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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躁动
- 可拴柱却接着这个话题扯开了。“人呐！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生容易，人们一快乐，一受活，孕育个种子，十月怀胎，也就生了，活也容易，就像猪狗鸡鸭，人生的历程中，起点人和动物都不能自己选择，做人还是做牛做马，自己不知道，生在帝王将相还是寻常百姓家，也不能选择，甚至是男和女也不由得自己，完全是个自然的过程，自己只有接受。终点我们人力也不能阻止，活多少年，健康还是疾病，自己也是没办法，只能往好处想，奔到头，眼一闭没了。只有生和活组合起来，生活不容易，这个过程使我们有很多想法，这个过程有无常，也有规律，有人为的努力，也有命运和际遇，有社会、环境、贵人的天时地利人和，也有自己学习、工作的努力和理想毅力的支持，这是科学的说法，不科学的就是迷信，是命运，想我这十几年来，多灾多难，我都不知道得罪谁了？惹了谁了？躲都躲不掉。我能想的就是平平安安活着，健健康康过着，再不要让我爷爷奶奶，爹和妈提心吊胆，为我担忧，我也不再受这些磨难和痛苦，就感谢上苍”。
兵兵爱思考问题，是他们当中学习最好的，显然是初中受了同桌张彩云的影响，他妈信佛念经，俢心讲得多，知识面相对宽，思想深刻一点，他像个老夫子地劝导说：“我们都是农村穷孩子，做好一个凡人就行，汉字的“凡”字就是中间多了一颗心，就是人的责任心、平常心、孝心、仁爱心、善良心、慈悲心、悲悯心、同情心、舍得心、满足心…有了这些，是凡夫，也不是凡夫，我觉得就够了，只与当不当官，钱多钱少，势大事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都由不得自己了，有了责任，就会尽心尽力，成败与否，无愧于心；平常心是我们凡人的基础，每天的吃喝拉撒睡，学习还有劳动，照看家里猪狗鸡鸭，烧火、填炕、做饭，每天都是这些琐碎无聊的事，习以为常，恰恰是我们凡人生活的基础，可人们却忘了，没了这个平常心，想高的、远处的、没有的，自寻烦恼，人只有受到伤害、打击、失败、不安而痛苦、焦虑、不安、烦恼时，才觉得平平常常最重要，像拴柱受了伤害，就觉得平安和健康才好，而平安和健康也是人最平常的。”
他还未说完，才讲了两个心，刚刚和菊花就反感地打断了，他们反驳他常用的口头禅是：“你妈念经念多了，就变了，变成个软骨头，吃素的老汉了，全跟我们对不上眼，说不到一起了”。
菊花说：“我们家有个表姐，在城里，学也不上了，书也不念了，从去年开始跑广州，贩电子表、收音机、女的头上和身上戴的东西，跑一趟比我们一年挣的多，穿长长的裤子，还有裙子和高跟鞋，我们都叫不上名字，可时髦了。人家咋回事，咋活地呀？”。
拴柱不高兴地冷嘲着：“广州两个字你会写吗？广州在哪个方位你知道吗？你坐过火车进过城吗？光看贼吃香喝辣的，不知道贼挨打，不要羡慕别人，人比人活不成，他们有钱，你见了？”
刚刚说：“不过说实话，活着，还真他妈的累。我也没啥事，就是心里有点闷，一句话惹出你们这么多屁话。”起身拍着屁股走了，其他三人也无趣地跟上撤了。
他们三个男的都喜欢体育课，菊花不喜欢热闹，多年来养成避事绕着走的习惯，也不会逞能的个性，体育课她就躲在一旁背历史年表。栓柱打的一手好篮球，定点投球十有八中，打比赛时生龙活虎，三步扣球起跳扣篮一步呵成，身姿优美，充满着孤度和力的美感，菊花每场必到，眼睛盯着栓柱的身姿和每一个动作，不断的鼓掌喝彩，兵兵喜欢打乒乓球，身姿如燕子一样灵巧，腾挪弹跳，也很活泼。
自从栓柱知道她来红那天起，菊花每次见到拴柱，脸红心扑通乱跳，迅速低下了头，生怕拴柱又窥破她心中的什么秘密。她们那个年代，青春勃发，却心理生涩，如未熟透的青杏绿苹果，看着很好，吃起来辛酸涩苦的味道都有，喜欢一个人，应当想着法子接近他，吸引他的注意，多和他在一起，创造温馨甜蜜的氛围，他们却是相反的。菊花喜欢拴桂，拴柱也喜欢菊花，心里早已沸腾、着火，甚至翻江倒海，表面上却看不出来，死水一样平静，不见任何波澜，甚至一缕情的春风吹过，也掀不起涟漪，没有表露的任何蛛丝马迹，他俩一见面就紧张，在同学中连话都不敢多说，一点ㄦ关心的举动也没有，可在暗中，又时时刻刻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故意从面前走过，用眼睛的余光瞟一下，换件衣服，带个不同的饰物，有意地闪露着，希望引人注目，尤其是心中他的那一目光。菊花常常眺望他在篮球场上奔跑，欣赏他那优美的姿势，健美的臂膀，就会心动，想入非非。她一面渴望着他的注意，一面却又害怕着他的注意，拴柱不看菊花时，菊花的目光总追随着他，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可如果他看菊花时，菊花却总是赶在他发现前，匆匆躲避开他的视线。那时候的她喜欢特单纯，不要求任何回报，只要看着他就会很开心，如果他偶尔和我多说句话，那简直会偷笑一整天。
