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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不期光临-> 第十二章 你有把握治愈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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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有把握治愈她吗?
- 京东的冬天虽然寒冷,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晴天,是那种阳光让人眩晕的晴天,白白的云,天说不上蓝却很干净,阳光在这种空气中的穿透力特别强,照射的每一寸天空都白花花的,这种明亮度会给人一种温暖甚至很热的错觉,京都的人如果不出有暖气的屋子,总有种外面和室内一眼温度的错觉,主要是因为外面的阳光太明亮了。
元朗从心理科室那栋楼出来,更强烈的感受到了京都特有的灿烂阳光——建筑的影子被阳光投射在地上,棱角分明,竖线是竖线,横线是横线,弧度是弧度,恐怕只有京都的阳光能把影子辨析的这么清楚。
只有三层高的心理科室楼,在高耸的其它楼栋的投影下显得更加压抑,对面的主楼在正午这个点,黑黑的影子正压在心理科室楼上,巨大影子像是要吞没这栋楼和周边的附属物。
医院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尤其是京都,整个医院除了实用派的建筑,树木绿植少之又少,冬季的医院,树木的叶子基本上都落光了,医院里除了边边角角还能看到点灌木的绿意,能看到的植物也就剩光秃秃的小树杈了。
元朗身后站着司机小侯,小侯准备直接推他回病房。元朗让他把他推到了两栋楼之间一块小空地,这是一块难得不被建筑影子遮挡的空地,很小很小的一块不规则形状。元朗扶着轮椅的扶手试图站起来,小侯伸手架着他的胳膊去扶他,他说了句——不用——制止了小侯,他忍着腿上的疼痛,慢慢立直身体,高高举起两只手,看起来像拉伸,又像是在触摸天空中的太阳。
元朗知道自己虽然在李舒心面前表现的很坚定,很乐观,可他心头的雾霾却难以形容,总感觉有什么压在心头,雾蒙蒙的,说不上沉重,却不舒服,挥之不去,一直盘绕在头顶上。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他不想带着这种感觉回到病房,去看慕容雪。
他仰头看着京都的天,天空挂着耀眼刺目的太阳,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天,这么好的太阳,怎么会有人得抑郁症这种毛病。阳光照到地方不应该都是温暖明亮的吗。
“元总,高助理他们已经在病房里等着了。”小侯说。
元朗想起来了,今天上午技术人员要给他开通他个人的线上办公系统。
回到病房,元朗先去里间看了一下慕容雪。另一名陪护不在,蔡姨坐在床边给慕容雪在用湿纸巾沾着温水擦手。她手上的输液袋刚被护士取走,为了避免重复插针,她手上的输液针头还用白色的胶带固定着。她手背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明显,插入针头的地方已经有了淤紫。她手腕上佩戴的唯一物品是住院的手环,上面贴着慕容雪的不干胶条码。
元朗许多年和医院不沾边,如果不是因为慕容雪这两次住院,他都不知道医院现在护士输液都是先通过扫码核对信息再给挂输液袋了。
慕容雪看到坐到自己身边的元朗,清白如玉的脸上努力挤出清冷的笑,这笑容像挂不住一样,一闪而过。蔡姨端着水盆去了洗漱间,元朗握住慕容雪刚才擦洗过那只手,他端详了一下上面青紫的针孔。
“还疼吗?今天感觉怎么样?”
“不疼。”慕容雪说的是实话,她的疼痛感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飘忽,不真实感让她离肉体的疼痛越来越远。蔡姨给她擦洗时,她看着自己的手臂被举起放下,好像手臂不是自己的一样。
麻药过后,疼痛感会持续多久因人而异,元朗也受了外伤,比起慕容雪,他的外伤实在微不足道,但是他刚才在外面站立起来时,还是感觉到了明显的疼痛感。慕容雪的脸上,的确看不出任何疼痛的表情。
“真的不疼了?”
