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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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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公英洒满明村河(第二十二章)

明青萝

七、誉兰老师

从幼儿园开始,直到大学毕业,教过我的老师很多,留下的美好记忆无数。因为父亲是老师的缘故,在明村,我们家受到了村里人格外的尊重,甚至还有许多仅仅因为是尊重而援手的帮助。从懂事起,我幼小的心灵深处,就有了对知识莫名地渴望,这渴望转化成行动,更多的不是夜以继日的读书做作业,而是对老师的无限信任和尊敬。誉兰老师,是我们村里的风云人物,更是我们村小学的美女老师。

誉兰老师姓袁,娘家在我们明村的最西头。明村所有姓袁的人都聚居在那里,那个屋场不叫袁屋,叫马谷坑,是个古老的村落,袁氏与明氏,谁在明村的历史更悠久已经成了历史的糊涂账了。据说,元朝在打下江南后,想把肥沃丰腴的土地变成塞北无边的大草原,养马风行民间。不过,没过多久,养马还是让位了种水稻、高粱,毕竟,解决黎民百姓的肚子问题,才是江山永固的第一选择。

卢镇在隋唐年间就开埠设圩,除了繁华热闹冠绝江南外,其军事地位在方圆数百里之内同样无出其右者,一支小小的骑兵部队便驻扎在卢镇街上。卢镇三面环江,周围都是平原,是难得粮仓之地,三天两头都要闹出战马践踏庄稼的军民冲突矛盾。爱民如子的上级长官为了彻底解决这一难题,准备将骑兵换成步兵,要把全部战马拉走。没想到,有个马夫跑了出来,说,换成步兵是良策,但卢镇周边山峦重叠,消息传递和人员来往极为不便,应该留下部分马匹以备不虞之用。卢镇东南十五里,那片山林都是低矮山丘,绵延广阔,植被茂盛,还有溪流河水,最适合于放养战马。

于是,这个姓袁的马夫拉着几百匹战马来到了这一片山林。没过多少年,战马越养越少,长官好像也忘了这穷山僻壤处还有一个姓袁的马夫。再后来,朝廷渐渐衰败,姓袁的马夫将剩下的一百多匹战马改成了马队,打着驻军的旗号开始了走私贩运,积累了不少财富,在这片山林脚下当起了地主老财。尽管后来连马的影子也没有了,袁氏后人还是很自豪地把这个地方叫作马谷坑。

誉兰老师就是马谷坑走出来的美女。马谷坑的岁月风云悠悠,一晃就一千年过去了,到了誉兰老师这个时代,北方战马的飒爽风姿在誉兰老师身上愈加的精彩夺目。誉兰老师的名声传到我的耳朵时,我刚进幼儿园。这是我们明村小学开设的第一期幼儿园班,说是幼儿园,其实就是学前班,教我们学拼音,读笔划,写名字。我们三十来个小娃子一年后全部升入了一年级,这个幼儿园班就停办了,我们这些人有幸成为那个时代明村空前绝后的一批能读幼儿园的山里娃,等幼儿园在每个农家屋场铺天盖地涌现时,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了。在幼儿园一年,我是认不到誉兰老师的,但在那年冬天,我在乡野田间睁大了双眼,在惊世骇俗中看见了美若天仙的誉兰老师。

誉兰老师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在我们明村小学当了一名代课老师。她高中时的同班同学明笛长,师范毕业后回到明村,也在明村小学当了一名老师(那个时候,高中可以考中专学校,后来就不行了)。听大人们说,两个人在读高中时就有些眉来眼去的,现在天天在一个小校园里来来去去,就更容易碰撞出耀眼的火花。那个时候,我们乡村里是极其保守封建的,小孩子不分男女,在一起打打闹闹,那是天经地义。如果是青年男女厮混在一起,哪怕是低声说几句话,就有不少异样的眼光犀利地扫视过来,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也会随之而来,转瞬就会吹散到明村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山旮旯里。一句话,没有媒婆登门说合,没有父母长辈点头,这青年男女是不能随随便便在一起的。

各种风言风语随之而来,有说看到他们在山后面搂搂抱抱的,有说看到他们在宿舍里嘴对嘴的,还有的说看到他们在卢镇街上手拉手的。甚至有人说,在卢镇国营照相馆橱窗上看到一对青年男女的合照在那里展示,男的穿西装打领带,一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流氓样子,女的虽说美若天仙,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样子,却露出肩膀,一副潘金莲勾引西门庆的贱样,像极了笛长和誉兰这一对不要脸的。真是伤风败俗啊,村里的几个老太婆张着没牙齿的嘴巴,坐在大榕树下,有气没力地感叹着,听说,去照相的年轻人都说照着橱窗上相片的样子照,真是害人精啊。后来,就传来了誉兰老师家的鸡飞狗跳,誉兰老师父母亲开始了对女儿的苦口婆心,什么你不要脸我们要脸,什么你不怕嫁不出去弟弟他们要娶媳妇,什么你不怕去见袁家列祖列宗我们怕去,到了最后是,再不与他一刀两断我们就去喝农药投河上吊,等等,等等。那一段日子,明村每个角落,每一张嘴巴都在传扬、嬉笑和咒骂着,仿佛明村千百年来的天被这一对不要脸的年轻人给捅开了一个大窟窿,马上就要坍塌了。

