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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乍见梅子青时节->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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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 半月后
“陛下,以上为调查结果。”
随着沈之恒将文件和一个珠盒呈上,沈佑义的目色一沉,随即挥了挥手示意在场的人都退下。
“陛下,皖国通过李育,让皇室人员带着皇室御用珍珠进入齐,随后将其卖出。传闻,这御用珍珠和那颗鲛珠非常相像。这么做,一是为了自保,转移他国的注意力,引战至齐。二是为了离间陛下与臣的关系,让陛下误以为是臣给他们开了口子。”见众人都退下后,沈之恒这才开口娓娓道来。
闻言,沈佑义若有所思地打开了珠盒,拿出了一颗珠子。这珠子确实是上品,手感细腻如脂,形状圆润光滑,光泽更是在大殿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据说,这两个的形状、大小、手感都差别不大,唯独差在颜色上。皇室的呈柔白色,鲛珠则是与鲛人尾巴颜色相近。”沈之恒继续道,“不过这个传闻真不真,臣认为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就是想借助这个广为人知的传闻来混淆视听,转移风险。”
“臣起初是想遏制此事发展,暗中买入收回,但奈何数量大且卖得很分散。想要一举收回……不太行得通。”沈之恒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禁皱了皱眉。
“传闻那些都是放屁。”沈佑义轻蔑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珍珠扔回了珠盒,“朕从来都不信那些狗屁传闻以及他们造势出来的鲛珠。”
“骆明这澄清不成、投奔不成,便想将脏水泼在朕身上,让那些愚笨无知的人攻击朕的地盘。”沈佑义脸上依旧挂着笑,但那笑容却越来越凌冽。
沈佑义口中的骆明,便是这皖国的君主。而那些愚笨无知的人指的便是那些觊觎的他国之人。他讨厌阿谀奉承、八面玲珑的人,所以以前便不待见骆明,自然也不会接受骆明所谓的投诚。如今再有这么一档子,便是更加厌恶。
“陛下,其实皖国做的不止这些。他们培养了一个暗卫组织,几年前便插进了各个州市。”
见着沈佑义动怒,沈之恒依旧不慌,继续讲述着。沈佑义越是因此而生气,他所筹划的合作才能更大几率达成。
“柔月楼便是同他们合作,他们为柔月楼拐卖、强抢年轻女子,柔月楼给他们所需的金钱等物。仅在京城,除了柔月楼,还有其他几家同他们合作。受害者不只是年轻女子,还包括但不限于年轻男子、儿童。”
“阴奉阳违的事儿还真是没少干。”
沈佑义的表情瞬时更加难看,但却未没有像往常那般暴跳如雷。他强抑制住内心汹涌的怒火,冷冷地扔下了一句。
因为他也了解沈之恒,沈之恒就是想故意激怒自己,从而更好地和自己谈条件。所以,他不能表现得非常愤怒。
“陛下,有句话臣冒死也要说。”
虽说沈佑义没有如往常那般,但沈之恒注意到了他那有些用力握着扳指的手。
沈之恒知道,现在可以说了。
这场筹划的合作,自己想要什么,沈佑义定然清楚。二人只要肯互相合作,便可以钳制住皖国,不让其侵略国土、百姓还有其他利益。
“国之外患,最需同心同德。”沈之恒敛衣跪了下来,“只要举国齐心,定能将其消灭。”
听着这番话,看着这幅开诚相见的神情,沈佑义只觉得有些荒谬和可笑,便又是一声轻笑。
面前跪着的人,依旧还是那般天真。明明自己就在泥潭,心中却还总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家国情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是他的理念。
他属实是没想过,有一天会面临和如此天真的人合作的境地。要真心相待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他们二人的目标一致,互相利用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起来吧,说说想怎么办。”
有了沈佑义这么一句话,沈之恒自知这合作之事,是一脚踏进门了。