“真的。”慕容雪回答。
醒来不觉苦,就知已死掉。慕容雪说自己不疼,元朗以为是好事儿。他不知道有痛感对有些人而言其实是好事。
“有人找你。”慕容雪看到了隔着套房玻璃门盯着往里看的杨爽。元朗顺着慕容雪的目光看到了玻璃门外站着的杨爽。
“公司的同事。你看,为了你,我把公司都搬到医院了,你要是再胡闹,可真对不起我了。好了,你再睡会,中午想吃什么给蔡姨说,我出去一下。”
元朗刚进病房的时候,就看见了和高静一起来的杨爽,一同来的还有两名技术人员。对杨爽的再次到访,元朗有点意外,他以为杨爽听了他昨天的话会彻底死心,没想到她第二天又跑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尤其是两名技术人员中还有一名是外聘的第三方。
元朗看心理大夫的挂号是高静预约的,高静猜想刚进来的元朗应该是刚从心理大夫那边回来。她以为元朗回来后,会立刻让技术人员开始工作,没想到元朗让他们在外间先候着,自己先进了里间去看慕容雪。
元朗住的外间虽然不小,但是一下子忽然进来四个人,屋子还是显得挺局促。两名技术人员已经在沙发上用笔记本调整程序,高静站在一边看技术人员调试程序,她不懂技术方面的东西,看也看的漫不经心,她大多数精力还是放在了杨爽的身上。
今天杨爽是自己来的。昨晚杨爽发微信让高静把元朗升级后的病房号发给她,她照做了。结果今天两个人几乎同时出现在元朗的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个技术人员“啪啪”敲击键盘的回响。元朗前脚进了慕容雪的里间,杨爽后脚就跟到了玻璃门前。
这次她看到了已经醒过来的慕容雪。她果然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杨爽站在门口想。只是这双轮廓美丽的眼睛里,黑色的眼珠没有什么光泽。黯淡,消沉。和杨爽想象的生机勃勃、精明机敏谬之千里。元朗果真喜欢这个女人吗,他喜欢她什么呢。她满脑子又开始都是问号。
很快第一个问题,她得到了答案。元朗看这个女人的眼神,是看一个女人的眼神,她从来没见他这样看过别的女性。就像高静说的,其它女人在元朗眼里女性的特质基本上被无视了。元朗握着慕容雪手的时候,那种充满怜惜的温柔是她从没见过的。她从没见过元朗和哪名女性有过如此的肢体接触,虽然不亲昵,却充满温度,隔着玻璃她似乎能感受到元朗那双大手的温暖。杨爽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双手,她感觉指尖发冷,两手合在一起揉搓了起来。这个女人真的很幸运,那怕在这个冬天仅仅被他这么堪堪一握也是好的。
高静在沙发这边,远远将杨爽的动作看在眼里。她将手机放进大衣兜里,用一次性水杯倒了杯水端了过去。
“杨总,喝杯水吧。”
医院里是中央空调,房间里即便开着加湿器,空气的干燥也很明显。加湿器的白烟轻轻在屋里升腾着。杨爽接过水杯并没有喝,她将水杯捂在手中汲取着温暖。
“最近辛苦你了,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这是我的工作。你是说元总昨天安排找的房子?”
