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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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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缘依整理好情绪,走到庭院。

薄檀一如既往地练武,小花的话,从空中飘来的饭香就知道,定是在后厨给她做饭去了——每次生气都要让自己忙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姑娘。”薄檀收剑。

她回神,又望着薄檀的身影看了许久,才笑出一声,“若非风云十三州女子不得修仙,你已然是灵道榜上有名。”

当今世界是鸿蒙神魔时代落幕的千年之后,本该人人皆可修仙得道,但国家政权林立,所有修仙秘籍、灵丹法器都由各国统治者所独占,有的国家也会开放一部分典籍供百姓修行。

总有人在做倒行逆施的皇帝梦,竟还妄想这一切利益的发生都是无风险的。

因此之后,也有许多国家消失,或修仙宗门与皇权并立,共同治理。

至于那些存在至今的独权国家,对于修仙的规矩也是各有不同,有的是完全由统治者所享,有的则是像风云十三州一样,只供男子修行,并且强制规定女子不得私修,否则死刑。

由此可见,风云十三州男女地位差距极大,立国六百年,前四百年女子被要求“守贞,贤德,知训”。

但历史不可能是畏葸不前的,后二百年,女子走出了贞德夫训的牢笼,可是不够,她们始终没有办法拥有维护女性权益的权力。

这一切的努力,是前四百年的女子以鲜血奠基,是后二百年的女子以解放自身开拓。

现在谈这些倒有些无力沉重。

说起那灵道榜,实际就是灵道阁根据15-20岁修行者修为排版,薄檀长她两岁,今年18,若有修行,定当能上榜。

“不过是些虚名。”薄檀眼中有一瞬落寞,却宽慰着她说。

“阿檀,人各有志,虚名与否并不是最要紧的,而是我们本就轻狂年少,若有成就登榜,自是仰天大笑,非得让世人瞧一瞧我们是谁。”

“阿檀不过年长我两岁,何必这么沉稳,莫不是为了我?”

寇缘依笑看着她,似阳光照射般暖着人心,亦似普照般无私。

“我只是,觉得这样才能保护好姑娘。”薄檀低垂下眼睛,思考着她的话。

她也不急,忽然说:“阿檀陪我下盘棋吧,就如同父亲走时那日一般。”

“好。”薄檀回神,去屋里取出棋盘。

她坐在石椅上,瞧着天色,这样清澈明媚的天空,已经很久没见了呢,自重生而来,每次看的感触都不一样呢。

她低头笑了下,见薄檀摆好棋盘,执起黑子,开局,“距离入宫还有多久?”

“二十天。”

薄檀的白子紧咬着她的黑子,在此时寥寥无几的棋盘上倒显得心急了些。

“我前几日昏迷的原因可有查到?”

“厢房茶水中确有迷药,莫公子已经处理。据说是为了阻止姑娘出席,也为了让姑娘能乖乖离开京都。”

“哈,这莫家的人可真有趣,净护着外人,而不顾本家?”

“应是莫小姐指使。”

“她?确实,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了。”

寇缘依点头,淡淡落子后,又问:“蛇玖的伤大概何时能好?”

薄檀执着白子,“与姑娘入宫时间相近。”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对立而视,“你觉得他会走吗?”

“他走不了。”

京都又怎么会是他蛇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但这棋她用不了了,有其他势力的插手,于她,蛇玖只能按兵不动。

于是这将要落下的黑子被她放到了棋盘外。

薄檀亦将白子搁置棋局外,蛇玖已作牵制之用,出局之棋再用不如不用。

她观薄檀举止,眼中含笑,重执黑子,“京都还有哪些产业不在寇府名下?”

“寥寥无几,我稍后将名单奉给姑娘。”

“好……”

这次她执黑子久久不落,最终还是一阵风、一片叶替她落了子,“阿檀,入宫后,我要中宫之位。”

一场春风似穿越时空而来,寇缘依眼前的对弈之人在那风中变幻成了自己,一个眼中毫无希望的自己。

又在瞧见她的一瞬,深潭般的眼瞳闪烁出一抹希冀。

她将那枚黑子敲定在棋盘之上。

她想要权力,为臣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宰相,为妃之如此便是中宫位,而真正的权力顶峰,她想要,却很难,最难的便是她是女子。

说起来风云十三州的女子处境实在算不上好,也算不上非常差,但如果你剥落表象去看,你会发现女子无权并不单单指的是参政权,更是绝对力量的拥有权。

前世她耽于享乐,根本瞧不见女子处境有多苦,可最后落难了才醒悟,她所有的权力,都只来源于那个男人的喜怒哀乐——女子所有的权力,都源自于这个社会的男人。

人在分析完表象,就会去分析内在,可越分析越无力。

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权。

因为她再也不想有人为她赴死,再也不想依附谁而活,再也不想看到像她一样的人了……

薄檀深深看了她一眼,落子,“姑娘所愿,我必追随。中宫之位,我亦全力以赴。”

她不疑薄檀忠心,言说:“载驰书院可还正常?”