“谢陛下。”沈之恒从容地起身,开始讲述着自己的想法,“依臣所见,面对此等流言,越是竭力解释,便越是不清。应该站在主导的位置先发制人,让皖国去解释为什么在没有被同意的情况下,私自将御用珍珠运入并贩卖。”
“李育等人,应当按照律法严肃处理,以儆效尤。至于这个团伙,臣建议先不要打草惊蛇。他们警惕性高、武艺不差、配合默契,应安排些干将去查探抓捕,待抓捕后再行对皖国责问。”
随着沈之恒的话音落下,沈佑义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了轻微缓慢的当当声,回荡在此时寂静无声的大殿内。
“陛下,杨提督归京,此时正在殿外候着。”
门外张广的声音传入,让沈佑义手中敲打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随即,那副深沉的眸子有了些许变化。
“就依你吧。”沈佑义没搭理外面的张广,换上了往日里的那副关切神色,“这些天你的辛苦朕有看在眼里,整理下所有的资料就回府踏实休养几天,把你的婚事办好。至于这事,朕到时候再召你。”
听着沈佑义应下,沈之恒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一切计划得刚刚好,让沈佑义答应了自己的合作请求。
“多谢陛下体恤,那臣这就下去整理了。”
“嗯。”
“臣告退。”
沈之恒快步退了出来,刚出门打眼便看见了在殿门口等待的杨深。
此时的杨深,已经变得有些沧桑。
这他倒是不意外。
因为第一,他了解沈佑义,沈佑义安排这么一遭,就没想要杨深完成任务。沈佑义绝不会让一个知道很多秘密还手握兵力的人存在。
这从杨深做出陷害之事,便是开始。
只是杨深自己,没有想明白这一点。
而第二,潜藏在队伍中的鸢早就将杨深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了他。从刚开始的自信再到后来的执着和接受,以及其中的艰辛和波折,他都了如指掌。
“摄政王想说什么?”杨深似是注意到了身上的目光,抬眸看向了他。
“本王想说的,杨提督未必爱听。”沈之恒走至他的跟前,淡淡回应道,“毕竟有些事,本王比杨提督更不想它发生。”
杨深一听这话,脸都有些青了。
他知道沈之恒说的有些事,是女儿杨雨凝的这桩婚事。他还没嫌弃沈之恒是个徒有虚名、毫无实权的摄政王,沈之恒竟然嫌弃起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你……”
“让他进来吧。”
正在杨深还想着怎么回怼之际,大殿内传来了沈佑义悠悠的声音。那声音虽平静,但仍就让在场众人的心都咯噔一下。
“本王便不耽误杨提督面圣了。”
见状,沈之恒便先开了口。说完后,随即颔首示意,便从容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丝毫不给杨深还嘴的机会。
而杨深望着他的这副态度,气得头都有些发昏。但即使当下再生气,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先进殿面圣。
“王爷,如今看这杨提督,真真是风光不了多久了。王爷这番计划,实属巧妙。”
“属下当时还想不明白,陛下当初为何赐下这婚约,如今是明了了。当时还一堆人眼红、反对,好像王爷贪了多大便宜似的。”
这踏出皇宫上了马车,王珂那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他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拿出了个白瓷小瓶,倒出了两颗棕色的小药粒送到了沈之恒面前。
“当年他选择那么做,就应该想到有这样的结果。”沈之恒伸出手心接过了药粒,平静地垂眸看着,“没有完成任务,如今又有了皖国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不交出兵权。”
“就应该交出来,那本来就是他抢来的。”王珂不齿地皱了皱眉。
当年,林家没落之后,随着杨深升迁,林家近一半的兵力便给了他。剩下的,一部分被沈佑义使用创建成了暗卫组织和中央组织,还有一部分作为增援,派至边疆,给到了沈佑天的麾下。
沈之恒没搭话,只是抬手将药粒送进了嘴里。因为多说无益,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复旧如初的法子,杨深即使付出了再多的代价,一切也回不到从前了。
当年做过的事情,洗不清也赎不清。
包括他自己,当年事件里的所有人,皆是如此。
“让你备下的,可都备好了?”
“王爷,都备好了。”王珂点了点头道。
“明日一早出发。”
“是!”