杨爽点了点头,举起一次性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白色的纸杯上立刻印上了她深红的口红印。她的着装和妆容和之前出入公司写字楼没什么什么区别,精致,优雅,浑身上下透露着职场精英的强干和气场。
为元朗找房子是高静的工作,杨爽像日常聊天一样随便问询着。
“刚从中介那里筛选了五六套,今天下午去实地看看,快的话,明天差不多能定下来吧。”
“这么快。还是你比较有经验,我记得元朗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也是你给看的吧。”
“也就是跑跑腿。现在地产市场不景气,着急出手的卖家很多,昨天联系的中介手里都握着几套合适的房源。别看元总让找房子的条件列的条数不少,其实他对房子的要求并不高,你去过他家吧,怎么说呢,他应该是我见过的最不物质的一个人。他现在家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张罗着添置的,后来有一次我去他家送合同,里面增加的东西寥寥无几。”
“他这个人,嗐,还真不是一句物质不物质能形容的。没有收藏喜好,不买豪车,不藏名酒,房子也没几套,他这个人说起来其实挺没劲的。”
“他这种没劲,有时候想想也很有意思。”
灵魂有趣的男人有时候的确很招人。杨爽说着说着笑了起来,高静也笑了,两个女人这种对视的笑很默契。
“可以了吗?”元朗从里间推门出来。两个技术人员看元朗出来了,毕恭毕敬的站起来放下笔记本和元朗打招呼。高静推着元朗的轮椅来到两名技术人员面前,杨爽看了一眼里间的玻璃门也尾随过来。
外聘公司的技术人员属于总监级别,一身西装革履,领带打的板板正正,三十七八岁看起来像四十几岁,说话做事都看得出来是干技术出身的。这人从头到尾话都不多,操作业务倒是异常的娴熟。高静刚给他介绍完元朗身份时,他还略显紧张,一旦投入工作他整个人都有一种明显的放松和自然,介绍起系统来也是头头是道。
元朗听他讲解这套系统的时候很专注,偶尔对不懂的地方还会打断咨询。外聘的技术人员对元朗问到的所有问题回答的都很简洁又直白,高静和杨爽在旁边听得肃然起敬,这套系统已经在整个公司推行,她们两个已经接受过一轮培训。
“元总,你账号的审批权限是公司最高级别的,公司将需要你审批的内容划分为三个级别,越重要的内容,审批权限越高,比如最高级别的权限需要启动三种认证方式,第二级别的权限启动两种认证方式,一般的审批仅需要点击一下系统里的‘同意’就行。”
“内容重要性的划分依据是什么?”
“依据是金额,比如说,你要审批通过的文件超过五百万的额度,就需要启动三种认证方式,文件审批金额在五百万和一百万之间,就需要启动两种认证方式,如果不涉及金额或者一百万以下,你只需要审阅完毕以后点击‘同意’确认就可以了。”
“其它员工呢?他们审批提交的文件是怎么划分?”
“普通员工只需要最基础的审批提交权限就可以,毕竟审批权限划分的越细成本越高。”
“安全性呢?”
“这个你放心,普通员工虽然认证方式简单,也都是有单独账号密码的,只要个人账号密码不泄露,肯定都能保证安全。线上系统的内容也是根据员工级别区别设置的,经理级的员工和总监级的员工看东西的权限是不一样的。安全这一快,你放心,我们公司做系统研发已经很成熟了。”
“行,我没什么问题了。细节上咱们公司自己再把控一下,该优化的地方及时反馈。”
“好的元总,你放心,有什么问题我第一时间和刘工沟通。”自己公司的技术人员回答元朗。
“那好,现在我先来给你设置最高级别的认证方式,你看有四种方式可选,分别是账号密码、人脸识别、瞳孔识别、指纹识别,其中账号密码是必选项,剩下两种你选择哪两项?”
