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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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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句话的确是祁老三所说。当夜,他进了李府之后,谁料管家竟然还没有休息,正在客厅之中计算一日开销。管家只觉得眼前有个黑影晃了一晃,刚抬起头要看看怎么回事,就被祁老三当胸一掌给杀了。管家身体一软,祁老三左手一拉,就扶住了他,把他的尸体伏倒在书案上,但是管家手上的毛笔“啪”地掉在了地上。这声音在静夜中听来也不算大,但东厢房的李老爷向来睡觉警觉,一点声音就被吵醒了,问了声“谁呀?”祁老三一晃身,撞开房门进去,就着客厅昏暗的烛光看到床上躺着两个人,一掌一个,杀了李老爷夫妻俩。这时候,西厢房的李家公子也被声音惊动了,小公子当时还在伏案读书,没有洗漱休息。祁老三听到西厢房的开门声,一个燕子投林,就从东厢房窜了过来。

祁老三此时是见人杀人,见佛杀佛,心狠手辣,劈掌就要把李公子格杀当堂。李公子不过十七八岁,生得唇红齿白俊美异常,祁老三跟他一个照面,突然之间杀心之中竟起了怜惜之意,手掌不由得在空中停了一停,内力稍稍收敛了一些,这才说了那句话。杀了李公子之后,祁老三心头起了一把无名火,这把火烧得他欲望熊熊,这也是李家小姐备受凌辱的原因所在。而今听到赵师爷一字不差说了出来,焉能不吃惊。饶是他几十年老江湖,也瞬间变了脸色。这一切自然躲不过赵师爷的眼睛。

没想到祁老三立刻就镇定下来,“哼”了一声道:“人嘴两张皮,死活都由得你说。说到现在,你又有什么证据?空口无凭,青天白日,你这就是诬陷好人。”他断定李家公子已死,死无对证,索性来个死不认账。众人虽然觉得祁老三嫌疑最大,也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赵师爷颌下长须无风自动,咬牙道:“好你个祁老三,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他说到这里,冲着在场的众人一拱手道:“诸位,方才祁老三说,‘就算李府一家六口死于‘大手印’之下’,众位都听到了吧?”众人不解其意,但回想刚才祁老三的确说了这句话,纷纷点头。赵师爷盯着祁老三,一字一字道:“可是在那之前,我半分没有提到过,李府一共死了多少人。这件案子,衙门极为保密,除了我跟常老爷子,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众人回想刚才的对话,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佩服赵师爷心思之缜密。祁老三黑面涨得通红,嘴唇蠕动,怔忡半晌,到最后,终于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赵师爷沉声道:“跟我走吧!”转身就要往外走,祁老三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迈出脚步,低着头,老老实实跟在赵师爷后面。

赵师爷朝周通抱拳道:“周老爷,叨扰多时。武林上的事情,衙门口不便参与,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好。楚帮主命丧他人之手,刺客已经逃走,与诸位都无干系,两造均可放心。只是衙门公事在身,不便久留,还请恕罪。”周通正要谦和两句,却听之前多次响起的那个声音又缥缈传来:“没想到‘黑面神君’只是个孬种软蛋,叫什么黑面神君,改叫黑面太监算了。”祁老三自负采花,却被讥讽成太监,顿时停下了脚步,黑面涨得透红。赵师爷也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诸葛风、桑头陀、罗浮山二秀、关东落日马场的众位汉子等等都觉得似有一把利剑刺在脸上,心内俱是一惊这赵师爷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内力竟然雄厚如斯,凝眼力成剑而伤人无形之中。赵师爷目光又转了回来,最后落在桑头陀的脸上,道:“桑头陀,你不在漠北享福,怎么突然跑到江南来凑热闹了?”

桑头陀面色黝黑,五短身材,肚子却又圆鼓鼓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吹胀起来的皮球。他天生秃顶,被人误称为头陀,其实并不是和尚,他也懒得解释。桑头陀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老子喝惯了马奶,见惯了风吹草低见牛羊,想看看江南的美人儿,难道不可以么?”赵师爷道:“想看江南美人,大抵应该去秦淮河畔,十里扬州,瘦西湖中,这里可是一个美人都没有。”桑头陀左右看了看,这才意识到,在场果然一个女人都没有。周通的夫人已经过世十多年,他并无续弦的念头,又只有四个儿子没有半个女儿,府里早年照顾夫人的丫鬟老妈子都被遣退回去了。“奶奶个熊,老子就随口一说而已,老子今天是冲着西湖三雅园的‘宋嫂鱼’来的。早就听说宋嫂鱼羹绝美天下,到了江南听说你们的武林盟主要大摆寿宴,我估摸好吃的少不了。果不其然,哎呀,那个什么鸽子,酱牛肉,好吃,好吃。”说到这里,还低头在桌子上去看,伸手翻动碗碟,瞧瞧有没有剩下甚么好吃的。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周通脸上也有了笑意。