沈之恒深舒了口气,垂眸伸手从腰间握住了那不算精美的荷包,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抚过,心间不禁溢满愧意。
这些时日,他一直忙着调查李育的事情,除了就寝,基本没在府里待着,生辰当日也是拒绝了所有邀宴和活动。眼前这生辰礼,都是生辰当日慕青时赶在自己出府前,匆匆忙忙系在自己腰间的。
而至于筹办昏礼的事情,自然更是抽不出什么精力来亲力亲为,一直都是让曼悦协调安排。
“曼悦那边可有说置办得如何了?”
“曼悦姑姑说,除了礼衣还在赶制外,其余的都准备差不多了。”王珂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提及月华的近况。
此次柔月楼事件,没有抓到黑衣人,也没有调查到除柔月楼和李育外,还与其还有利益关系之人。因此,即使疑点重重,月华等人还是被解了禁足,恢复了原职。
虽然一切看似如初,但只要怀疑的种子种下,一切便无法回到最初。
他作为沈之恒身边的老人,自然看得出二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像从前那般了。
“还想说什么就说。”沈之恒甚至都不用抬眸看他,光听他的语气便知他还有话憋着。
“王爷,其实近日送去的糕点吃食是月华姑姑做的。月华姑姑不让属下告诉王爷那是她做的,也不让属下说她来过,所以属下便未说……”
“嗯。”沈之恒并没有任何的惊异,淡淡地应了一声。
月华在他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那糕点即使他不尝,看那样子便知道是月华做的。所以,在王珂送来的第一次,他就知晓了。
“王爷原来知道……”看着沈之恒的反应,王珂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怎么又想着说了?”沈之恒抬眸看着他的窘态,有些忍俊不禁。
“因为属下觉得…月华姑姑做得这些,不应该像戏本子那般被隐瞒掉。属下一看到那些情节,便觉得心急和不解。想不明白为何人与人之间,做不到绝对的坦诚。想说什么就说,让对方知道最真实的想法多好啊。”
沈之恒收回了投去的目光,眼眸中的笑意尽散而去。
这么多年,不止是他了解月华,月华也同样了解他。他可以一打眼就认出那糕点是出自月华之手,月华也自然知道他一定会认出来。即使认不出来,吃上一口便也足以认出。
因为月华若真的不想被自己知晓,便不会做当年第一次做给自己的糕点,用一模一样圆形且没有任何装饰的造型以及一模一样偏甜的味道……
既是如此,还对王珂如此说,便是拿捏准了王珂单纯直言的个性,故意让王珂传话给自己听。至于听什么,自然已经不言而喻。
所以,变成如今这般,不是他们互相不懂对方的真实想法。相反,就是因为太懂,才让他越来越看不清。
“她若不想让本王知晓,那本王便不知晓。”
沈之恒的这番回答,王珂显然没有预料到。
虽说感受到了二人关系的疏离,但王珂了解沈之恒。月华只要没有原则性的错误,沈之恒便不会说什么。
当年,沈之恒被遣送离宫,先帝便派了月华一行人负责照料。虽封赏不少,但由于淑贵妃的离世以及之后先帝的不管不问,众人均都清楚了当下是个什么局势。
一个皇帝弃子,没有了可以依仗的人,甚至还与当今太子水火不容……
因此,有很多人便开始懈怠,甚至放肆了起来。私下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时不时传到了沈之恒的耳朵里。
‘他们既不愿在此,那就将他们都遣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听到这些的沈之恒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只是平静地将那些人都遣散了去。
最后留下来的,也就剩下了四五个人,其中便包括月华,以及一位与月华年龄相仿,名唤曲柳的女子。
两人有着截然相反的个性,月华热情健谈,而曲柳则是沉默寡言。但二人却有着同样的做事风格,认真务实、一心为主,在府上最难的日子里,撑起了维持运作的担子。沈之恒虽颓废,但这些都有看到。
因此,随着沈之恒重新拾起希望好好生活,府内开始逐步运作,她们二人便成为了沈之恒的耳目心腹,负责府中日常运作,以及府上的人员管理。
可就在一年前,府上发生了一场大火。
这场大火里,曲柳被困于房间,在火中不幸丧生。月华虽未伤及性命,但也在身上留了多处的烧痕。
经过核查,多方线索一致指向了皇帝沈佑义。
沈佑义与沈之恒,就像是两根绳子,随着年岁增长,有着越来越多的死结。但凡是沈之恒所珍视的,基本没留下几个。
林家便是个例子。
