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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都市小说 -> 逋逃 -> 第三章 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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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摊上事儿了
一阵秋雨一阵凉,连续多日的阴雨终于挫败了炎夏。秋风瑟瑟,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像一片硕大的树叶在玻璃外面的风中招展,几乎掀起来要把穿着风衣人的脸遮盖住。晓玥站在窗户外面,眼巴巴望向那架钢琴。罗铤坐在大堂一侧的值班经理座位上边,他很舒展地翘着二郎腿,胳膊肘支在大班台上边,脑袋搁在手上,歪着头看向玻璃幕墙外面的女子和她身上那件下摆迎风招展的风衣。透过这种茶色幕墙,从外面朝里看和从里面朝外看,是两种观感:从外面看里面模糊,里面的人看外面,则清晰得像是没有这样一层阻隔。他直楞楞盯着对方,独自品评:胸并不大,屁股却很挺翘。很好奇一个前几天到店消费的顾客,过了几天竟会站在门外,像是找不到大门一样,不敢踏足进来。熟客临门,他需要迎来送往,有时还要上去应景聊上两句。对一般的客人,罗铤则会吩咐新来的侍应生盯紧一点。至于盯什么,新人也是一脸懵懂。罗铤去各处应酬了一圈,和一些熟客聊了会儿天,询问过有没有什么新的需求。中途在楼上走廊里用步话机问侍应生翠雯情况。得到的答复是人还站在外面。罗铤纳闷,吩咐她出去询问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茶点可以介绍。翠雯乖巧伶俐,当即问了回来报告:她想要弹钢琴。并指了指舞池旁那架闲置已久的三角钢琴。“请她进来!”罗铤不假思索给出了指示。在下楼的时候,他直接拨通了老板的电话,问道:“阿婷,你上次提到的那个音乐学院的学生,什么时候过来?——不过来了?是这么回事,我有个表妹也是搞音乐的,如果你没意见,我介绍过来练练手,顶一下工怎么样?价钱么,她没说,先不谈吧,到时候我问问她再说?好,有我看着,你放心。——真是我表妹,我骗你做什么!” 电话还没挂,晓玥已经站到罗铤面前。不等他发话,她怯怯问道:“我能弹那架琴吗?”在她说话时目光几乎没有从那架钢琴上面挪开过。罗铤微笑着,并没有直接表示同意或者拒绝,他示意一旁侍立的翠雯先去忙自己的,没有招呼暂时不用过来。他可以近距离观察对方的脸:干净、白皙,却看不到光泽,仿佛没有上釉的陶器。“可以啊,它放在那里就是给人弹的。要是没有人弹,那它就是一件长着黑白牙齿的摆设。只需要一双灵巧的手,它也就活了起来!你会弹吧?那么你得听我的。——你叫什么名字?”他嘴上说着俏皮话,一边目不转睛打量对方。 她有些心不在焉,机械地点了点头,告诉自己名叫“晓玥”,春眠不觉晓的晓,月亮的月。 “好,晓玥,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要答得上来,钢琴任由你弹,好不好?” 她不说话,但是目光从钢琴上收了回来,专注在面前这个高挑个儿男子的嘴巴上。似乎这张嘴吐露出的话具有生杀予夺的权威一般。 “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想着要弹这架钢琴呢?”他指着钢琴,语气在“这架”两字上加了着重。 “我好久没弹了。” 她的回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样的回答相当于给了他拒绝的充分理由。他盘算着怎么样打发掉眼前这个言行怪异的女子。 “那么我来给你安排这份工作。你负责弹钢琴。事后咱们……?”罗铤打住话头,两根食指呈十字形交叠着放在一起,随后向下展开手掌,平推出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罗铤压低了嗓音解释:“就是收入我们对半平分。