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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春向晚->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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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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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已向晚,海棠初绽。
寂寞的宫廷里透着淡淡的香气,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的照在那花瓣上,也昭示着命运的悲凉。
月凝宫外妃嫔齐立,有的在侃谈但不敢倡、有的面露难色愁眉不展、还有的眼睛渠直的盯着面前的宫殿想窥得一二里头的人如今在做甚。
上等质帷幕翩翩,宛如仙人烟纱风中起舞。大殿内陈喻心如死灰、面上从未带过的悲愁此刻尽显。一双惨白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那双渐渐没有生气的酥腕。她淡白色的宫装上原本一尘不染,现几滴血渍预兆着刚才发生的不幸。蔺初昙淡白的梨花面容上,已无血色。她恹恹的看着这宫殿之上,蟠龙裘凤象征着风调雨顺。光彩夺目、富丽堂皇的如今又是谁在主宰。
海棠香气飘飘袅袅从外头袭来,陈喻不经打了个寒颤,望着如今垂危的爱人,生死执念已成过往,只祈求上天能给他一次机会、哪怕会折上他的性命。可惜,命已注定,错过的不再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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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您慢点儿啊,老奴快跟不上了!”
一略上了年纪且身材实在的老宫人费力的追逐着前边的女孩,看起来柔弱乖巧的公主没想到竟是个如此逆为的主儿。才从承恩殿里出来,一会儿功夫竟跑离了他十万八千里。
“您也不可怜可怜老奴这把老骨头,再跑可要散架咯!”宫人哀嚎道。
稳重沉着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柏公,不必追了,随昙儿去吧。”
墨兰上好的丝绸绣着雅致滚边雪白竹叶,头上在光下映得透亮的脂玉发簪,与其交相辉映。高挑秀雅的身材,双目宛似温柔乡,是蔺国太子蔺如恭是也。
宋柏听出了是太子殿下,长抒了一口气,缓缓就退下了。蔺如恭看向昙儿跑去的地方,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绕过几个宫道,穿过叠叠花碍,在一处离大殿极远甚至是偏僻的宫墙下停下。蔺初昙欣喜若狂的从若不仔细看是不会有破绽中的缝内拿出一张纸条,展开后上边写满了秀丽的字。一字一句,都是陈喻近来发生的一切,还有他想对她说的话。
看完后她愉悦的握在手心片刻,随后小心翼翼装进袖里,生怕被别人发现。蔺如恭不知何时已来到她的身后,悄无声息。蔺初昙一转身吓得快魂飞魄散,且伴随一声惊叫。她纤长的睫毛如受风寒的细枝乱颤,一双如灵珠般泛着玉光的眸子瞪圆了一圈。
“皇兄!你快把我吓死了!”
蔺初昙内含愠气的轻轻拍着胸脯,恶狠狠的给了蔺如恭一大眼。
“快说!是不是又是陈国那个小二皇子给你写信了!又写的什么,给来我看看!”
他做势要抢,蔺初昙一弯腰就从他的臂弯下快步逃离了。边跑边用秀气的声音喊道:“才不要告诉你!”