所以,沈之恒也是将这场大火的罪责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若说之前沈之恒是念及的是月华的悉心照料,那在那场大火之后,便又多了一份对月华的愧疚,连同无法弥补在曲柳身上的那一份。
这也就奠定了月华在沈之恒心中的地位。
只要月华不做出触及底线的行为,沈之恒定不会太过追究。
但是话说回来,如今沈之恒这般反应,他也能理解。发生了这样事,论谁都会后怕。沈之恒也是一样,输不起了。
“今日福满堂推出新口味糕点,欢迎各位客官前来品尝~”
正在此时,马车外传来的吆喝声,让沈之恒二人的面色均是一怔。
这是新消息传来的信号。
王珂在受到了沈之恒的眼神示意后,立刻让马夫停了下来,自己前去了福满堂,拎了一袋糕点回来。
“王爷。”王珂招呼着马夫继续走起来后,将糕点交给了沈之恒。
沈之恒颔首,默声接过,抽开绳子,打开纸包,从左往右数、从上往下数,拿起了第五块糕点掰开。
这是传递信息的暗号。
随着酥脆的外皮被掰开,一个被严实包裹的细小纸条掉落了下来。
随着被快速拾起打开,沈之恒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但眸子中却被染上了些许疑虑之色。
“王爷……是失败了吗?”
见沈之恒面色复杂,王珂有些忧虑地低声问道。他知道,这个纸条大概率是来自步寒烟。
“成了。”沈之恒一边说着,一边将纸条销毁掉,“但不是在濉城,是鸿城。”
“诶呀万幸万幸……”
王珂似乎并没有理解到沈之恒的疑虑,只是第一时间送了口气,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
“王爷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步寒烟曾经传来的计划中,是在相比于鸿城距离桓城更近的濉城,放出有关阿慧的消息,引诱沈佑天前去。
没有选择必经之地鸿城的原因,一是怕路途太远,中途出现什么差错。二便是鸿城临近京城,在鸿城行动,很容易引起京城内部的注意。
“他没有去濉城,你觉得是什么原因?”沈之恒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嗯……发现了那是个假消息?”
当年,阿慧随主而去的事情,沈之恒并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他和王珂两个当事人,没有第三人知晓。那么,就不存在沈佑天知道阿慧死讯的情况,也就不存在沈佑天会质疑那则消息中阿慧还活着的信息是假的。
若说沈佑天是察觉濉城可能有什么问题,那倒是有些可能。毕竟步寒烟是人不是神,即使再完美的局,也可能会存在被忽略的问题,让沈佑天察觉到不对。
“除了这个可能呢。”
“……没得到消息?属下实在是猜不到了…”王珂皱眉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
当年出事后,沈佑天浩浩荡荡地找过阿慧,不论是听起来多么不靠谱的线索或者多么细小的线索,沈佑天都有去找寻过。
所以若说之前的种种都是真的,那么如今这么一条线索爆出,沈佑天大概率是会知晓的。
所以没得到消息的概率,不太大。
“桓城前往京城,从休养消息放出到时候开始算起,走最快的路线,大抵就是这个时候到达鸿城。”
被沈之恒这么一提醒,王珂这才逐渐滤清,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啊…也就是说,楚湘王是一路不停,抄最近的路线进京!京城难道是要有大事发生?所以他没有功夫去濉城?”
“啊!这重伤修养又失踪就是被授意的,这样杨提督绝对完不成任务……”
“属下之前还纳闷呢,楚湘王那番身手,怎么会被重伤呢!这得多少人围攻,才能到这般地步……”
听着王珂这般说,沈之恒才露出了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只不过属下想不明白,若是想让楚湘王接替杨提督,那大可等这段风波过去,放出楚湘王平安回来了的消息,然后下一道旨,召楚湘王回京任职不就好了。”
“肯定不止如此。”沈之恒的眸色沉了沉,“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派些人手过去,务必把这个事情搞清楚。没搞清楚前,不要让他贸然进京。”
他了解沈佑义的行事作风,这若是稀里糊涂地进了京,绝对瞒不过沈佑义。那到时候迎来的,就不单单是杀身之祸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