赵师爷冷冷一笑,道:“好头陀,装模作样倒是一流本事。”话音刚落,揉身而上,“大力金刚爪”奔雷而出。方才说话之间,二人离了有一丈来远,赵师爷人影一晃就到了眼前。爪影如山,桑头陀大吃一惊,“哎你这人——”下面的话却是被劲风扑面,生生压制住,说不出口,他的肚皮却飞快地鼓涨起来,整个人更加像一个球,正是他的独门功夫“天衣无缝”神功。桑头陀内敛精气,正要对上赵师爷,忽然发现没了对象:赵师爷的铁爪攻到半途,倏然折向,闪电般奔着南海栖霞岛岛主云无极而去。

这云无极五十上下,虽然也是道士打扮,但与武当凌霄子等人的装扮颇为不同。原来那时候的道家子弟,通常都梳芙蓉冠,带子午簪,虽有茅山、全真、武当门派之不同,但均宗法天师,仰尊黄老。这云无极却头戴紫金莲华冠,横插卯酉簪,手上既无拂尘,腰上也未悬宝剑,一双手拢在袍袖之中,浑身上下,看不到任何兵器。他的装束与中原道派颇为不同,武功路数如何,却是几乎无人知晓。赵师爷这一下突袭,迅若惊雷,云无极一眨眼间,鹰爪指力已经袭上了璇玑穴。赵师爷的鹰爪功和擒拿手外家功夫已经登峰造极,内外兼修,云无极本来是看热闹,哪里想到赵师爷猝起发难,电光石火之间根本不及多想,拢在袍袖之中的双手齐出,半截衣袖化成柳絮飘飞,两道寒光向赵师爷指尖剪去,两股劲风交叠,激起一阵轰鸣。这两道寒光劲风眼见就要切断赵师爷的手指,没想到赵师爷出手快,收手更快,“嗖”地一声,双手垂在身后,仿佛压根就没有伸出去过。云无极双刀落空,双手往回一勾,顿时两手空空,手上兵器已经不知所踪。就听身侧“咔嚓”两声,然后是一阵劈里啪啦,杯碗茶碟摔碎的声音。众人纷纷后跳,原来云无极左右两侧的两张八仙桌齐齐断成两截,仿佛被人用利剑砍断一样。桑头陀、诸葛风等人心内大惊:这南海岛主的功夫委实骇人,刀气纵横凌烈如斯。

这一刹那间,赵师爷已经认出了他手上不足七寸的弯刀,刀柄浑不似中原刀,附有指洞,双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可以插入指洞中,刀锋向内,此一趟刀法必定奇谲。赵师爷眼神极亮,瞳孔收缩,一字一顿道:“爪哇指刀?”云无极脸上一惊,旋即露出钦佩之色:“好眼力!没想到赵师爷竟然如此识货,这小小县城,还真是委屈了赵师爷。”旋即面色一沉:“就是不知道吃错了甚么药,突然向我动手。”他本来想说“突然动手杀人”,突然想起赵师爷刚才出手收发自若,显然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绝无杀人之意。

围观众人也迷惑不解,桑头陀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赵师爷跟我絮叨半天,又要跟我动手,怎么突然找上了这个鬼道士。周通和王维扬对视一眼,周通摆了摆手,彼此了解心意,这赵师爷深藏不露,为人素来稳重,他突然出手,必然是有十足把握,暂且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的好。何况那暗中发音,挑唆事端的人到底是谁,到现在也没有露出马脚,周王二人都在暗中观察。等到此间事了,再来商议南下姑苏,邀动慕容小静之事。便在这时,天上阴云终于卷积翻腾,一场大雨哗地下了下来。众人正要纷纷后退往棚下躲雨,大管家周朝中飞身上了雨棚顶,拉动雨棚,竟然将整个院场遮挡起来。原来周家院子东西两侧的顶棚竟然有伸缩功能。只是这样一来,大家都被困在这里,一时间也走不掉了。场院里面都是青石板铺平地面,又有家丁陆陆续续添置点心和茶水,大雨倒也丝毫不碍事,反倒有些好整以暇了。

