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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林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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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头戴幕篱,风撩起纱帐一角,唇瓣嫣红胜过晚霞,像是被人狠狠疼.爱过,偏偏一双眼眸清冷如雾,叫人生不起半分亵渎的心思,只觉得风再大些,她便要踏云而去。

宴会上匆忙一眼,宾客们只看见美人窈窕轮廓,怜惜她恐怕不久就要被汝南王糟蹋,香消玉殒;后来听见林家夫妇所言,怜惜变成鄙夷,觉得都是她在惺惺作态;如今正眼瞧见了人,那些肮脏的揣度散得一干二净:如斯冰玉般的佳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下..流之事?

众宾客愣着不做声,林韬与梁氏也措手不及。林韬率先回神,面容冷厉肃穆:“之前宴会上就不见你,你去了哪里?”

林嗣音似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到,身形有些摇晃,雪芽、玉露二人连忙一左一右将她扶住,雪芽按耐不住,解释道:“郎主,四娘子宴上犯了旧疾,出去透气,四娘子临走前,特意让人传了话给您。”

林嗣音轻声道:“雪芽,不要说了,是我身子不好耽误了事……”

雪芽却越说越激动,索性撩起裙摆,“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四娘子,您身子弱气不得,奴婢咽不下这口气,让奴婢说。出来的时候,四娘子裙子上不小心沾到茶渍,恰好马车里有套衣裙,奴婢便扶四娘子回马车换衣裳。四娘子服过药,又在马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时辰。郎主,您要罚,就罚擅自作主的奴婢吧!”

她早就看不惯林府做派,九曲、碧霞都是从小看林嗣音长大的人,对林嗣音忠心耿耿,做事也尽心尽力,怎么一进林府就处处犯错?雪芽做事莽撞了些,却一根筋认死理,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四娘子那样温柔善良的人,都被逼得不得不反抗,可见林府对她有多苛刻。

要不是四娘子事先察觉,如今躺在这里的,是不是就是四娘子?

林嗣音露出无奈又感动的表情,握住雪芽的手,想要将她扶起来。然而惧怕林韬的威严,不时看林韬两眼。

世家虽以高风亮节标榜,可谁家宅院里没点腌臜事?在场的宾客都是人精,不必点破也能看出林家偏爱嫡长女,而不亲近才接回来的嫡次女。

如此,看林嗣音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悯,要说她是庶出,还能解释她为何不受宠爱。可明明是一个母亲生的女儿,怎么落得截然不同的待遇?

“可女儿也是冤枉的。阿爹阿娘,女儿就是出去透气,谁知道会晕倒在路上,醒来就在这里。阿娘……”

若非梁氏紧紧捂着林妙云的嘴,林妙云真恨不得当场与林嗣音撇清关系,告诉在场的人林嗣音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孽种,但她当然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爹娘前脚才想把林嗣音许给汝南王,后脚林妙云就莫名其妙跟汝南王搅到一起,没有林嗣音从中作梗,林妙云一点不信。她还去换了身妃色衣裙……林嗣音不知道她最喜欢穿的就是妃色?模仿她做什么!

“好了。”

就当众人各怀心思,思忖着要不要帮腔两句时,有人先开了口。

汝南王摇着他那掐丝鎏金折扇,嗤笑一声,“一个二个的,当本王这儿是集市不成?是不是还要本王腾间宅院来让你们吵?”

苑内霎时无声。汝南王恶名在外,视人命如草芥,还被林家这么愚弄,保不准要发疯。

林妙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反抗的,是暴戾凶狠的汝南王。她裹紧披在身上的外衣,搂着梁氏,吓得花容失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林韬心里也没底,头回觉得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实在蠢得可笑。然而这事来得巧合,总不能承认自己原本准备把林嗣音送给汝南王不成?他斟酌词句,“王爷,小女自小天真娇憨,宴会上吃了些酒才做出鲁莽的事。云儿,还不快给王爷道歉?”

林妙云哪敢与汝南王对视,双腿在发抖,还要靠梁氏扶着才没晕过去,颤着声音道:“我……”

汝南王根本没看她。

野狼一般尖锐的眸子,一点一点从林嗣音身上掠过——谦卑而微微弓起的身子、比往日娇艳几分的唇、修长脆弱的脖颈……

她是害怕的。垂着晨雾般的眸,肩膀在发抖,绷直的脊背却始终不曾弯下。

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换个美人玩玩,怎闹出这么多意外?也罢,还没有他得不到的美人,他倒要看看,这“意外”还能持续多久——

“淮阳公主这山庄闲置已久,想来是主子不在,府上下人忘了身份,行事才如此莽撞。庄上的管事是谁?拖出去打,不到剩最后一口气不准收手。还有这几个看守小苑的,一起拖出去,让他们知道庄上是有规矩的……”

汝南王风轻云淡,用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今日这场误会,让林家二位娘子受惊了。本王府上有几匹新贡的提花缎,送给二位娘子做衣裳。四娘子这新换的衫裙好看,本王那匹银朱提花缎配四娘子正好。”

语气已经能算是轻佻,再近一些,那把折扇或许就要挑开幕篱,碰到林嗣音的面颊。

胃里翻江倒海,林嗣音嗓音温软:“谢王爷。”

今日之事以误会揭过,但林嗣音知道,林韬一家人不会断了把她送出去的心思,汝南王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咬了咬被吮.得发疼的唇瓣,也不知那晏三郎何时能醒。

……

夜凉如水,屋里点起烛火,青年清朗的轮廓明灭可见。

侍从瞧见光亮,心知这一场毒发已经结束。每次毒发,郎君都不许任何人靠近,一定要把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小屋,连一丝光都不能出现。不过,往常要发作一夜的毒,今日似乎结束得早了一些?

他有些疑惑地推开门,神色忽地一凛。这门口的痕迹……有人来过?!

“郎君。”

侍从的声音并未将晏洵从思绪中唤回。他坐直了身体,捻着一方绢帕,指腹摩挲着角落的绣纹。

那是一个“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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