“小气鬼!”蔺如恭愤愤道,却也拿她没办法。这女儿家家的事情,本不该让他操心。奈何自己妹妹偏偏心悦陈国二皇子,心里总感觉是要有一些事情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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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风和昌,清风朗朗。
过几日便是各国谈和的重大日子。其中权势最大也是兵力最厉害的当属于势均力敌、所向披靡的——陈、蔺两国。
蔺国上下大小内宫分工明确,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诸多事宜。蔺初昙虽不涉朝政,但从皇兄口中也得知了此事的利害行。
“成则和,破则裂。”这是蔺帝的原话,这威慑着一切的言语,象征着战争会是在紧张时刻中一触即发。
对着精美绝伦的铜镜中是一张凡尘少有的面庞。脸若白玉,淡淡眉毛下轩着澄澄双眸,鼻较常女较为高挺,粉嫩的嘴唇泛着娇嫩晶莹的颜色,勾起的弧度伴着耳垂下的明珠尤为娇艳。若月华倾泻的发丝自然垂落,婀娜的身形浅浅搭着浅淡细纱绸衣。无笑时,淡淡忧郁气质散开,宛若水中飘零之花,涟涟楚楚。
只见她用那一双似透明的皓手打开珍藏的匣子,抚摸着那一张张陈喻写给她的信。从歪七八扭到字字如刻,陈喻也如年如岁一般增长,蔺初昙遥望神思,很难想象儿时的他如今已成何样貌。
红颜绿裳,妆容浓艳。几抹红唇做汉宫飞燕旧风流,缠头锦,鬓头酥,舞腰肢温更柔。轻移莲步,步步生辉。
蔺帝神色痴迷的望着这些他国送来的舞女,每一个都容貌甚佳,甚得帝心。他大口饮酒,醺醺的醉倒在龙坐之上,几位舞女便簇簇涌来,一时之间各种香味乱迷。
自胜战以来,蔺帝便已不愿再顾朝政,有大臣实在担忧递诉书惹怒了蔺帝,乃至被罢官。从此便无人再敢发言,只能睁只眼阖只眼,任其发展。再看那太子只识读文写字,武不能。默叹这蔺国恐怕是要走向不可预期的方向。有些大臣早已偷偷转了心意,向了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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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的各国君臣在盛旗重鼓中踏入了蔺国的土地。金顶朱璧,甬道脊上一条条蟠龙飞舞,鳞爪张舞,双须似动,仿若鲜活现世,不得不叹蔺国工匠之传奇。跨出甬道,再度呈现的是重檐屋顶琉璃门,青绿遮掩中掩藏着宫殿,宛若寻宝。蔺国宫人们朝各路王上大人瞟以各种神色,有鄙夷的意味。
远方传来了编钟的声音,悠扬而清远。此刻的人群中已消失一人,却无人发现。
大家陆陆续续的入了殿,坐在了蔺帝安排的位子。蔺帝空扬的眼神如大赦天下一般望着底下的人,嘴角扬着不明意味的笑。
昙花树下站着一抹玄色背影,瘦雪霜姿,闲淡优雅。陈喻背对着蔺初昙,她一步一步的靠近,还临着几步却怯住了。不是胆小,而是不知该怎么面对长大后的他。陈喻忽而转身,一双宛如天山之巅池水的眼寒寒透进蔺初昙的眼。头发以玉簪束起,但难免还是有散落在风中飘零。鬓如刀削,面若惊鸿。他没有笑,却饱含笑意。
陈喻看到了那一身碧罗纱,茵茵一如嫩芽新蕊的蔺初昙,不经也感慨万分。匆匆岁月,都将他们刻练成了该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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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载歌载舞。
蔺帝酩酊大醉,不时的挖苦羞辱底下的在座。宋柏在一旁可谓是胆战心惊,这样的形式不知是忧还是福。蔺如恭终是担心父王的身体,上前劝其回宫。蔺帝这才想起自己乃一世帝王,在此地当着众人面如此,有损权望,便吩咐蔺如恭安顿好一切由宋柏等一众宫人搀扶着下去了。
这些种种所举,大家皆看在了眼里。
“这就是你的闺阁?”陈喻站在窗边发问。
蔺初昙踩着轻悠的脚步走到他的身边,指着西北的方向,“是的,你看!这棵海棠树。”陈喻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一株茂密青绿的树茁壮在这座宫殿之外。几颗花苞似在蕴藏力量,等待某一天惊艳众人。“我名为初昙便是因它。”她盈盈一笑,奔腾的月光落在脸上也顿觉失色。陈喻怔在原地,没有言语,只是痴痴得看,“月华殿”之名大约也因此而来。
“人间四月的时候便是绽开的时候,虽已向晚却饱含着春季最后一丝温存。我出生的时候刚好是海棠花开…”
