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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何家有女-> 第一章 磕孝头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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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磕孝头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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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孩子,你嘴唇都咬出血,快擦擦吧。”

“没事。二奶奶,这寿衣咋穿呀?”

“唉!你这孩子呀!我来帮你。你妈妈死得突然,再加上她年纪太小了,根本就没准备好入殓的装椁衣服,我就把我自己准备的寿衣拿来了,先给你妈用。来,我教你给你妈穿衣服。”

原来,给逝者穿衣服是大有讲究的:首先要给逝者穿好袜子,然后用左手捏住套好的裤子的裤腰,需两个人配合才能把裤子穿上,然后系好裤带;跟着把套好的上衣正面平铺在逝者的身边,一个人先将左手从衣服的袖口伸进袖管,握住逝者的左手,右手捏住衣领,顺势把胳膊穿进去,另一个人托起逝者的脑袋,让逝者上半身稍微抬起来一些,把衣服弄到身体右侧,将遗体向自己方向侧翻,在把遗体的右手套入袖管,然后把衣服整理好,最后再给逝者穿好鞋底绣着荷花的寿鞋,寿鞋的脚跟部位内侧是用五彩线钉着连在一起的,据说这样可以防止逝者诈尸逃跑。

“孩子,这寿衣上不能扣子,得用钉好的布带系,千万注意系活扣,别系死扣。”二奶奶在一旁叮嘱着何妮。

在二奶奶的指点下,何妮终于给妈妈穿好寿衣。二奶奶起身叫进两个小伙子,捧头抬脚地把兰英抬到已经铺好黄绸的门板上,那时候的人大多迷信,认为人死后不能躺在炕上,得停放在用门板支持的“床”上,这个床又被人称之为“传吉祥板”。

二奶又让人叫来年仅十四岁的何华,让他轻轻掰开兰英闭住的嘴:“往嘴里放一个制钱和一小撮茶叶,这样你妈下辈子就不会受穷,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口渴了。注意别和你妈的鼻子和嘴对着,别让殃打着,伤了身体,放好后,再把嘴给合上。”

跟着在左手放了块饼子(又称打狗饼子),右手里放了根一头裹着棉花团儿的高粱杆(形似棒棒糖,又称打狗棍),跟着,用红绳子把兰英的手脚都绑好(据说可以防止诈尸),又用一块黄绸子盖在了逝者的身上,并用一张土纸盖住了死者的脸,身下点上了“过桥灯”。

紧跟着,在停尸床的前头设摆了供摆放贡品的桌子,桌子上摆放了几样贡品:

三盘水果(苹果、香蕉、橘子)、一碗米饭,米饭上插着三根高粱杆,高粱杆的头上拧裹着棉花团(被称为打狗棒)、一个添着豆油的灯碟中,用棉花捻成的粗大灯芯儿放在碟内,冒着幽蓝的火苗儿,缕缕淡蓝色的油烟与供桌上插在装满玉米粒碗(代替香炉)中的线香烟绞合在一起,随之飘散开去,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注意,千万别让这盏灯灭喽。另外,还得看好猫、狗,不能让它们从兰英身上蹦过去或从停尸床下边钻过去,这样,她的魂魄会附在这些动物身上,下辈子不能托生成人了!”二奶奶神色凝重地向看尸的憨子嘱咐道。

“二奶奶,您老就放心吧!”

“来、来,你们几个孩子都过来!你妈这辈子养活你们几个不容易,每个父母过世,要烧儿女的七刀半纸在下边才能好过。按说这七刀半得出嫁的闺女买来,可你们都还小,我就让你们的爸爸买来了。你们几个得给你们的妈烧“落气钱”,多烧点儿纸,让她往西方一路走好。”二奶奶把何妮、何群、何华、何秀、何艳等几个都叫到跟前:“去看看你们的妈妈吧,这以后呀,可就再也见不着了。千万小心着,哭的时候,别把眼泪掉在你妈身上。”