“一切正常。”

载驰书院,是她七岁的时候开的一所专供女子读书学习的地方,除了书院的院长和部分讲师,其他人应当是不知道这书院由她创立。

可是在前世,哎,听说的啊,听说有许多或毕业或在读的女子在她被囚期间,发起了抗议游行。

如果是真的,那一定是被当枪使了。

如果是假的……是谁透露了“载驰书院由她所创”这个消息?

“想来也是。”如今她都未进宫,背后之人应当还未开始动作。

可薄檀却是亲眼见过那场盛大花火的转瞬即逝,“姑娘,总有人会为了自己的信仰而奋斗,万死,不辞。”

她动作稍顿,执棋的手也不由颤抖起来,“为了信仰……”

嘴角扯了几下终究还是法勾起,什么啊,信仰什么啊?

“阿檀,你,不如也……”

“姑娘,我已落子。”

“……”她的视线被扬起的发丝遮挡的虚虚实实,“好,我入宫后……”

她莫名失声,呆呆张着口,意识到后又清了清嗓子,“我入宫后,会尽快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薄檀发闷地应了声,“于姑娘并非难事。”

姑娘很少刻意去做什么,但就是有一种让人信服追随的魅力。

她们言语间已落数子。

寇缘依望着顶上枝桠,忽见落叶飘零,抬手落子,“中宫之位非圣人一人决策,前朝百官亦是重要力量。”

薄檀回说:“三司之司空,管土地,常年在外奔波,属中立;司徒,秋叶大人是故交;而司马柳曾之女柳颖,乃宫妃,与姑娘存在不可调解的矛盾,属敌。”

一友一敌一中立,要么是杀敌,要么是拉拢中立;二选二,二选一,或者都杀。

她笑出声,“柳曾必须死。”

她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二选二,或者都去死!

眼中杀气一显,再观棋局,看似黑白对弈,可实际白子所走的每一条路都是为了黑子取胜做铺垫。

她耳边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陆囜说的话——

“世人如棋子——”

哈,他可真有自知之明!

既如此,她倒是要比一比,谁的棋多!

按市场价,一套棋具贵的也就一百金,而单买棋子,一笼棋奁(白子180枚)五十金,一枚棋子就是0.28金,她以百倍提价,总有人愿意为这28金做她的白子,为她奠定黑子的胜利。

她思绪飘远一瞬,回神落子,“父亲故友大多也随着他去了中州,秋叶叔叔虽然因为负伤在身未往,可正因如此,职权被司马柳曾所揽,既如此,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夺权。”

薄檀明白她话中意思,“今夜我便去见秋燕姑娘。”

秋燕是秋叶之女,因为父亲负伤,司徒府中事务基本都是她在管,若想要为司徒夺权,也需要先去商量一番,共同决策。

“我到时为你书信一封。”

她与秋燕也算故交,有她书信也好行事些。

正巧落叶飘至棋盘,她抬手拂去,忽得支颐着下巴,“今日就到这吧,我还得去哄哄小花呢。”

薄檀听言默默收拾起棋局,将黑白子各自归拢至棋奁,语气极轻说:“小花自小跟着姑娘,舍不得是应该的。”

她看着薄檀的动作,倏忽伸了个懒腰,道:“所以哄哄也是应该的。”

稍后,薄檀先行一步将棋盘收走,她则去到后厨,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小花,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还在生气啊?”

“我只是想不通姑娘为什么不要我。”小花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向她,语气依旧是委屈极了。

这话一出,便说明小花明白,她说出口的话,就算是临时决定,到最后还是不会改变。更何况她这次不是临时决定。

她流露出默然,又故作放松解释说:“小花,你留在寇府也是在帮我,若府中无人看护,亦等同于我后方无守,你很重要。很重要。”

她重复了句,又在小花思考的同时说:“我给你个新名字吧,岁虞,很好听吧?往后呢,岁虞大人就是我们寇府的管家,掌管府中一切事物。”

她没等小花回复,一个劲地把话全说了,“你往后啊,每月底可进宫看望我一次,其实也还不错吧?不然待久了还腻不是?”

等她再抬眼去看小花时,只能看到人儿黑黝黝的后脑勺了。

她站直了身,轻声道:“走了。”

“是岁岁无虞。”

到底也像离别,她走远了几步才出声说了这五个字,心中酸涩:若非自己不够强大,护不住她们,又岂会是这样的局面。

是啊,她无权,也没有能战胜刀枪的绝对实力。

今世,她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这想守护的一切,她都得一步步往上爬。

她回到房间暂作休息,不久后,小花将饭菜端到了院中,一边喊着,“姑娘,出来吃饭了。”

一边同薄檀得意地说:“姑娘给我起了个新名字呢,叫岁虞,岁岁无虞的岁虞。”

薄檀寡言地“嗯”了声,又情绪不明说:“好名字。”

“当然了,这可是姑娘取的!而且我以后就是寇府的管家了,你也要叫我岁虞大人。”

“好,岁虞大人。”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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