这样很公平,对不对?我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他盯住了对方的眼睛,不容对方有任何的迟疑。如果对方稍有犹豫,那么他打定的主意就得逞了。 “我想弹钢琴,我不要钱。”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罗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伸出手背来往她额头上面探了探体温。晓玥躲开他的手。他快速收回手来,食指竖在嘴边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当即答道: “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是你表哥介绍过来的。——你可以去弹了!”她眼睛里流露的渴望几乎打动了他,一刹那间的思绪左右了他的决定。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要冒险一试。 晓玥几乎雀跃起来,一边往那架三角钢琴走去,一边问他:“那我表哥是谁?——我可没有表哥。”罗铤竖起大拇指来,郑重其事地指着自己的胸口。望着她的表情,还有那种痴騃的劲头,他有些后悔,怀疑自己会不会赌错。 “你想听什么曲子?” “那就随便来一首吧,什么栀子花茉莉花啥的都成。你擅长什么就弹什么好了。”他的表情依旧充满着调侃的意味。 不多会儿,《茉莉花》的旋律在大厅内回荡起来。有客人走出包间,闲适地倚靠着围廊的扶手倾听。又有客人在菜单上写下歌曲的名字,指定希望听到的曲子。罗铤为了避免尴尬,躲到洗手间。晓玥一连弹奏了三首曲子。当他走在狭长的走廊里,一段久违的琴音像是不速之客,突兀地叩开了他的心扉。那是德彪西的Clair de Lunar。他挪不动脚步了,驻足倾听着,直到一曲终了。回到大厅里,《水边的阿狄丽娜(Ballade Pour Adeline)》的旋律又已经悠然响起。他一度紧张,担心这个陌生女子会辜负了他的好意,搞砸他今天的计划,哪知道她弹起来居然得心应手。他斜倚着三角钢琴,看着她的十指在琴键上面跃动。她坐在琴凳上面,身体前倾着,如同一只在海面翱翔的海燕,双臂收缩舒展,时而覆盖了整个键盘,时而又蜷缩起来像海燕迎着汹涌的波涛逆风展翅上扬……一曲弹完,他忘情地鼓起了掌,这掌声仿佛是送给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而这即兴的表演不过是她返回大众视野的第一次亮相。多么奇妙,两人在一个钟头以前还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现在却相对微笑着。她整个儿像是换了一个人,原本苍白的面庞被一种激情点亮,容光焕发,迎着他的目光对他的鼓励报以微笑。对视过后,她手指蹁跹如飞,又即兴弹奏了一支舒缓的小夜曲。 落地钟敲击了六下。罗铤提醒她可以先回家去。钢琴的顶盖阖上了,上面仍旧覆上了那块藤蔓图案的毛毯,再摆上一盆塑料向日葵。一切恢复如常。等他忙完一圈回到大厅,发现晓玥仍然呆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没有了音乐灵魂也像是从她身体里抽离而去,整个人僵直不动。罗铤朝她走了过来,轻声告诉: “报歉,工钱不是一天一结。这样,你先回去,明天早上十点钟过来办手续,就可以了。” 她仍旧不动,只是摇了摇头。罗铤觉察出里面有蹊跷,告诉她稍等会儿,等忙完这一阵再聊。她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茶餐厅要到夜里很晚才打烊。罗铤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差不多已经将近十点。员工陆陆续续离开。他回到大厅,晓玥仍旧安静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面。他报歉地冲她笑了笑,邀请道:“我们走吧。