“陈喻!”蔺初昙声色稍大,惊醒了陈喻。届时他才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像小时候他弄坏了蔺初昙的小木马神情一般,可怜又呆呆。蔺初昙捂着嘴咯咯笑了出来,素手纤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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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了!走水了!”一名小厮声嘶力竭的奔唤着,原本干净的脸庞上染上了大片灰屑。
安寿殿内蔺帝正在酣睡,并不知晓危险正朝自己一步步逼近。
屋檐梁柱坍塌在一瞬,曾经因它而庇护的一切倒在了烈火泱泱中。火如猛兽般不受控的吞噬着它所经过的地方,匠人们曾引以为傲耗费了半生乃至一生的杰作,在此刻全部化为乌有。
蔺如恭不顾一切的想要冲进安寿殿却被将领们硬生生拦住,蔺帝在火光里生死未卜,但明了的人看得出几乎已无生机。不消片刻,整个安寿殿已成过去。蔺如恭跪倒在地,歇斯底里痛彻心扉的无声在心里滴血,血丝遍布两只眸子。
其实他的心里早有答案,今日之痛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蔺国各所大殿之内皆有精密的防火系统,火势滔天,是绝不可能的。系统之内只消一个示告就会有大拨人马前来救火,怎会有如今之控制场面!小人在暗,他在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听到诺大声势的蔺初昙赶来安寿殿前,看到在地上的皇兄和眼角的泪痕隐约就猜到了一些。蔺初昙捂住胸口不敢相信这眼前的一幕幕,戳心的绞痛袭来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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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蔺初昙醒来时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一阵木头的清香,她挣扎着起身哆哆嗦嗦的摸向远处,却被一双温热有力的臂搂进了怀中。
“这一切是梦吧…”她哭啜着,任其眼泪流干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喻慢慢松开她,斯条慢理的点亮一盏灯烛,再走到她的身边。她怔怔的看着他,乌黑的头发挽金冠,剑眉下一双眼不知是悲怜还是惋惜。
蔺初昙起身就要往殿外跑,还未到光明之处就有宫人推开殿门,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周遭的一切,虽然还是之前的样子却早已物是人非。一阵锁链的声响从她的左侧传来,转头看去蔺如恭身着铠甲一如蔺国勇将,只是铠甲之下的血滴落在地板上,与这地板上的龙纹融为一体暴露了他处于劣势。
蔺初昙向皇兄的方向冲过去,几滴泪从她脸颊上划落。
“皇兄!”
看守蔺如恭的陈国兵将要拔出武器挡住,却被陈喻示意停下。
蔺初昙紧紧抱住蔺如恭,殷红的血染侵染了她的雪裳,大片大片的血花绽开,触目惊心。蔺初昙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擦着蔺如恭嘴角的淤血,大瓣的眼泪滴落在战袍之上。
“昙儿…皇兄尽力了…”蔺如恭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满是鲜血的手从蔺初昙的脸庞处砸到地上,她哭喊,天地之间仿佛承担了这所有的悲哀,凄凉的哭嚎在月华殿中不尽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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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
蔺初昙愤怒的把婢子端上来的粥砸在地上,她三天未进食了,这句怒吼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本着毕恭毕敬态度的婢子好心端来食物给这亡国公主,不领情就不说了,还闹公主脾气,于是婢子大叫起来:“你还给我们闹呢?你以为你还是公主呢,蔺国早就被灭了,在这逞什么威风呢!要不是太子殿下念着你,没杀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的好好的吗!”说完白了她一眼就砸门而去。
