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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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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事太监把人送出去几步就回去复命,寂静宫道上只剩他一人,好在还有宫灯能照明,梁珂敛着眼睑慢慢走着。脚下的砖头路早被修缮过,可他仍然记得半道上那块凸起的砖头在哪。循着记忆避开,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已经变得平坦。

姐姐还活着时皇帝封他做了巡检官,专门为皇宫侍卫司押送必要的物资,能时常入宫探亲。当时他十八岁,是第一次走这条道。

兴奋又紧张,半跑着去见姐姐和刚满周岁的小侄儿,结果被绊得摔倒在地,下巴划了个大口子。

然而物是人非,他连姐姐最后的血脉都没保住,自然也无颜面对父母,于是就这么在京城里形单影只地活着,时不时去寺院为已逝的亲人上香祈福。

皇城内乱时有叛贼想抢夺西郊的粮草库,梁珂身为在职的巡检官自然拼死抵抗,等他脱身来到皇宫外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听说三皇子为二皇子所杀,出去搬救兵的五公主来迟一步,顶着身死的风险和已经占领大半京城的叛军交锋。

一场宫变,京城里血流成河,兄弟手足相残,先帝子嗣最终只剩下了那对姐弟。

梁珂想着往事,不知不觉走到宫门外。看着远处万家灯火,他脚步不停,向城边走去。蚉柔念旧情保留了他粮官的职位,但现在只是给驻扎在京城附近的玉翎军送粮,无召再不能随意入宫。

新帝继位重整玉翎军编制扩增了几个营地,相关的职务眼下都是正忙的时候。

从前他觉得这样也好,即有理由不回珍榕,又不必睹物思人。

早些时候父亲母亲最后一封家书寄来,说珍榕城里突发时疫但有朝廷帮助且已经寻到神医医治叫他不要担忧,专心辅佐三皇子。

梁家本就是三栏州的世家大族,名望颇高,出了时疫这么大的事肯定要首当其冲去帮助百姓,梁珂本来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可之后一年半的时间里他的家书再没收到过回应。

于是,梁珂上书请求先帝准假,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宫内迟迟没有消息。他要守着姐姐的骨肉,只得耐下性子等待,结果就只等到场突如其来的宫变。

现在所有事情都结束,太后又似乎是个念旧情的人,因此梁珂斗胆请求太后帮忙,派人去寻一寻那些亲族,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眼下这事有了点眉目,他也能放心些了。

......

走出那压抑厚重的宫门,谢霜予心中放松下来,她抄近路回到公主府安排起大小事宜。这次南巡她打算只带上纫秋跟抚川两个可信任的,届时就算发生什么变故,轻装便行也好快速撤离。

另外等她走后,公主府里由管家王有福统管上下,走之前她留下口信让管家走黑市变卖宅子密室里那富商留下的奇珍异宝,也借此机会试探下此人是否忠心。

从皇宫回到府里又磨磨蹭蹭过了几天,天气回暖后谢霜予吩咐府里仆从打点好一切事务抓紧时间踏上了南巡的道路。她和纫秋坐在马车里,由抚川驾车,霍栩和其他选出的玉翎卫成员则装扮成一般的家丁围护着马车缓缓前进。

这次南巡知情的人甚少,谢霜予主张低调,好让贪官污吏没有准备。因此一行人装作出游的富家千金的车队,沿官道走向锦朝最南端的土地。

出了京城西南边的围郡,车队分成了两股。谢霜予继续原定的道路,霍栩则直接向着中州进发。

不知道是率领朝廷援军的将领办事不利还是有其他隐情,被反叛军占领的地方竟然从乌灵郡逐步扩大,短短几天就要覆盖到半个州的范围。

这一消息让朝堂内的大臣们隐隐不安,于是谢瑾瑜在谢霜予临行的前一晚又特意将她召进宫说了此事。

于是谢霜予决定缩短路程,另外让霍栩提前离开。这也是丞相卫玉海的意思,她与霍老将军认为突发的起义事出蹊跷便要求霍栩先一步去打探些情况以防万一。

退朝后众臣子三三两两边谈论着方才朝堂上的事边往宫外走,有的面露担忧,有的愤愤不平。

原因无他,本该出现在每半月一次的朝论上的长公主竟然没有露面,朝臣们面面相觑,而后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朝论始于谢霜予的曾祖父,专门用以商讨民生、农事与节日祭祀相关的事务。

在过去自长公主殿下开始参政的这几年里,就算她宿在花楼里彻夜笙歌直到天明,只要第二日是朝论她就一定会穿戴整齐上朝,从没迟到或是缺席过。

谢家对子嗣的约束并不算严格,但要求所有的皇子皇女无论何时以天下黎民百姓为先,以民事民生为第一要务。

这样的思想当然在长公主殿下的思维中根深蒂固,故而朝臣眼中的她可以纨绔,可以放浪形骸,可以把所谓皇家颜面抛在脑后,但唯独不可能违背祖训。

然而谢瑾瑜的说辞让所有人大失所望。

“八月就是迎风节,届时锦朝各属国以及盟国使团都要进京觐见,如今三月过了一半,接待的计划连个影都没有。长公主这时候出去,先不说这些个事能否准备完,若赶不回来岂不落个我锦朝待客无礼,目中无人的说法。”