我请你吃宵夜怎么样?”他在心里面已经提醒过自己:这个女人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对付,他得小心应对。 走在路上,罗铤礼貌地夸赞她弹得好。晓玥没有谦虚,告诉他钢琴的键太硬,所以有些曲子不像练习的时候那么流畅,音色显得生硬了些。他偏着脑袋想了想,告诉她这架钢琴还真的是装修的时候订制的,运回来后除了偶尔打开琴盖,几乎就没有怎么弹奏过。“你的意思如果钢琴的按键再柔和一点,你会弹得更好咯?”罗铤好奇问。晓玥认真点了点头,神情毫不做作。罗铤直吐舌头。 罗铤带她来到街边的烧烤摊。这个时间点正是加班族和夜班族时空交错的时候,就像冬夏候鸟在同一个湖面交汇。而路边星落棋布的烧烤摊恰好是他们绝佳的觅食场。他捡着各色烤食都点了几样,还有啤酒,拉着晓玥坐下。她有些心不在焉,凝神望向街道上车水马龙的车流和过往行人。罗铤用手在她眼前晃动了几下。她这才回过神来,疑惑地看向他这边。 不多会儿,摊主端上来一盘烤肉筋和烤羊肉。罗铤拿起两串,一串递给晓玥,一串往自己嘴巴里边送。嘴里嚼着烤肉筋,一边用竹签指了指路边的店铺,说道:“多繁华啊,高楼鳞次栉比,逛街的人川流不息。”晓玥不明白他的用意,顺着他所指把目光投向街面,以为他是没话找话。“是不是很热闹?有人要说:这是因为这些生意人不怕辛苦,起早贪黑,生意就这么守起来了。也有人会说:那是他们眼光独到,选择了在这里做生意。依我看啦,这些说法既对又不全对。”说到这里,罗铤按住话头,看了晓玥一眼,先卖个关子。他不着急揭晓答案,只是催促摊主把啤酒拿上来。不一会儿工夫,摊主家的孩子拎着两瓶啤酒过来,拿启子开了瓶盖,先给罗铤面前的杯子斟满,再去给晓玥倒酒,被她拦住了。罗铤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夸奖道:“牛牛真乖,来,陪叔叔干一杯!”他坚持给另外一只空塑料杯倒满酒,泡沫溢了出来,淌得满桌都是。孩子别过脸去,躲开了。罗铤呵呵嬉笑着,也不理睬老板娘的嗔怪,一口气干掉了杯中的啤酒。接着再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一边询问晓玥喝不喝。她警觉摇头。 等他一连喝掉第三杯酒,这才娓娓道来:“我小的时候在一个集镇上长大,镇上有纵横几条街道,真可以用行人如织来形容,那个热闹劲!有些店铺房东就打着算盘思量:既然这么热闹,我这铺面肯定不愁租啊。那么谁出价高,我就把铺面租给谁吧。在街道中央有三个比邻的店铺,一家是裁缝铺,一家是饭馆,他们中间的那一家呢,以前是钟表铺,后来关了张,接下去你猜开了什么店?——是家寿材铺!打从这寿材铺开了张后,刷了桐油上好的寿材往门口这么一摆,有白事的人家当然会来光顾。可惜那两旁店铺的生意就日渐清淡了,后来渐渐变得门可罗雀。为什么?谁愿意去沾这个晦气啊!所以,为什么说不全对呢?你想想看?如果没有那些房东租铺面给他们,又或者房东租的人不对,不考虑这个生意开在这里合适不合适,他们又哪有生意可做呢?即便是有,谁又能担保这生意做得长久不长久呢?”晓玥认真听着,像要竭力捕捉他话里面的意思。点头,随后又摇头,告诉他自己不太懂得这些生意经。罗铤盯住她的眼睛,问道:“不懂吗?我的意思是说,怎么把生意引进来,引进什么样的生意,才是最最重要的!——这不就像我们今天的合作吗?是一样一样的!”罗铤伸出手掌来在两人中间来回摆了摆,像个极力撮合生意的掮客。晓玥接过话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怎么听得明白,不过,我的想法和你的恰好相反!”罗铤把端起的酒杯重新放回到桌面上,表示洗耳恭听。 晓玥怯怯地一笑,见罗铤认真想听,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斟酌着字眼表达自己的看法: “你说什么房东呀什么生意呀租金呀,这些都是和利益相关吧?他就不做长线考虑,不顾及后果,只管谁出的租金高就租给谁吗?那么这只能说明他很短视。想想看,这样一来生意做死了,谁还肯轻易出高价来租他的房子呢?我猜寿材铺房主后面要租出铺面就不会很轻易,至少也要空档很久?