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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极生悲
- 二十五乐极生悲
林奇不懒，家里人都知道。有意做出一副偷奸耍滑的样子，正是为了给家里一个批判自己的理由。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家庭生活中更多一些人间烟火。
黄昏时分，雪花又开始飘落。家家户户的炊烟开始升起，紧闭的门扉里不时传出开心的笑声。家属院里不见几个人，即使最爱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也被拘在家里阖家欢乐。年夜饭可以说是一年里最重要的一顿饭，早就超出了它本身的意义，承载了整个家庭对岁月的感恩，对未来的热望。
林家几个女士忙碌了一整天的年夜饭此刻已经陆续上桌，不大的小方桌摆得满满当当。都是平常的菜肴，烹饪也并不精致，却足够惊艳全家人的眼球。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大鱼大肉才是王道，远胜过后世精雕细琢的美味珍馐。
“妈，咱家的年夜饭太丰盛了，真想每天都是过年。”
“想什么呢，能吃上一顿还不知足，还想天天吃。就是把你爸卖了，咱家钱也不够。”
“这叫什么话。合着要是钱能给够，就真把我给卖了呗。”
林家的家庭气氛一向比较民主，这和林父没有架子，风趣幽默，有直接关系。
“我妈就是说说，给多少钱也不能卖我爸，要不咱们把我哥给卖了？”
“嘿嘿，我还在这儿呢。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待会儿的西瓜没你的份儿。”
“我说的是事实啊，家里就这几个人，你说不卖你卖谁？”
“这大过年的，怎么卖起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黄世仁遇到杨白劳了呢。”
林奶奶不甘寂寞，一句话逗得大家咯咯直乐。
笑声打开了胃口，胃口影响到了笑声。年夜饭的菜色虽然简单，但也是有鸡，有鱼，有肉，有酒。不喝酒的也有汽水，大家频频举杯，预祝来年更上一层楼。
不知道什么时候，话题转到了柳青身上。其实这并不奇怪，当温饱问题得以解决，林家自然会把关注点放在林家公子的婚姻大事上。
“结婚，你们没搞错吧？我和柳青才刚开始处对象，咋就扯到结婚上了。”
“你瞎激动什么，我们又不是让你马上结婚，既然两个人看对眼了，结婚还不是迟早的事儿。早点做些准备，有什么不好？”
“你妈说得对，你们俩也都参加工作了，已经具备了结婚条件，有些事儿，确实得提前张罗。”
“不是吧，爸。你怎么一点立场都没有，我妈说啥你说啥？我才多大啊，你就想把我撵出去。奶奶，你是一家之主，也不管管你儿子。”
“小奇啊，不是奶奶不帮你，奶奶觉得你爸你妈说得好像也没错。你要是能早点结婚，奶奶还能帮你带带孩子。要是再晚几年，奶奶怕就带不动喽。”
林奇长吸了一口气，“全明白了。还是奶奶够狠，这结婚的事儿还没弄明白呢，你这又整出个孩子来，看来是你们商量好了，结成联盟，一起对付我。”
“太好了，太好了。”林妙在旁边拍着巴掌傻乐。
“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呢，有你啥事儿。”
林奇现在已经四面皆敌，他根本不信妹妹会站在自己一方。
“我马上要当姑姑了，当然要高兴了。奶奶，你猜，我哥的第一个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男孩儿，这还用问吗？”
与其说是回复孙女儿的问题，不如说是林奶奶在表明立场。
“我倒觉得第一个是男是女都行，反正他们还年轻，大不了多要几个。”
“想什么呢，听说国家正研究推行计划生育呢，以后不让多生。”
“老林，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报纸上都已经开始吹风了。”
“那小奇结婚的事儿更得抓紧了。”
楼越来越歪，林奇气苦，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林奇知道，自己只要在家呆着，话题就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打转儿。索性一吃过饭，就裹上围巾到外面走走看看。
“哥，你不看春节联欢晚会了？听说这是中央台第一次全国直播。”
“不看了。有啥好看的等我回来，你好好给我讲讲。”
“那你的西瓜也不吃了？”
“吃，我那一份儿你少惦记，就是我不在也必须给我留着。”
林妙被猜出了用心，大家哈哈大笑，小姑娘恼羞成怒，“快走吧快走吧，一看见你就烦。”
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夜生活，又是除夕，大多数人都猫在家里，家属院里孤单寂寞。仅有的几盏路灯亮度不够，雪花落入昏黄的灯幕，有几分蒙尘古画的寥落意境。这时候的林奇可没有多少与天地同愁的雅意，这天真特么冷。
林奇的计划是去找小胜他们几个打牌，远远就看见小胜家门口有两个人影缩着脖子在交谈着什么。
“东海，小胜，你们俩在这儿嘀咕什么呢？”
“小奇，你咋来了？”
“在家没意思，找你们耍两把。”
“行啊，我和东海正想着去找你们呢。我姐一家回来了，把我的房间给占了，咱们去大刚家玩儿吧。”
三个人就往崔大刚家走。
“东海，咋一直不见你说话呢？”
“嗯嗯，牙疼。”
小胜噗嗤一声笑了。
“狗屁牙疼，你装什么犊子。”
借着路灯的弱光，林奇才发现东海的左半边脸上有一块儿不小的淤青。
“赵胜军，我就知道你最不是个东西。说好了替我保密，转身就把我卖了。”
“什么就把你卖了，小奇是外人吗？就是我不说，你脸上的大巴掌印子，他能看不到吗？”
“东海，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能跟小胜说，就不能跟我说？赶紧的，说来听听，让哥们儿也乐呵乐呵。”
“你说，我怎么认识的都是你们这种小人。”
东海愤懑不已。
事情也很简单，分到了二十块钱不义之财的东海小人乍富，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钱了。可惜的是，今天是除夕，街上的店铺都关门歇业，就是想挥霍也找不到地方，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弟弟妹妹身上。他很慷慨地给了弟妹一人一块钱作为压岁钱，同时赢得了弟妹的无限爱戴和崇拜的目光。东海心下大慰，更是许诺明天给弟妹一人再买一根冰糖葫芦。
乐极生悲，东海的大哥来家里吃年夜饭。小弟小妹尝到了甜头，围着大哥嫂子要压岁钱。嫂子面嫩，就是再不舍，也不得不拿出钱来。小弟小妹一看一人只有两毛钱，就把二哥给一块钱的事儿抖了出来，大家这才知道是东海在后面捣的鬼。于是在哥嫂走后，家里三堂会审，让东海交代钱是哪来的。东海当然不敢说是打架的赔偿，只说是在路上捡的。父母当然不信，一番严刑拷打之后，剩下的钱也被搜掠一空。这个大年三十，怎一个惨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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