“人脸,瞳孔,指纹。”元朗双手交叉复念了一遍技术人员给出的选项。
“对,三选二。次一级的审批权限,账号密码也是必选项,人脸,瞳孔,指纹只需要三选一。最末级的审批权限,只需要账号密码就可以了。”
“那就选人脸和指纹吧,二则分开,一个在脸上,一个在手上,次一级的就人脸识别和账号密码组合吧。”
“那请元总先在自己账号上设置密码吧,六位数以上,字母、数字组合,字母要有大小写之分。请各位回避一下。”技术人员给元朗交代完密码要求,带头引着其它人离开元朗身边。
元朗看了一眼慕容雪病房的玻璃门,迅速在电脑上敲下几个按键,第一遍设置成功后,重新输入再次确认,电脑发出“恭喜你密码设置成功”的语音提示。
“可以了。”元朗对其他人说。
病房的玻璃门虽然关着,慕容雪在床上还是能听到元朗他们在外间的说话声,不同的人声在她耳边高低起伏,她听不清内容,只感觉脑子里有嗡嗡的说话声音。她知道不是外面的声音太大,是她的神经太过敏感,即便她能听清说话的内容,语句也不是线性的一个字一个字,一个词语一个词语组成,她脑袋里乱哄哄的,像投放了一颗炸弹,炸弹把外界传来的语言都炸的纷飞,乱了顺序的语句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解读它们的意思。这些词语就像小时候玩的拼图一样,东一块,西一块,不按照规则拼凑到一起,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空白一片。昨天晚上元朗外间病房的灯关上时,她还没有入睡,凌晨不到四点她就又醒了。病房里除了蔡姨,还有一名陪护,她醒后没有让人开灯,在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直到天亮。现在她虽然闭着眼睛,却一点困意没有。
外间的房门开了,有人出去了。慕容雪又睁开了眼睛。外面还是有人在说话,她脑子依然听不进去内容。
两名技术人员给元朗设置完线上办公系统并没有过多逗留。他们高效的离开,就像他们高效的完成设置内容一样干脆利索。病房里还剩高静、杨爽和元朗三个人。高静见技术人员走了,她也将自己的笔记本拎到了手里,杨爽知道高静要给元朗汇报工作,她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饶有兴趣的看着元朗和高静。从杨爽进入病房,元朗还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此时,元朗也不打算当着高静的面和她说什么。
“元总,明后天,一共有三个会议,你要视频参加吗?还是先让杨总主持。”
元朗看了看手中的表格,他将表格反过来放到了双膝上。这是李舒心给他的那两份表,他从心理科室的大楼出来前就放到了轮椅侧边的置物袋里,技术人员刚走,他就将表格掏了出来。
高静站在一边瞥见了元朗放下的表格,不过她只能看到这叠表格的最后一页,最后一页是空白页。杨爽也看到了元朗放在膝上的一叠纸张,她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叠忽然冒出来的纸张看。
“我不参加了,你转告杨总吧,最近一周的会议都先让他盯着吧。”
“好的。我下午实地去看房子,实景照片和资料会发到你手机上,如果有中意的,你告诉我。”
“行,你去忙吧。”
高静对元朗说了一句“那我过去了”,然后笑吟吟的冲着杨爽点点头,拎包也走了。
“高助理,稍等一下,从网上买台咖啡机送到这里来,和我家里那台一样就行。”
“明白了。”元朗家里那台咖啡机就是高静给采购的。她心想,看来元朗这是打算在医院常住了。
房间里只剩下杨爽和元朗了。杨爽放下手中的纸杯,走到元朗跟前,伸手去拿元朗膝上的纸张。不过她没拿到,元朗看到她伸过手的一瞬间,立刻将纸张转移到了轮椅的置物袋中。
杨爽手悬在元朗膝盖前顿了顿,很快,她笑着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干嘛这么紧张,不是刚提倡无纸化线上办公吗,怎么还搞了这么一堆纸质资料,作为公司老板不应该做个表率吗。”杨爽问。
“我个人的东西。”
“我猜也是,不然我也不感兴趣。公司的东西我也不想在这儿看。”
“你不在公司好好上班,跑医院来做什么?”
“我休年假了,调休假加上年假,一起休。”
“怎么想起来休年假了?我不记得你有休年假的习惯。”
“怎么,我还不能休个年假,你也知道我从进公司以来,就没休过年假啊!我休年假还得老板批准,那我现在向你申请,也来得及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知道你这些年任劳任怨劳苦功高,不过趁我住院休年假,也不像你能干的事儿。休年假你不去到处逛逛,跑医院来干嘛?”
