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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霜色琳琅-> (25)一日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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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日相处
- 这会花厅内的雕花大圆桌上已经上齐了菜,一家子人坐下其乐融融地吃完接风宴,随后移步到内堂边喝消食茶边聊天。
申理槐询问了自己师父董茂林的近况,唐蔓则很是关心谢霜予一路过来舟车劳顿是否休息好,唯独小不点申钦梅一反常态也不咋呼,安安静静地跟着吃饭喝茶,时不时偷看两眼谢霜予。
“当年我离京时你比钦梅还小,每天都等在师父下朝出宫路上,缠着师父讲当天议事的内容。”
“那会祖父不同意我将来入仕途不给我讲,还是您跟几位师叔师伯偷偷拿了祖父的象笏给我看。”
谢霜予附和着提起陈年旧事,面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怀念。
“还有你围幕师叔养的那条大狗,凶得很,除了你围幕师叔不咬,董府上上下下都被它追着撵过,是......是黑狗来着吧?”
“我记得是围幕师叔从东市抱回来的‘金狮子’,还是东洋人卖给他的。”
唐蔓听着两人说话,不时被逗得偷乐,只觉得这师侄女实在有趣。她本以为京城来的小姑娘都是恬静样子,闷闷的不大爱走动,没想到谢霜予与她想象中的形象相距甚远。
这样多好,鲜活又肆意潇洒。
“对对,是叫‘金狮子’。唉,太久了我都记不清楚了。”
申理槐笑呵呵地给唐蔓添茶,让丫鬟去取厨房里的奶酪分给两个小辈。
“你还给‘金狮子’讲过《相和》,想让它改邪归正,结果它不听你就骂它朽木,那样子跟师父简直一般无二。”
“我还给自己的布老虎跟木头小人开过学堂,叫来师叔旁听,讲了一下午,不讲完就不让走。”
吃了块盘子里裹满坚果碎的奶酪,谢霜予用茶水消解那过甜的口味,就放下了银叉。偶然瞥见身边小孩的点心盘已经一扫而空,她友好地把自己那盘推过去,顿时收获对方闪闪发亮崇拜又感激的眼神。
唐蔓皱眉盯住申钦梅,小丫头俏皮地对着她吐了吐舌头。
“如今师父还是不同意入仕途的事吗?”
“自然还是不大同意,但总归愿意跟我讲讲政论了。”
从刚才的那些对话里谢霜予敏锐地感觉到些试探,好在她出来前有做准备找了董府待了有些年头的下人问话,不然就露馅了。但有关个人仕途谢霜予还是只能顺着申理槐的话胡说八道,因为早在两年前董奉敏就出去周游列国至今未归,她无从得知现在董奉敏对朝堂是否还有意向。
“再有几年你够岁数能参加春闱的时候就去试试,考出些东西给师父看,没准他老人家就能改变想法了。”
谈到自家顽固的师父,申理槐安慰起谢霜予。旁边唐蔓看到申钦梅打起哈欠便起身带着她先行离开,留这伯侄俩叙旧。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申理槐看天色不早便差人送谢霜予去往那处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小院,帮她收拾东西安顿下来。
纫秋带着抚川去吃饭还未归,就由州牧府下人先侍候着谢霜予。
等自己人回到身边,那些州牧府的下人离开,走进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卧房坐到铺着软褥子的长榻里,她终于放松下来得空复盘。
从短暂的接触中谢霜予发现申理槐似乎和她所了解到的不大相符,董府下人说申理槐当年和董茂林由于意见不合时常争吵,他在学堂里也不是很受欢迎,而且独来独往总给人感觉阴沉沉的。
要么是他成婚后为了迁就妻子改了性子从阴暗学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要么就是他非常能装把所有人都给骗过去了。
且等明日再看吧。
出门在外对于新床铺还不太适应,即便吃了安神缓肺的补药谢霜予还是挣扎到半夜才生出点困劲。好在第二日没有什么要紧事,唐蔓来看过听说谢霜予还在睡,就把翘首以盼的申钦梅给拉走,好让她安心休息。
“早膳还在厨房温着,等奉敏醒了随时都能去取。我今日还有事,就先走了。”
唐蔓叮嘱纫秋照顾好自家主子,又对申钦梅一阵耳提面命,日上三竿时分终于出门。
于是谢霜予醒过来时偌大个州牧府变得静悄悄的,只剩下自己跟隔壁院子里逗锦鲤的申钦梅。她想了想,带上些小玩意来到了申钦梅的渠锦院。
虽然谢霜予不太会哄孩子,但好在纫秋深谙此道,还有跟着的抚川在,申钦梅几乎是第一眼看到黑衣佩刀的抚川就立刻沦陷了,一口一个大侠地喊他,弄得抚川不厌其烦。
陪着申钦梅玩了整个上午扮演行侠仗义的侠客的游戏,三个人均是精疲力尽。可是小孩的精力似乎永远也用不完,才睡了不到一时辰的午觉,申钦梅直接大胆地找上门来要继续。这可把三个人愁得不行,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州牧夫妇大清早就前后脚离开家出门去了。
抚川暗含哀怨的眼神投向谢霜予,在获得许可后他提起轻功直接窜进树冠,任申钦梅在树下怎么撒娇耍赖也不露头。
眼看小丫头就要气哭,谢霜予赶紧迎上去把她抱起来试着轻声哄:“师伯说你喜欢捏泥人,姐姐陪你去玩陶土好不好?”