“现在正值新帝登基稳固朝政时期,她作为陛下唯一的长姐竟然也不想着帮衬,跑出去游玩,真是,唉。”

“前些天丞相府的事陛下可有耳闻?还以为长公主殿下改过自新了,没想到还是那老样子。”

“那个乌灵郡的事还没解决,日后闹大可怎么收场?”

听着下首众人的议论谢瑾瑜掩藏起眼底的满意,靠在龙椅上摩挲着手下栩栩如生的龙头。虽然太后和他都认为谢霜予没有多大威胁,他依然要尽快获得所有人的拥护把这个位置彻底坐实。

到时候就算谢霜予能活着回来,她对自己来说也就像拔了爪子的猫,半点风浪也翻不起来。

若她真能不小心死在南巡路上,他也会风光大葬这位皇姐,用她的愚蠢来衬托他的勤勉,用她的荒唐来衬托他的清明。最终无人会在意谢瑾瑜如何登上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只会歌颂他的政绩让他流芳千古。

思绪回拢,谢瑾瑜为“贪图享乐的长公主”辩解几句,挥手示意朝臣们安静下来,开始商议迎风节的使团接待事宜。

显然年仅十五岁的幼帝此举再度激化了臣子们的不满,于是才有了下朝时那些人的义愤填膺。

转出宫墙走上车水马龙的长街,卫玉海吩咐侍从赶着马车回府,独自在街上散起步来。

正走着,她身边靠过来一个魁梧的身影,低声跟她交流。

“当真要帮长公主?你也不怕被反咬一口。”

来者正是霍楷,他告假在家没去上朝,接到卫玉海的传书就立刻前来赴约。

“太后和皇帝早晚靠不住,你不信她总不会不信我。”

“我留好了退路,大不了就是流亡,有什么的。”

那晚密谈,她看到了谢霜予眼中的决心,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已经初具帝王威严。加之埋在宫里的暗线挖出来的那些蚉柔做的陈年旧事,还有皇帝血脉问题,多重原因捆绑之下让卫玉海最终下定决心。

“行,我们老一辈的人谁不是跟在先帝身边闯过来的,我用得着怀疑你么。”

霍楷拧开随身带着的酒囊十分豪爽地灌了几口继续说。

“我说你这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呢?你把霜丫头送出去,这不是给那帮穷酸玩意留机会么?你瞅瞅都咋编排的,真是不像话。”

十多年前在谢霜予还是个小孩的时候霍楷教过她几天功夫,彼时小姑娘极高的悟性让他甚至产生了倾囊相授的想法。不过后来那贵妃把人求到了自己膝下教养,天天让小丫头学些之乎者也,权谋之术,习武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惜。

街边摊贩正是叫卖得起劲的时候,人来人往热闹得紧,卫玉海在梨摊前停下挑了几个,付了钱拎着梨继续往前走。

“她只在朝堂上说些高谈阔论没用,我需要她去亲眼看看她父亲还有先祖留下的河山,亲眼看看锦朝的百姓究竟生活的怎么样。高处站得久了难免会失去方向,只有真正亲身体会过才能不失了本心。”

“不求她能做得多好,但求对黎民百姓无愧。”

“小子浮躁,出去磨磨性子也好。”

登上一段上坡路,卫玉海提着梨明显有些吃力,走一小段就得停下休息会。旁边老当益壮的霍楷见状哼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梨子放慢了步伐。

磨磨蹭蹭到了坡顶上,两个人不约而同驻足,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处更加繁华的市集。那里人声喧闹,车水马龙,正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不知道多少年前他们也曾意气风发举酒立誓,要开创个人人安居乐业的盛世。如今心愿未了,故人已逝,自己的身体也要撑不住了。

好在火种不熄,他们能薪火相传。

“你可真是老喽,走这么几步都不行。”

霍楷抱胸站着,手里是个啃了一半的梨。

卫玉海偏头去看,发现霍楷额角也有不少汗珠。

“是老了,这些事还是得交在后生手里。”

挺直腰背后又歇了会,卫玉海当先往下走,霍楷啃着梨跟在她后面。

“我看还得再历练。我们家叫霍栩的那个臭小子,嘿,一点脑子不长,空有身力气武艺顶什么用呢。让他出个计策可难死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要都像他这样,怎么好的了。”

想到自家的傻侄子,霍楷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只盼望这回出去霍栩能跟着谢霜予长点智谋别再傻乎乎地就会攥拳头。

“是,但也别太急功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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