云无极的话并没有激怒赵师爷,他突然问道:“云岛主,你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太好?”云无极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又顿时顿住,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赵师爷是何用意,不敢托盘而认。但他这几个字一出口,无疑是承认自己的确睡得不好。桑头陀光头上的雾水更重了,也可能是刚才淋到了几滴雨的缘故。赵师爷道:“假如我不是蹙起发难,想必也不能逼的你亮出独门兵器,爪哇指刀,也不会使出‘惊涛骇浪’身法。”云无极听到“惊涛骇浪”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惊奇,转瞬就平静下来。“我这身法不过是雕虫小技,难等大雅之堂,赵师爷竟然也能认出来,佩服佩服!”他嘴上这么说,语气中可没有半点佩服的意思。不过“惊涛骇浪”的身法的确不像蜻蜓三抄水、八步赶蝉、梯云纵、草上飞那样流传广泛,在场群雄也没有几个人看出云岛主身法的特殊之处。

赵师爷并没有理会云无极的讥讽,只是遥望着远方,回忆起了往事,缓缓道:“四十余年前,两广一带有一位官员豪绅,因为厌倦了官场之争,带着全家人搬上了海外孤岛。这岛距离陆地并不是很远,方圆不过几亩地,天气好的时候,从岛上可以眺看到岸边。岛并不大,原本是附近的渔人中途落脚、休息的地方。不过造化之巧,鬼斧神工,这孤岛是一整块巨石,高高耸立在海面上,四面都是千仞绝壁,飞鸟难度,只在北面有一条台阶蜿蜒而上,亦不知是多少年前,有前辈异人凿就而成。”众人均是不解,赵师爷缘何突然说起故事来,但是想必这岛即便不是栖霞岛,也与之有莫大关系,此刻所言,也必定与云无极颇有渊源。偷眼观瞧云无极,后者脸色阴冷,看不出什么表情。

赵师爷继续道:“朝廷对这海外孤岛并没有管辖的兴趣,亦无此项能力。这位富豪身家过人,上了岛之后,就在岛上大兴土木,又把最容易登岸的地方空出来改造成了临时庇护所,方便渔民休息,只是再往上就被石门拦住,既保证自己不受打扰,又不至引起渔民的不满。富豪原是想世代居住此地,不回中原,江湖纷争,官场浮沉,他都不想置身其中。他虽是两榜进士出身,家传武学源远流长,与岭南‘金字招牌’燕家世代交好。诸位想必都猜到了,这岛即是栖霞岛,这位富豪、栖霞岛的第一代岛主,便是云飞扬,在江湖上并没有多大名号。只不过世事难料。云老岛主虽然不想再履中原,他的儿子云万里却厌倦了海岛生活。等到父亲过世,云万里再也按奈不住,频繁涉足中原,在两广武林中也闯出了名号,江湖人称‘紫气东来’。”众人中有年岁较长者,隐约还记得这个名号。

“‘紫气东来’云万里在江湖上名声极佳,虽然有意重回中原,但据说最终还是尊重父亲的遗愿,留在岛上,晚年不再涉足中原武林。所以江湖中后起一辈,知道此人的并不多。等到云万里撒手人寰,他的儿子就再也等候不住,带领部分家眷回到了中原武林,虽然号称岛主,一年中大多数时间倒是在中原渡过的。”赵师爷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云无极身上。群雄也纷纷看向云无极,尽管不知道因为什么。

云无极不知道赵师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目前为止,他说的都没错,关于家祖和家父的事情大致如此,虽然心里惊讶赵师爷为什如此清楚自己的家事,但恐怕不需要自己多问,赵师爷自己也会解释,于是“哼”了声道:“不错。我祖父不愿意回来,我父亲最终亦是埋骨海外。然而江湖子弟江湖老,岛上虽好,也不如江南万里柔情,中原十丈红尘。就拿今天周盟主宴请众位的“宋嫂鱼”、“陆稿荐”的酱排骨和“常宝斋”的“太湖三白”,并说海外难寻,便是离了江南,关外落日马场的朋友,漠北的桑兄弟,太行山的快刀们,平日也是无福享受的。但赵师爷对我家事了解如斯,委实令人费解。难道是想入赘我家么?我家里的丫鬟用人的确有不少姿色上等的。”最后这句话明显不符合武学宗师的身份,但赵师爷匕鬯不惊,毫不在意,只是微笑道:“云岛主不必多虑。我这个年纪,早就没什么想法了。对你家事了解,原因倒也简单:云老岛主当年涉足我县,在境内盘桓多日,我统领一班捕快,维持地方治安,对进入本县的江湖人士,难免要多方关注,倍加留心。”众人想到刚才赵师爷对付祁老三的手段,知他所言非虚。“那已经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赵师爷悠悠地道,目光陷入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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