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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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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行和我行于山间,本来我是要自己走路的,可是洛行说,我不知为什么像是累坏了,足足在榻上睡了一整日,睡到日落西山,而那时,他以为我再也不会醒来。于是他就一直背着我。洛行采药时,我就亦步亦趋跟着他,偶尔遇见什么生长在深山老林悬崖峭壁的珍惜药草,洛行会把我放在原地,说一句去去就回。

每次在我以为洛行遇到什么危险焦心地起身查看时,少年都一头乱叶枯枝或者跛着脚从远处走来。

日头渐落,终于,我顶着一片硕大的叶子,拿着喝水的水壶和装着吃食的盒子,站在树荫下不挪步了。

“洛行,如果你回不来了怎么办。”

洛行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日后采药,量力而行,而不是以身犯险,不然总像从前一样,落了一身伤。”

少年身着暗色青衣,长身玉立,风姿冰冷;鬓如鸦羽,眉宇漆深,面容皎洁,姿容似雪。我呆愣地看着他,起了爱怜的私心,我说洛行不要再去了,我想你平安无虞。

洛行垂眸,眼里像藏了两枚质地上乘的琥珀流连婉转,“嗯,就听阿衡的。”

“阿衡一定跟在我身边治病救人累坏了,等到身子养好,你离开吧。”

我心想洛行委实薄凉了些,我在人境这一年里,随他也算诊治过不少病人,看过人间疾苦,彼此之间,兴许是生了些信赖之心的。

可是洛行不说,我也该走了。

“洛行,等我好了,我就往东去。”

“嗯。”

洛行以为我是去凉国王都,殊不知我要去的是九川大泽的东南地界,昔日炎帝的王都,如今是神鸟重明族的驻地,到那时,重明家七殿下的生辰也该开始了。

我忽然感觉一阵乏力,心口开始一阵阵地发慌。

“洛行。”

我叫住他。

“你以后别跑这么远采药了,药虽好,山路难行,我走以后,若是你出了什么闪失,也无人知晓。”

洛行蹲在我面前,我顺势趴在洛行背上就准备下山,“好,都听阿衡的。阿衡要我平安,我平安就是了。”

雷声渐近,那天雷已不是能避开的了,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傻,让洛行就这样带我上山,若是他因此丧命,那我就是再长生,心里也是歉疚的。

“洛行你记着,病好以后半个月之间不可沾染病人,为了保命,自己就狠心一些先养好再说。”

“还有之前给你的那株神芝,我已经处理过了,你之后拿它给病人们熬水喝,病症即可痊愈。”

黑云压境。

一瞬间下山的路黑暗了许多,少年背着我,路很是不好走。然而他双手紧紧环着我的双腿,生怕识路不清把我栽倒下去。

“七月间,大风大雨总是很频繁,阿衡不要怕。”

洛行偏头,白皙的下颌就在我耳边。声音还是那样冷。

嗯,阿衡不怕。

我那时已大概猜测处那是专为我而来的天劫,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才几百年的年岁就迎来天劫,还是竭力想避开这一次的劫数。为神者,劫数过不去,那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我突然知道母后为何让我呆在羲和宫了。

本该平安的。

而不是像此时,我一人去死还不算,还要搭上一个无辜凡人的性命。

腾出一只手捏决画符,我俯在洛行耳边,我说洛行你记得长命百岁。

洛行你记得长命百岁。

霎时间,我从洛行背上挣脱摔下,少年诧异回首寻我时,早已被隔在一片雾中,洛行看不见我,在雾中喊我的声音也逐渐消弥。

我使了一个遁形术,把洛行送回去了。

下一刻,雷刑劈天而下,又劈在了我的背上。

我还记得那时洛行说,你的背伤成这样,怎么好得这么快。

那时候,我是耍了小聪明,用术法引着天雷到那山上去了,自己受了点不大不小的伤,虽说血看着吓人,实际只伤元气不伤根本。

这次却是结结实实挨雷劈了。

我倒在地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天雷不断在离城上空轰鸣盘旋,对老百姓来说,着实吓人,还以为上天震怒了。

顾不上皮肉绽开的疼,我一心想着不要死在这里,挣扎着起身就向注幽山最高处的崖壁跑。

神的天雷之劫素来有风卷残云倾吞天地之势,我被那风吹的寸步难行,那时,怎么都想着无人知晓我在这名不见经传的人境小城经历如此凶险的天劫,遂无人相救,遂就算父皇母后天上有知而来不及相救,那么我今日就结果在这里了。

俗话说绝处逢生。

想来嫏嬛师尊教了我那么多的法术,到头来敌不过天雷的来势凶猛保命要紧,只能一个劲地躲躲闪闪上注幽山的悬崖。

洛行,记得长命百岁。

一定要长命百岁。等我到了九重天,就向父皇求一个恩典,百年之后去冥府要来你的魂灵入神仙大道,让你永得长生。

到那时,你可以用鲛人制的长明灯挑灯夜读,穿天边彩霞一般的轻衣,若是想治病救人,那就哪天支个摊子,悬壶济世。

那时候,我就可以再见到你了。

我在,就不会让你消失在这世间。

在我活下去之前,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天雷一道道落下。

不是三道天雷,也不是七道,一道道落下,倒像是致人于死地的死劫。

一个招架不住躲不过,一道雷就劈在心口,霎时间觉得自己浑身剧痛,倒像是心撕成两半了。

我神识涣散,倒在悬崖边。

若是我从这处跳下去,运气好的话,就可召唤一片云,送我去九川重明地界。

我口中呕血,衣衫残破,大伤小伤一身,心膛也全是血,若是洛行见了,八成是会害怕的程度。

他本是不该救我的,他救了我,逃不过天道,我今日还是死在这里。

一瞬间百年种种为神的逍遥恣意想了一遍,还有我那远在苍梧山游历天下多年不知是否安好的父皇母后,和我那白发苍苍的嫏嬛师尊,小狐狸,白泽鸟和人面桃花心慈手软的小医师,然后我抱了些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气势,对着那狂风大作云雷滚滚的上苍道,“天地不仁,若我的死期就在此时,早些时候应该让我好好守在帝后身边尽孝的,数来数去,我也就活了三百多年,还没活够呢。”

话说完,我浑身剧痛,呕出一口血吐在衣襟上,身体轻飘飘的,从那崖壁上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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