元朗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登录自己的账号,迅速进入公司OA界面。杨爽看了一眼一副忙碌样子的元朗,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这么忙!和我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你就不能合上你的电脑。”
“怎么,我影响杨总休假了。你休假了可以自由自在,我可还是在上班。你看,现在还不到十二点。你休你的假,我上我的班,有什么问题吗?”元朗说完,故意伸出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有问题,我休假就是为了能好好和你说话,换个不是公司的地方说话。你影响我休假质量了。”
元朗合上电脑,上手交叉放在电脑上,微笑着看着杨爽。
“好,杨总有什么指示,我洗耳恭听,不过,请长话短说,你休假,我上班,咱们互不干扰,好吧?”
“你不问问我休假有什么计划吗?”
“那是你的私事儿,我即便是作为老板,也无权过问。”
“我要你过问呢。”
“那好,我问。杨总,打算怎么过自己的假期呢,周游世界?还是宅家躺平?”
“你关心的太没有诚意了。”
“我没关心,是你非让我问的。再说你的假期你做主,我问那么多干嘛。”
“和你有关系,你当然得关心。”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这个样子,自顾不暇,真没闲心关心别人,哪怕你是公司的元老。你还是哪儿暖和哪儿待着去。这大冬天的,三亚,夏威夷都是不错的选择,这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医院哪里不好?你这都打算买咖啡机常驻了。加湿器,中央空调,独立套房,还有专业的护工伺候,不比三亚、夏威夷差,我看挺好。我就住这儿了。”
“住这儿!你没开玩笑吧。”元朗看杨爽说的一本正经,他有些当真了。
“我就喜欢看你这着急的表情。”杨爽“噗嗤”一声乐了起来。
有个年轻的小护士正好推门进来,看到笑的前仰后合的杨爽,她皱了皱眉,托着血压计走了过来。
“小点声音,里面还有位病人呢。”说完护士径直进入了慕容雪病房。
杨爽忍住笑,看着小护士离开,又笑着看向元朗。
“没事儿赶紧回去吧,还等着我请你吃饭啊。”元朗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不是,我真没开玩笑。我真住这儿,哦,对了,不是住你这间病房,是住你对面的病房。”
“你病了?”元朗问。
“你终于知道关心我了。没病的话就算我想住院,医院也得同意啊。你以为这是哪儿,酒店啊。”
“什么病非得住院治疗!你这通身珠光宝气,哪里像生病的样子。”元朗用手指着杨爽比划了一下。他从头到脚把杨爽看了一遍,实在看不出她哪里有生病的样子。
“别看了,肉眼凡胎要是能看得出来的病,估计离死也差不多了,况且你还是个普通人的肉眼。去年公司体检时,大夫说我卵巢里长了个囊肿,建议做个小手术,我怕疼,选择了保守治疗,现在不想保守治疗了,正好你住院,我们做个伴,我也就不怕了。”
“严重吗?去年查出来的病,你现在才来做手术,你可真是女金刚。”
“我要不是女金刚,能在你身边干这么多年!我这毛病可是在你们公司熬出来的,是工伤,住院期间你可得对我多加照顾。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好的比你快,我问过医生了,你顶多两个星期出院,我呢,小手术,住院也不会超过两个星期。”
“你一个人来住院?杨爽,我现在别说还坐着轮椅,就算一点事儿没有,我也分不出精力来照顾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元朗看了看慕容雪的病房。
杨爽也看向了慕容雪的病房,她的眸子黯淡了下来。房间里异常静默。
“你心这么硬。又这么软。硬是对我,软是对别人。”
“杨爽,对不起,你知道我的心意。”
“没关系。谁让我是女金刚呢。女金刚就得有女金刚的心态。”
“杨爽——”
“我尊重你的选择,请你也尊重我的选择。好了,我回病房了,记得来看病号。”