——对吧,租金也压低了?所以说:租多高的价钱不是最重要的,切不可唯利是图;要葆有一颗平常心,生意要是做好了,后来收取的租金自然而然就会水涨船高了。” 晓玥这一席话说出口,罗铤不说话了。他直楞楞地看向她,活脱脱一个失忆症患者,这几个小时下来刚刚认识的人又重新变得面目模糊了。他在记忆里头仔细搜索对方最初的模样,可惜只有一个模糊的形影,不过可以肯定:他认识的那个晓玥与面前讲出这一番道理的女子并不是同一个人!她对于他来说,不仅陌生,而且可怕。他坐在对面打着酸溜溜的酒嗝,接着用酸溜溜的口吻商量道:“这是你不会生意经的?我看你生意精得很哩。这样好了,你六我四,这总行了吧?” 晓玥拿起一串羊肉来咬在嘴里。孜然粉混着辣子胡椒味儿呛得她眼泪直流,只好抬起面前给她斟的那杯啤酒来喝上一大口,缓解缓解。听着对方这么误解自己,她一个劲地摇头,嘴上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下罗铤更不高兴,把酒杯往桌面上一墩,拉长了脸问晓玥想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我告诉过你了,我不要钱的。”晓玥这句话说出口来,罗铤死性不改,再次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头。这次她没有再躲闪,只是下意识抬起胳膊来格挡了一下。 罗铤缩回手来,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天,刚才还是一脸谑笑,这回切换作赌咒发誓的表情,“如果不是你这里有问题,就是老天爷开了眼:要派一个七仙女儿来拯救我?只干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还不花钱。最好呢,在登仙之前再给生个一儿半女。——我的老天爷啊,这真是完美的人生,这么好的事情咋就让我赶上了呢?我这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能落得这样的福气呢?来-来-来,先浮一大白!”他仰起脖子,几乎是把杯中酒倒进了喉咙里面。至于这么说话,会不会让一个素末平生的异性尴尬,他也是全然不管不顾的了:他认定了对方包藏着别的心思。晓玥听了他这番不无戏谑的话,并不气恼,木然答道:“我是个孤儿,我无家可归了。” 罗铤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情绪已经渐渐亢奋起来。“孤儿?不不不,我可不信!”听了晓玥的说辞,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继续大放阙辞,“我压根儿不信——不信!孤儿?像我这样的才是孤儿呢。你?不像!”晓玥流露出急切想要辩驳的表情。他不让她反驳,继续胡言乱语: “我告诉你,你哄骗不了我的!我可是学过心理学的。有一个心理学家,他是怎么描述来着?他说女孩子离家出走,最容易随便和大街上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发生关系。这样就报复了让她负气出走的那个家庭。想象一下,父母会多么伤心啊?只需要想象一下,几乎就满足了心头的报复欲!想想看,这报复来得多经济?就是这么着,我恰好碰上了你;嗯?是你恰好碰上了我;还是不对,是我恰好被你给碰上啦!——我——我可提前警告你:你面前坐着的可不是一只小白兔,我可是能吃人的大灰狼!”罗铤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绘声绘影地描述着,一边又翻了翻白眼、吐出舌头来,两手握成狼爪子的形状,做出要扑过来择人而噬的模样。这番口不择言的话无异于羞辱,晓玥原本想要发作,可望着他逗笑的表情又委实发作不出来。她噗嗤笑出了声。 “我们会发生关系吗?”酒精起了作用,他的颧骨部位泛起了红晕,借着几分醉意,罗铤涎着脸问道。 “当然会!”顺着他的思路,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这么一笑,反倒气恼不起来,索性也随着他的性子胡说八道,“而且已经发生了,——是合作关系!”