面晓玥可绝不轻易饶过罗铤:黑他的交际圈——“一群狐朋狗友”;取笑他的审美——“尤其是那帮文艺青年,一个个自许多才,感慨生不逢时,不过是一群徒逞口舌之利却又思想贫乏的愤青,混迹在这个圈子里面,品味、识见怎么样低劣,不问可知。”再就是指责他把自己往火炕里面推而不一援手,自个儿还站一旁偷乐取笑,其态可鄙,其心可诛!最狠的莫过于指责他的三观,于是乎“整个人风干后可以做成渣男标本!”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罗铤听了就会咧开嘴巴呵呵傻笑,也不辩驳,照单全收。甚至还会腆着脸表示:自己一直就在这条道路上裸奔,谁要跟着跑那可不是自取其辱?每当她听到这样恬不知耻的说辞从他口里吐出,就想上去把他摁在沙发上面撕他的嘴巴。真要动手的时候,罗铤强项且嘴硬,自有他反抗的逻辑:骂我渣,无耻,都还可以忍;凭什么质疑我的审美呢?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样的逻辑一般人是接不住的,晓玥只好莞尔摇头,无奈罢手。

两个人的打闹斗嘴,全然没有正形。当然也有玩得过火的时候,中秋节和一帮“狐朋狗党”的聚会,罗铤还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趣味。

成年人的聚会,既有纯真的情谊,有时也充斥着声色犬马。市井生活提供了无穷的素材,兴趣所在却是出奇的一致。中秋宴席间就有人当面质问罗铤都已经有人了,怎么还玩隐恋,在外面招摇撞骗冒充单身,和大家争夺“资源”。罗铤摆手叫他们闭嘴,“隐恋?没有的事情。”有浑号叫板刷的,上次见过晓玥,心里不忿,当众揭穿:“上次答应介绍给我们的表妹,人呢?别又给金屋藏娇了吧!”罗铤把酒杯放下来,笑骂道:“瞅瞅你小子多大点出息!表妹多了去啦,倒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追。”“你们听听,你们听听!铜蛋是个什么狗屁东西?净要我们捡他吃剩下的!”有人跟着起哄,说剩下有得吃,也不错啊;关键是有人吃独食,大家只有跟着眼馋的份儿。罗铤没有和大家举杯,自顾自把杯中酒喝干,正色说道:“板刷,虾皮,还有你们,一个个都他妈是群龌龊鬼,哪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呢?连嘴都没有亲过,有这么金屋藏娇的啊?你们倒是给评评理,可有比这更纯洁的感情没有?”大家像是发现了外星人,一齐凑近桌面来看稀奇,瞅着他,仿佛他这脸上有证明纯洁的烙印。有人问他是真是假。罗铤一脸认真模样,嘴上并不屑再做答复。精瘦的虾皮突然讲起了故事:“我侄儿前一阵子没精打彩的,我说带他去吃冰淇淋,这他的最爱吧?他直摇头,告诉我说他害了相思病。我一猜就猜中了,是他隔壁班转学过来的那个女生,也在我们小区住。我问他亲过嘴没有?他说连手都没有牵过,亲什么嘴。我就非常——非常——非常严肃地教育他:‘儿子,像你这样怂包可不成啊,爱就要大胆表达出来——’”一条擦手的白毛巾已经从罗铤手里飞了过来,虾皮没躲开,不偏不倚,盖在他的头顶上。大家已经前仰后合。旁边的人问侄儿多大。虾皮也不去掀掉毛巾,那方毛巾就还顶在他头上,这扮相看起来活像印度阿三。虾皮告诉大家侄儿年底满十二周岁。“凭铜蛋的尿性,猫能守着咸鱼过年?你们就试着用后脚跟想想吧。”肥仔一直不做声,一张嘴恰好道出了大家的心声。坐在旁边的板刷勾住罗铤的脖子,嘴凑到他耳朵边上悄声嘀咕:“要不要哥教你,把生米先做成熟饭?”罗铤一把推开他,要他边上凉快去。板刷涎皮赖脸又凑上来,压低了嗓音,“我给你推送了一个网站,你抽空上去瞄一瞄嘛。清一色这样儿的,点击量大的还赚得多呢。”意味深长的笑浮现出来,弄得一张只有皮的脸上净是褶子。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闪了闪,罗铤没有打开。酒精挥发出来,形成一张雾的障幔。透过这层薄雾,眼前的人形扭曲变形,一个个活像没有去势的雄性动物,张牙舞爪,显得焦躁又颠狂。

这一夜月小风急,罗铤后半夜踉踉跄跄摸黑进屋,借着酒劲,不管不顾爬到晓玥的床上去,粗手粗脚一顿摸索。晓玥睡得正迷糊,梦中有蛇滑过胸口,伴随着浓烈的酒味,有如芒刺刺透眼睑……醉汉的手脚格外粗笨。晓玥被惊醒,当即号啕痛哭,整个人缩到墙角瑟瑟发抖。罗铤酒也醒了大半,兴味全无。不论他怎么劝慰,全是徒劳。方才还是惺忪的睡眼,这下圆睁起来,死死瞪着他,须臾也不肯移开,她这样一副神情陌生得可怕,头发也披散开来,遮住了半边脸颊,涕泗滂沱,眼泪鼻涕混到一处,更加惹人怜。罗铤无法可想,跪到床前,抽了自己几个大耳瓜子,又骂自己是给猪油蒙了心,给黄汤灌迷糊了。全然无用,眼前的女子不再是那个听了笑话扑哧一笑的晓玥。那个他感觉熟悉的形象,像是被投下水面的石子搅乱了的镜花水月,变得模糊不清。一直闹腾了大半夜。罗铤打熬不住,酒劲又涌了上来,在床底下蜷着身子打着呼噜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伸着懒腰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身上覆着那床薄料驼绒被,那是晓玥平日里盖的,身下靠床的外沿一侧添了那块厚瑜珈垫。他睁开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晓玥。心里起了一阵惊惶,翻身爬起,视线搜索一圈,望见晓玥一个人正坐在窗外的阳台上,一张光洁的脸庞在阳光下面,放射出如同玛丽亚一般圣洁的光芒,同样的光效,他只有在巴托尼的肖像作品里见到过。他趴在床沿上痴痴望着,不忍心去破坏眼前这幅近乎天然的画作。

他打定主意:今后再也不要这样鲁莽灭裂,唐突闺阁了;除非她自愿,绝不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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