元朗目送杨爽从他的病房飘然而去。他轻叹了口气,将膝上的电脑放到小茶几上,从轮椅置物袋里抽出表格一页一页的翻看。
元朗从李舒心办公室走后,李舒心给闫迪发了一条微信:中午一起吃饭。闫迪看到信息内容,以为老婆信息发错人了。他们在同一所医院工作多年,除了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经常一起吃饭,这几年工作时间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闫迪敲了几个字:发错人了?后来想了想,觉得李舒心不是像发错信息的人,他点了几下删除键,把敲好的几个字又删除了。他拿起手机给李舒心打了个电话。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想起来约我吃饭了?这还没到饭点吧,李女士一向吃饭不积极的啊。”
“请你吃个饭这么稀罕!你不请我,还不能我请你。你不忙吧,现在下来吧,我在食堂等你。”李舒心命令说。
“你这哪是请人吃饭,人家还没答应去不去,你就先去等着了,我忙不忙还不都得去!十分钟后见。”
京都第一医院的食堂在主楼的地下一层,整个地下一层生活超市、水果店、饮品店、孕婴店应有尽有,食堂规模和气派更让人大开眼界。医患家属餐厅和医护人员餐厅是分开的,两个餐厅的进入大门是对着的,医护人员的餐厅需要凭工作证刷卡进入,医患家属的大门自由出入。临近十二点,医患家属餐厅打饭的人纷至沓来,门口已经形成排队的阵仗,医护人员餐厅的人却寥寥无几,在刷卡区进入时,闫迪一眼看到了在立柱旁的李舒心。
李舒心抬头望向刷卡进入区,看到闫迪戴着眼镜的脑袋时,她伸了伸手招呼他。闫迪刷卡进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李舒心跟前。
“走吧,李女士,请我吃点什么?下次请人吃饭也有点诚意,咱不说吃什么大餐,好歹也别吃食堂,天天吃,你不腻。”
“这么大的餐厅还不够你吃,别磨蹭了,一会儿人就多了,我们各自打各自的,打完饭在这里集合。”
“早知道不来了,搞了半天还得刷我自己的饭卡,李女士,咱抠门也得有度不是?再不济你从我下月工资里多扣点。”
闫迪是个工作和生活很分得开的人,他的分开,不是说离开工作单位就不管工作上的事儿,他是心态上工作和生活很分的开,他上班时有多兢兢业业,下班时就有多放松。李舒心正好和他相反,工作时不苟言笑,在家里也难得一笑,她越是这样,他就越喜欢见到她没正经的调侃,在外人看来,很难想象这是两口子。李舒心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不过闫迪这些琐碎的没正形总是能让她莫名其妙的很放松,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很无聊。
闫迪追她的时候,她正赶上论文答辩和留院考核,在这之前,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李舒心一米七多的身高,在外人看来李舒心性格和身高一样高冷,闫迪虽然身高也很高,性格却是异常的火热,他对李舒心的这种高冷视而不见,天天对她软磨硬泡,李舒心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竟然稀里糊涂的答应了闫迪的追求,并且还很平顺的携手走进了婚姻。虽然结婚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他们感情却一直很好。
“别贫了。我找你有事儿,分开打饭咱们能省点时间。再说,我可没说请你吃饭,我说的是一起吃饭。”
“还真是,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下次我可得看清信息内容再慌慌着赴约。”
十分钟后,李舒心和闫迪又各自端着餐盘回到了相约定的餐桌前。李舒心的餐盘里是两样蔬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白灼西蓝花,主食是一碗小米粥的稀饭。闫迪餐盘里是冒着热气的饺子。
“你要不要尝尝?你爱吃的,芹菜猪肉馅。”
“你下午有手术?几点的?”李舒心摇摇头拒绝了,她夹了一朵西蓝花塞进嘴里。
“你怎么知道我有手术?”