初恋，是，一朵叫情窦的花绽放的刹那，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他恰恰在那里。情窦，是，人世间最洁白纯净的花，一生一世只开一次，开时芬芳，谢时苦涩，从不结果。全班的男生都会喜欢那么两三个长得好看、能歌善舞，被老师喜欢的女生，而班里的女生则毫无例外地全都喜欢两三个学习优异，被老师捧在掌心的男生。中学时代的喜欢和暗恋具有惊人的一致性。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快要高考了，菊花有一天问拴柱，“哥，快要考试了，你有什么打算”，拴柱第一次听菊花叫哥，心里甜滋滋的，感觉距离一下子近了，这几年来，他在学校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师教啥就学点啥，没有理想和毅力，学习不是很努力，也不是很落后，处于中间状态，体育课是他最喜欢最露头脸的时候，考大学肯定没有希望，望着远处眼神空洞，看着菊花却又热切的说：“我是农村孩子，上学没有什么压力，考上学也安排不了工作，回到家乡，文不能用，武又废了，成了二杆子，种地都不是好手，白花一笔钱，我不打算考，我爸是厨师，我想学这门手艺，开个小饭馆。”菊花带着诚恳的表情说：“我去当服务员行吗？”“欢迎你来当老板娘”，拴柱话中有话地开了个玩笑，不成想若干年后，一语成谶。
菊花听了这句话，想入非非，老板娘三个字挑动了一个情窦初开少女的心扉，我是老板娘，那么他是老板，他这样说是不是在暗示我，给我递话，承诺，我的未来与拴柱哥在一起，夫唱妇随，他当大厨，我来管帐。菊花在这样的推理、想象中应付完高考，毕业回家，开始青春期的生活。
农村早己实行责任田承包，村里分了地，五爷领着儿子和儿媳在地里侍弄庄稼，人手绰绰有余，老伴在家做饭，喂猪养鸡，栓柱闲呆在家里，除了上学，农活家务事，一把不让干，栓柱上学也没了心思，三天打渔二天晒网，被同村人起了个绰号“独卵子”，“病秧子”，拴柱感到与人不一样，低人一头，经常耷拉着脑袋，抬不起头来，五爷知道后，在村里跳着脚骂“谁再要叫他孙子绰号，欺负娃娃，天打五雷轰，我跟他拼了”，村人当面也不敢再说，只是私下贫贫嘴，说说而已。栓柱就这样吊儿郞当地混完了高中，也不参加高考，当兵更没有他的份，在家窝着成了个半吊子农民，吃着闲饭，匆匆地大了。
“菊花，菊花，我们进城转去，你去不去？”拴柱在菊花家门口喊着，屋里传来菊花银铃般的声音“去，稍等一会”，菊花一边回答着，她突然想到此时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她将镜子拿到了那盏油灯前，仔细照了又照，看了又看，她看到自己微红的脸蛋，同时感到发烧，急忙从水缸里打出了半瓢冷水，倒在了脸盆里，冲洗了好几遍，擦拭了；又急忙找来木梳，将那头发仔细梳理了一遍，将头绳重新扎了一遍，又在镜子前照端了半天，这才看见自己的面孔有点紧张，她对着镜子做出了几个笑脸，最终，她自己悄悄说：“羞死了——”将镜子放回原处，转身又想这样子显得自己太过显摆了，又抬起手来，将额头的头发略略捋了几下，显得不是特别光滑，不让那人看出是刚刚梳理过的，她又怕这几下弄得太乱了，又拿来镜子，在灯前照端，才发现有一绺头发却没有被束起来，她笑了，想起妈妈常说的：“头发留一绺，客人到门外哩！”她捏着那缕头发，发了一下呆，看见自己镜子里的样子，脸又红了，于是急忙将那绺头发束起来，将镜子放回原处。一边往脸上扑粉，描眉，涂红嘴唇，又挑选衣服，她就那三五套衣服，挨个试了一遍，感觉没个中意的，思谋着再买几件，可是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每次跟爹要钱，都像审贼似的，问上半天，说出个合理的理由，爹才慢腾腾地打开箱子，将包钱的布一层一层打开，沾上唾沫数那可怜的几张钱，给钱时还一再叮嘱，不敢乱花，菊花聪明，一边甜甜的叫爹，一边连忙把钱接过来，担心爹反悔把钱收回去，这样的情况，过去多次发生过，今天爹不在，娘身上没几个钱，还是硬着头皮去伸手，“妈，我们几个同学上城里转转，给我点钱”，娘问，“去城干啥”，“我不是说了吗，同学一块去转转吗？”菊花妈想想也是，娃高中毕业几个月了，在家窝着，快捂出毛病了，转转也好，从身上摸出一百元递给女儿，菊花低着头想张嘴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抿着嘴没有吭声，委屈着出了门，菊花知道这点钱买不了一件衣服，可是娘口袋里最多也就一百块钱，那几个人在外边等了半个小时，都等急了，催着抓紧上车走，菊花径直跳上了拴柱的自行车后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