恰巧老板娘又拎着两瓶冰镇啤酒送过来,两人后面的对话一句不落地漏进了她的耳朵里边。她皱着眉头给了晓玥一个颇有暗示意味的微笑。这样的笑容令晓玥印象深刻,它让接受这个笑容的人感受到善意的提醒,并且会立刻建立起好感来。后来罗铤再要出来吃烧烤,晓玥就坚持不上这家店了。如果她当初接受了老板娘的暗示,那么她就应该尽早识破了面前人的浮浪轻薄;而她又迟迟不采取行动,要么说明她缺乏判断力,要么是她缺少决绝的勇气。不论哪一种情形,从微妙的心理层面,都是拂逆了别人的好意。无论哪种情形,只会让下一次的见面,徒增了彼此的尴尬。这是后话。在当前情形下,老板娘无疑是误会了两个人的关系;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也只是萍水相逢,连朋友都还谈不上,已经公然讨论起“关系”来。这关系该是进展到何种地步呢?老板娘汗流浃背。罗铤取过一只塑料杯来,给老板娘倒上啤酒,请她喝上一杯,凉快凉快。她也没有客气,像喝冰水一样,一口气喝干,随后拍了拍罗铤后背,顾自张罗生意去了。 “和老板挺熟?” “常来。” “带别的女孩子?——我只是随便问问。”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请不起吃大餐似的,也不是只来这儿——你这是在给我下套呢?” 两个人你来我往,话题在暧昧的边缘游走。从晓玥的角度,这短促的对话,像极了前后乐章之间的间奏。 “怎么就要出来流浪呢?”罗铤重拾刚才的话头,语气也一洗夸张戏谑,凝重了几分,“这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可以轻易尝试的。” “漂泊还需要理由?——我不喜欢‘流浪’这个词。”显然,对他的回马枪,她准备不足,只好在字眼上先作计较。“你明明猜过了啊?不过是和家里面吵了架,负气出走。”晓玥低下了头。一边说一边抬起杯来喝了两口。 “可你眼下恰巧就和流浪汉混在了一起呢!”罗铤没有三分钟正形,再次流露出忘乎所以的浮浪性子,他左手抚着胸口,见对方神情葳蕤,就转换了方向,“前几天那位不是你的妈妈?”晓玥犹豫着,摇了摇头,答道:“她是我的姑姑。她还是给家里打了电话,所以……” “——所以行踪就暴露啦?”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引起了罗铤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她逃离了家庭,甘愿承受漂泊无依的风险呢?这个疑问伴随着麦芽味儿的气泡,变得越发浓烈,直从胸腔子里面腾起,呛得他眼泪直流,也迷乱了他的思绪。好奇的苍蝇在三伏天过后的午夜里绕来绕去,也是一件顶讨人厌的事情。罗铤抬起手来驱赶,它们暂时飞去了邻桌。晓玥顾左右而言它:“这家茶餐厅是你说了算?”罗铤点头,闷声不响只顾着喝酒。 “我猜,你早打好了主意:想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分文不取不过是个诱饵罢了。对—不—对?”他一字一顿,食指竖立在鼻尖上,比出一个斗鸡眼来。 “诱饵?真难听!”她不以为然,措辞故做气愤,“吃完烧烤我就走!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你们老板,给他讲:我弹你们家的钢琴,可不可以分文不取?”晓玥一边咬着烤串,一边轻描淡写描述着明天的计划。这下弄得罗铤骑虎难下了。他将酒杯搁在桌面上,怔怔地望向眼前的这尊活菩萨。他摆了摆脑袋,强制自己清醒清醒,缕一缕整件事情发展的脉络,——还有一点需要搞清楚: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陷入到眼前这么尴尬的境地的? 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是摊上事儿啦。事主不是别人,就是眼前的她,这个自称晓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