“每次有手术,你除了馄饨就是水饺,还有二样吗。”
闫迪每次有手术时,吃饭总喜欢点水饺和馄饨,几乎每次都这样。李舒心发现这个规律以后问过他原因,闫迪的回答很有意思,李舒心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每台手术都赶时间,术前准备太消耗精力,吃馄饨和水饺呢,碳水、蛋白质、脂肪三合一,既能保证营养,吃之前也不用费心思想吃什么,点餐的过程也简单快捷,只需要说“XX水饺”或者“XX馄饨。所以早先年他们经常一起吃食堂的时候,只要闫迪一吃水饺或者馄饨,李舒心就知道他有手术要做,她就会尽可能提高吃饭效率。只是她提高吃饭效率这件事,她从未跟他说起过。
“知我者,非我老婆也。你找我什么事儿?”
“你是不是有个叫慕容雪的病人,什么情况,给我说说。”
“这算不算泄露病人隐私?”
“不算,第一,元朗,也就是病人家属,是我学弟,是你向他推荐的我给慕容雪看病吧。第二,慕容雪现在已经是我的病人了,你现在是和我在联合会诊。”
“在医院食堂联合会诊,也就我老婆能想得出来。我看这个元朗挺年轻的,得和你差好几届吧,我给他说起你的时候,他可没说认识你,没想到这么巧。”
“这小子上学的时候就挺目中无人,现在又是上市公司的老板,不记得我再正常不过了。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的学校辩论赛吧。”
“就是一直让你耿耿于怀的那个二等奖,他拿的一等奖?”
李舒心点点头,端起碗喝了一口小米粥。
“怪不得,能打败我老婆的人,不简单。”
李舒心狠狠剜了闫迪一眼。闫迪立刻转变话锋。
“当然了,还是我老婆厉害。怎么,看样子这个病人你是打算真接手了,你判断慕容雪心理问题严重吗?”
“不好说。元朗对慕容雪并不是太了解,所以我想先从你这里了解一下她生理和身体上的病况。”
李舒心一脸凝重,手中的筷子也放到了餐盘上,她面前的菜和粥下了不到一半。看表情,闫迪就知道李舒心对这个病人分外上心。
“她跳下去的地方并不高,对了,你知道她受伤的原因吧。”
“元朗只是说她是自杀,并没说具体方式。她是跳楼?”
“不是跳楼,是跳水库。”
“跳水库!这个季节跳水库。”李舒心一惊,跳水库自杀的病人,慕容雪是她接触的第一例。
“多亏水库水面结了冰,两个人才是碰撞跌落的外伤,不然就室外现在这个温度,后果可很难说。慕容雪其它地方还好说,主要是肋骨断了,脑子有轻微的震荡,洗了胃。”
“洗胃?”
“你这个学弟没给你说,慕容雪在跳水库之前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她应该有长期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向你师弟推荐的你。”
“他没说这么详尽,我给他说了找你了解情况,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怪不得我这位学弟会这么担心。”
“慕容雪,你见了吗?”
李舒心摇了摇头。“没有,早上挂号的人是元朗。”
“这小子倒是挺效率,昨天给他说的,今天早上就挂上号了。不过这个慕容雪,我建议你还是去见见。如果她要是一个普通病人,这些外伤到都没什么,年轻,手术做完,躺上一两个月,很快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怕就怕,她根本不想好。你想想,一个人同时选择两种自杀方式,当然了,我不敢保证她这次服用的安眠药剂量是误服,还是有意,误服还好,怕就怕故意。”
跳水库,骨折,脑震荡,安眠药,洗胃,外伤,李舒心把这些关键词在脑子里依次排序,她以一个心理医生的视角重新审视这些词语的意义。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上去准备准备了,下班路上再细聊吧。把饭吃完,别浪费,李女士。”
闫迪拿着餐盘走后,李舒心一个人在餐桌前食之无味地扒拉了几口西红柿炒鸡蛋。她决定找机会去探望一下元朗,确切的说应该是慕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