一听陶土,申钦梅果然不闹腾了,她装模作样地擦擦还没挤出来的眼泪,搂着谢霜予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得十分开心。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比唤梅唤桃唤柳都好!”
看见树底下自家主子抱着小孩往院子边角走,抚川翻下树跟着,纫秋则和申钦梅的丫鬟留在原地一块收拾一片狼藉的内院。
在郁郁葱葱的院子边角有座精致的小阁楼,推门进去里头一层是个宽大的手工台,往上看隔着二楼栏杆,木质阶梯蜿蜒向上直达个书房一样布置的空间。
申钦梅拉着谢霜予在手工台边上坐下,十分娴熟地替她绑袖子,然后去水缸里舀水,铲陶土,动作有模有样。
“你这是跟师傅学过?”
“嗯,我自己找的老师。”
谢霜予随着申钦梅围绕那小小的手工台忙碌,在她的指点下捶打陶胚,再用工具塑形。那些形制各异的竹刀谢霜予分辨不出用处,放到申钦梅手里倒是各司其职,看着顺手极了。
投入到制作之中,原先毛毛躁躁的小丫头身上浮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稳重,谢霜予饶有兴致地看着,时不时帮忙递工具。
“师父说等我陶俑能捏好了就教我烧瓷,到时候这里会建起来个大炉子,我就也能烧青瓷了。”
“你要当匠人吗?”
弄了会两个人手上都是泥水,还好有抚川出门打水,让两人及时洗干净了手。
谢霜予掏出帕子给申钦梅擦掉脸上的小灰点,听她兴致勃勃地向自己讲她的远大志向。
“我以后要当这座城里甚至锦朝里最有名的烧瓷工匠,以后别人都得叫我大师的那种!”
“是吗,这么厉害。”
院子外头太阳下坠映照漫天烈霞,收拾妥当申钦梅又来了兴致想拉谢霜予去前堂找父亲,给他看她和姐姐一块做的最好的陶俑然后一块用晚膳。
那只小手暖烘烘得蜷缩在谢霜予掌心里,让心中泛起些许酸涩的情感。
小姑娘被她父母养得很好,即便在崇仕重农,轻工抑商的锦朝也能毫无顾虑地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她这么小就有了那么大的目标,那么这一生,她都会过得相当充实的吧。
谢霜予对这个小孩有点羡慕,安静地听她继续说。
“本来城里的瓷匠都不收女徒弟,就我师父愿意教我。他说会烧青瓷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人愿意学,他就愿意教。”
“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一个女娃不读经书不学持家反倒天天跟工匠学烧瓷是离经叛道,但那又怎么样,我早晚会让大家家里都摆上我烧的瓷器,我还要把瓷器卖出锦朝去,让所有人都认识青瓷。”
申钦梅絮絮叨叨说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和姐姐待在一起的时候格外放松,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竹筒倒豆子那样全都倾诉了出来。
等说完再不好意思地抬头,却惊讶地发现谢霜予只是笑眯眯看着自己,投来认可的目光。
“钦梅,你很棒,也很勇敢,别听别人怎么说的,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就足够了。世人对士农工商这样的排序本就不对,无论哪一种都是支撑这个国家运转不可或缺的部分。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衣食住行无论什么地方缺了工匠是绝对不行的,钦梅,你选的这条路很重要。”
或许是扮演董奉敏太过入戏吧,换做平时她肯定不会多说这些。
彼时的小姑娘还不太能明白谢霜予在说什么,只会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她,也只知道她在告诉自己这份选择没有错误。
这一点小小的认知在申钦梅心里留下的不止是被认可的喜悦,还有往后在漫长岁月里支持她踽踽独行的温柔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