事情的演变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惊世骇俗的雷声在明村每一个人的头顶炸响,继而震撼了每一个人的心灵,惊醒了明村千万年沉睡的土地,我们这个野蛮偏僻落后的山村有了一个新的名词,自由恋爱追求幸福。

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太阳从东边的山头探出了脑袋,把金色的光辉洒满了整个乡野。正是收获的季节,我们村小学放了农忙假,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割晚稻。笑弯了腰的水稻,沉甸甸的谷穗,铺展成了金色的海洋,又像是无数身穿金色铠甲的士兵,手握刀枪剑戟,在横穿全村的泥沙路两旁列队恭迎凯旋的将军。大人们在田地里忙碌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则在一旁追逐打闹。忽然间,村西头的马谷坑方向传来了一声爆竹声响,不是连续炸响的爆竹鞭子,是单个炸响的大鞭炮。只放这种单个的大鞭炮,一般都是我们这些小淘气胡闹,把菜地里的包菜炸上天,把水沟里的水花炸得四处飞溅,把鸡鸭炸得四处乱窜,把黄狗炸得疯跑,把雪人炸飞上天,甚至往粪坑里偷偷扔一个,把蹲厕的人吓得光着屁股乱跳,如此等等,不胜枚举,都是我们的乐趣和最爱。

大人们继续自己的忙碌,那爆竹声不时响起,还向我们这边靠近,远远地,可以看出是两个大人,不是小孩子胡闹。我跟朱亮最先跑了过去,放爆竹的是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红色的领带,一副公子少爷的模样,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明笛长,大家都叫他笛长老师,我则叫他笛长爷爷。笛长爷爷肩上挑着一对箩筐,箩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上面用红布盖着,一边走一边朝天空扔爆竹。那个女的穿着一身红衣,头发用红绳子拴着,长长的马尾随着她迈动的脚步一晃一晃的,真的是像仙女一样向我们款款走来。那个是誉兰老师,朱亮一拉我的胳膊,快步跑了过去,因为朱亮的外婆是马古坑人,他对那个屋场的人很是熟悉。

老懂,老懂,笛长爷爷看到我站在路边不动,朝我做了个扔爆竹的动作,看到我一副惊吓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果出来,高声叫道,老懂,过来,过来吃喜糖。随后他又接二连三地扔了几个大爆竹。

大人们都停下了手上的活,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大家一边吃着喜糖,一边夸赞着新娘子,对笛长爷爷别出心裁的接亲方式啧啧感叹不已。要知道,我们明村千百年来的规矩是,新娘子在娘家上了花轿之后,直到拜堂之前,双脚是不能粘地,否则这一生就要厄运缠身。

笛长爷爷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他们也想遵从这个世界千百年来的约定和规矩,但要遵从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长久以来,人们不敢或许是没有机会自己去核算一下遵从这些规矩的代价,比较一番付出与收获的大小多少。幸运的是,笛长爷爷与誉兰老师带头核算了一次,原本他们只是为自己考虑核算,却在无意之间教会了大家核算的方法,从此,我们明村几乎没有人敢自以为是硬要为他人核算整个一生。多年后的懒尸婆,一个众人口中好吃懒做的典型,也导演了一出同样简单而热烈的婚礼,不过,作为家长的她核算的不是自己,是为了自己疼爱的女儿,但她所核算的目的和效果却惊人地前后一致。

笛长爷爷掀起的旋风翻卷了整个明村,连周围几个村的青年都在传唱明村的热点事件。奇妙的是,原先站在誉兰老师娘家一边的村民,一个个闭上了嘴巴,甚至反过来说了许多誉兰老师父母长辈的不是。于是,在田野里,我们便看见了誉兰老师的爹娘从村西头走来,手里提着各种礼品,逢人就解释说,去村东头看看女儿,看看外孙,都已经会跑了,还没叫过外婆外公呢。