二奶奶话音刚落,堂屋里传出此起彼伏的稚嫩地哭喊声。化纸盆里燃起了阵阵火光,张张黄草纸随着火光化作灰色的蝴蝶腾飞一阵后悄然落下。

嘉恒沉闷地坐在西屋炕沿上,一动不动,高大的身子向前伛偻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趁手的最大值,仿佛有一座无形地大山压着他,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很多,可是脑子却很乱。此刻他无法摆脱这些,也没有办法定下心来想任何事,也不敢看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只得双手抱着头默默地流着眼泪,任凭哀伤苦恼折磨着他。人生三大不幸之一的中年丧妻竟然出其不意、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请自来了,狠狠地攥住他的心。这以前,他和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既不知道什么是哀伤,也不管什么是快乐。现在徘徊在他心里的是满满的丧妻之痛。

他脑子里满是兰英的影子:十多年前的兰英是那样的年轻、漂亮、快活,浑身充满着朝气,阳光。岳父母之所以把她嫁给自己,那是因为看中了他的老实、稳重,也看中了他的工作出身。没想到,也正因为这工作,才使他们夫妻聚少离多。现在他又孤单了,孤独、无助的感伤悄然向他袭来,失去伴侣的痛苦有力的撕扯着他的胸膛。他曾数次想到追随兰英而去,但他知道还有很多未尽的事情在等着自己:几个嗷嗷待哺的儿女,早已老迈体衰的父亲,此刻自己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自己哭不得、病不得,无论多大的事情,不管多难,自己都得挺直腰杆撑着。自己一倒,这个家也就跟着完了。

尽管那苦恼是浩大的,无边无际的,要是他的胸膛裂开,苦恼能出来的话,会把整个世界都淹没掉,但此刻他必须让那些苦恼龟缩在他这么个渺小的躯壳内,隐藏于已经支离破碎的心里,令别人再仔细的寻找也无法在他的脸上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脑袋空空的,焦灼而痛苦的眼睛愣愣地盯着地上那些往来穿梭的蚂蚁,此时此刻,似乎只有它们才是无忧无虑的,每天都匆匆地来,匆匆地去,根本就没闲空去理会他的苦恼……

爷爷蹲在地上,雪白的胡子微微抖动着,满是皱纹的面孔板得跟生铁块子一样,冰冷僵硬,沉得似乎要滴下水来,两只眼睛红红的,脖子、手背上的青筋,像千年古树上的老藤,古突得老高老高的。老人闷声抽着烟,金色的烟丝在黄铜烟袋锅里“嗞啦嗞啦”直响。

“嘉恒大侄子,白布准备了吗?”听到二奶奶的问话,嘉恒一震,微微挺起身子,摇了摇头,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声音沙哑地答道:“二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买呢,您看看用多少让人去买吧。”

“按常理,咱们这边平辈的要戴黑纱,子侄辈穿的孝衣要一丈,晚辈的直系亲属都得系孝带子,每根孝带子三寸宽,儿女的长五尺,女婿的长四尺半,你的孩子们小,都没结婚,所以,他们的孝服大约五尺就够,其他来宾还得戴白花以示悼念。好吧,那我就跟管账先生合计一下,看看得用多少,让人去买,等布来了再给他们撕孝。”

“嗯,你多费心吧!”

“唉~~~!”爷爷莫名其妙地发出沉闷的叹息声,腰板直了直,稍微抬起了点儿,烟锅子里发出的嗞啦声也好像随之轻了很多。

很快,扯孝用的白布买了回来,何妮等几个大点的孩子披麻戴孝地围在床前的丧盔子前一边烧纸,一边嘤嘤地哭。只有丝毫不谙世事的何艳,穿着孝衣蹦蹦跳跳地绕着床玩儿,她不知道妈妈的脸上为啥盖了一张白纸,无论她怎么闹都不肯看她一眼,对她笑一下,更不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家里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外边很多人都跟哥哥姐姐和自己一样,都穿着白衣服,很多人还跪下哭。

洋洋洒洒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远处的云渐渐变成了铅灰色,一股股刺骨的寒风飒飒地吹着,让人不寒而栗。天黑了下来,何妮见何艳一边笨拙地解着衣服,一边掀开盖着兰英的黄绸,就要往里钻。

“你干什么呢?”何妮一见,吓了一跳,赶紧扯过何艳,问道。

“跟妈妈睡觉呀!”何艳瞪着大眼睛,痴痴地望着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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