届时蔺初昙痛哭起来,她恨自己的无能只能躲在这里痛哭流涕。宫中失火,父皇惨遭不测,皇兄因国而亡,想起这些种种都让她痛不欲生。
沉思之间,陈喻不知何时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直到蔺初昙说了句:“进来吧。”他才敢走到她的面前面对她。
“初昙,我…”
陈喻刚要说什么就被她打住了,蔺初昙将垂落在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浅浅的笑意试图掩盖忧伤。
“陈喻,什么都别说了。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是知晓的。”她长舒一口气,“只是我失去了亲人,这是我永不能忘的。”
“初昙,事已至此只能继续朝前看,放心,你还有我。”
这一句“放心”,一旦拥有了承诺的重量,无论在多遥远的未来都是可即的现今。蔺初昙螓首遥望,一张优雅如画般的男子面庞竟令她感到一丝不安,他的眼中总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想看清楚这玄色之池里到底暗藏何种玄机却也只能远在一旁观赏,不知不觉人就会被这种不知名的力量所吸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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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
陈令夫抓起手中的折子一把摔在白玉地板上,眉间的褶子久久不能释怀。身在一旁的陈喻看到父王如此动怒心中俱是一惊,感到几滴冷汗在背后直流。
“父王,这是…”陈喻看向平日里最敬爱的父王,一直以来他对他都是谆谆教导,从来没有看到他这般发怒过。
陈令夫双目紧迫的冷光落到陈喻的身上,一种无形的压迫使陈喻定在了原地。陈令夫踏着坚硬的脚步朝他逼近,目光似刀一片一片刺进他的血肉里,令他疼痛。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当了太子权势滔天了?”
陈喻连忙跪下,低垂着的目光四下慌乱,“父皇,儿臣从没有如此想过。”
紧接着一巴掌无情的甩在他的耳边,一道红印久久不能消散。
“亡国之女你竟敢藏进宫里!是不是等我死后你还要纳她为妃啊!”陈令夫怒吼着,此时心悸突犯疼痛使他紧紧捂住胸口,不久便倒在了地上。陈喻这才反应过来,狼狈的从地上撑起立刻叫门外的侍从传唤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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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紫色的宫装,几粒圆润的珍珠绣在其间。宽大的服裙逶迤其后,罗纱随风舞动。云鬓间随意挽起秀发,斜插云步摇,更多了几分蔺初昙本有的气质。
仔细想了几日终究是没有清楚这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回想整个脉络但也觉得始终是有迹可循的。若要找到其中的规律,还需要有人指点。听这里的婢子所言,失火那一日蔺国上下大乱,火势非人能控制。各小国便趁其作乱,一言不发就要称王称帝。蔺如恭带着这殿内仅有的兵力与之抗衡,但由于各小国纷乱其又不善兵法,最终被当作囚犯打伤并送进牢笼。后来是陈喻孤身一人护住蔺初昙且杀出一条血路,以一敌百的势力才将这局面控制下来,一统天下他做了功不可没的贡献。也就此受封他为太子。后来陈喻还将蔺如恭救出带到她的面前见了最后一面。蔺帝从前就常教导蔺初昙输了就要看清楚自己的局势,不能硬来,否则伤亡的还是自己。
“景也还在,只是物是人非。”蔺初昙看着这从前的宫殿,除了安寿宫一切皆还如初。只是当时的人已非当时之人物。顿觉惋惜。
玄衫云袖,一拢锦绣纹样。陈喻低垂的眼眸缓缓坐到蔺初昙的身旁,微风吹过,几缕木香使人沉醉。
“这件衣裳还是你穿着最好看。”陈喻眼含笑意,欣赏的望着她。陈喻淡淡莞尔,看不出是悲还是喜。
“怎么了,还是不能好受一些吗?”他脉脉的眼中饱含炙热的关心,陈喻握住蔺初昙纤嫩玉手,温热的暖流从指尖传遍蔺初昙的心头。墙头鸟雀啁鸣,欢快的气氛打破两人内心的隔墙。
“陈喻,”蔺初昙头一次大胆的看向男子,内心毫无掩埋,目光清澈如黑白山水,“你的好我会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