其乐融融的两家人没有和好多久,又因为多生一个还是少生一个的问题争执了起来。誉兰老师的家公家婆一切听儿子的,儿子说生几个就几个,哪怕一个不生他们也不管不问,但誉兰老师的父母不同意。说,只生一个怎么行,万一有个意外,那这一辈子怎么办,老了依靠谁?谈对象办婚礼那会儿是我们老糊涂了,考虑不周全,没有顾及长远,是我们错了,但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考虑长远一些,要考虑到所有的情况和整个一生,老了就残了,废了,是很可伶的,一定要多有几个儿女,才能老有依靠。不管父母怎么劝,笛长爷爷两口子就是不松口,在儿子满月后,誉兰老师主动到卢镇医院做了结扎手术。誉兰老师成为我们村里第二个领取了独生子女证的家庭,成了教育系统的先进典范,不久之后,誉兰老师由代课老师转为了民办教师,算是拿到了半张粮票,笛长爷爷也升任了我们明村小学的校长。

一转眼,我上小学三年级了。这一年,誉兰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暑假后开学没几天,学校里的厕所在一次暴雨中倒塌了,全校两百多个学生,没有厕所可用,这课肯定没法上了。听说笛长爷爷连夜往乡里、县里跑,得到的回答都一样,实在是没有办法,自己解决。于是,明村小学宣布放假两个星期,不过,我们不上课也没有回家去玩,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全部留在学校,帮助建厕所。村里那些泥匠、木匠全部来了,力气大的就挖地基,挑泥土石块。我们这些学生娃,四五年级的学生两个人一组用粪箕、竹筐抬土,我们三年级学生就跟在誉兰老师后面跑步,一遍遍地跑来跳去,把地基上的泥土压紧踩实,加快施工进度,提升施工质量。誉兰老师像火车头在前面领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吆喝,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团结一致力量大,打实地基脚下多用力;乡里县里都没钱,他们不拉屎只放屁;肚痛拉稀不用急,我们自己建厕所;脚下多奔跑,厕所早做好;辛苦三五天,以后没烦恼;等等,等等,我们跟在身后,誉兰老师说一句我们跟着大喊一句,现场十分热闹,欢声笑语不断。忽然间,跑在我前面的小胖墩明开山大叫起来,老师,我肚子痛,要拉屎。誉兰老师停下脚步,往不远处的小树林一指,说,赶紧去那小树林里,快跑。明开山挪着肥胖的身躯,刚刚离开我们的队伍,一声巨大的噗嗤声便传了过来,随后便是屎臭味顺风飘了过来。誉兰老师跟我们一样,个个笑得前俯后仰。笑过之后,誉兰老师毫不停顿地跑了过去,把明开山拉到水塘边,给他彻底清洗了一遍,才打发他回家去了。接下来,我们的干劲更足了,誉兰老师继续在前面领跑高唱,没厕所,拉裤裆;风吹过,臭全校;小胖小胖真能干,屎坑没挖你先占;大家加把劲,不让小胖跑树林;大家快步跑,明天厕所就建好。

地基弄好后,誉兰老师就带领我们去开瓦。那个时候盖房子都是用土窑里泥巴烧制的瓦片,土瓦出窑后是一块一块黏在一起的,要用东西将瓦片一片片敲开,才能在屋顶上铺展平整。敲瓦片一般是用钝口的镰刀、菜刀之类的刀片,对着黏在一起的瓦片豁口砍过去,落刀处要准,力道要轻重适宜,轻了敲不开,重了会把瓦弄烂。誉兰老师在边上做示范,她左手端瓦,右手拿刀,刷刷刷刷,像是砍瓜切菜般,轻巧随意地就把瓦片一片片敲开了,没有一片破损。大多数男同学干不了这活,一个个都笨手笨脚的,我与班上的十几个女生在破损了几块瓦片后,逐渐掌握了诀窍,开始乒乒乓乓地操作起来,竟然没有弄烂一片瓦。

果然是老懂,这名字不是乱叫的,还真有几分心灵手巧,这是誉兰老师第一次夸我。当时,在我旁边敲瓦片的就是小冬哑巴的妹妹明小夏,她敲得比我快多了。誉兰老师就伸出自己的手,捏住明小夏粉嘟嘟的小胖脸,我第一次听到她的感慨,你怎么会是懒尸婆的女儿,谁能想到你会是懒尸婆的女儿。

十天后,学校的厕所提前完工。那天下午,我们的班会课有两个任务,一是叫大家说说这几天劳动的感受,写一篇心得体会文章。誉兰老师说,三年级是学生生涯的一个分水岭,是重要的阶段,它与以前学习的最大不同,简单的一句话来说,就是写作文。以前都是读拼音、练写字、学说话,现在要把学说话升级成写文章,也就是把你想说的、能说的、说完整的、精彩的东西写成一段文字,而且要让人一看就清楚你要告诉人家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怎么样,你写这东西有什么想法。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活,但想上高中、考大学,就一定要学会,能写出人家愿意看的东西,文章写得好了能让人感动,让人欢笑,让人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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