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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战罗城尚让用兵 犯老妖仙芝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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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黄巢苦思冥想,实在不知女娲石去向。急的青要仙君团团转,直呼:“完了!完了!此宝若是让奸诈恶徒拿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浪,天下又岂能为姐夫掌控。那时节姐夫就完成不了昊天上帝君的使命,几载征伐都将前功尽弃!”常忧愁见家主心急,嘟囔道:“要不我来看看。”青要仙君猛省,叫道:“我到忘了,快拿长目剑来看看宝石下落。”常忧愁将那长目剑掣出来,祭起在空。只见那光芒熠熠中,隐现黄巢将女娲石去打鳕河,不意砸碎五龙扣,直入地下九幽地府当中,威力惊人,砸在西方鬼帝头上,登时打死。唬的四方鬼帝七魂出窍,八魄离身,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半晌,方才来看,原来是块七彩斑斓,光芒耀目的宝石,惊讶道:“这是什么宝物,能够飞落这里砸死西方鬼帝?”即差人去请酆都大帝来。只见那酆都大帝威风八面,好大排场,有赞为证:酆都大帝乘大纛,小鬼扛抬。前呼后拥弱书生,脸色苍白。杂役小厮肩挨肩,贯甲将校走得快。鸣锣开道大王至,鬼帝城门洞开来。四方鬼帝迎大王,毕恭毕敬请进宅。但见那大帝:头戴王冠威还严,十二旒冕脑后摆。身背火焰威烈烈,手提宝剑瑞霭蔼。掌管冥界最高神,鬼魂之宗死生裁。道家尊神北阴帝,轮回罪赎他主宰。那四方鬼帝伏地,口呼:“大王!”大帝道:“起来!”四方鬼帝战兢兢起来,禀道:“启禀大王,我等适间观览十殿阎君送来的新死鬼簿,裁决此人生前善恶,不意从空坠落一石,打死了西方鬼帝。我等眼拙,不识此宝,故而请大王来看看这是甚麽奇石异宝,是否禀奏昊天上帝君,严查凶犯!我等不敢擅作主张,请大王裁夺。”你看那酆都大帝不疾不徐来至西方鬼帝尸身前,瞅他:脑浆迸流魂魄散,飞来横祸鬼帝殇。叹息一声道:“冥冥中似有天意,打死他的乃是女娲石,凶犯亦非别人,乃是我九幽地府的幽冥教主,投胎转世混唐的地藏王菩萨黄巢。前者当日冲撞地藏菩萨,发生口角,今被黄巢打死,果有此报应乎。”那四方鬼帝瞠目结舌道:“那那,那就这么算了?”大帝道:“黄巢奉谕旨,转世混唐,三界皆知。我为西方鬼帝去告御状,反而不美。暂且停尸在森罗殿旁,扣下女娲石,以为凶器证物,它日再处。”四方鬼帝诺诺依言为之讫。常忧愁惊骇道:“黄爷爷打死了鬼帝?”不伶俐啧啧道:“这场祸事不小哩。”珏海道:“那酆都大帝要跟妹夫打官司哩!”黄巢看的真切,吓的骨软筋酥,一跤跌倒。青要仙君搀起黄巢,道:“姐夫莫怕。可招呼巡按城隍卢携大人出面调停,就便索取女娲石。”黄巢道:“女娲石成了打杀人的证物,还敢要!快走!快走!”驾着赤火驹望东而去。青要仙君落个没趣,说声:“孟爷走哑!”正是:打杀鬼帝心彷惶,哪敢思量要宝石。

且说仙芝贪慕高官厚禄,葬送了君长等性命,衔恨率部攻打宋威,反被宋威打的落花流水。一路溃逃,宋威好似痛打落水狗,些许不放松,率部穷追猛打,直赶到荆南。又值连日阴雨连绵,道路崎岖泥泞,仙芝领着五百余衣裳褴褛的残兵败卒顶风冒雨,踏着泥沼逃命,好不恓惶凄凉。抱怨之声,哭泣之声,诅咒之声在耳中回响,仙芝颇知失去人心,悔恨难当,且是拄着拐杖逃命,且是难过两眼噙泪。正行之间,后边邓天王手持着宣花斧追上前来,拖住仙芝手臂,叫道:“大哥啊,宋威追兵马上就到,兄弟们几天没吃到一口饭了,我们到底去哪避难?你给兄弟们说说。”仙芝凛然一惊,回过身望着雨丝中那一双双满是期盼,又满是怨恨的眼神,嘴唇颤抖,却是支吾难言。邓天王高声道:“依我之见,兄弟们就地解散,免得落入宋威那贼厮手里,成了他邀功请赏的刀下冤魂。”这话一出,群情愤慨激昂,振臂高呼道:“不走了,我们各奔前程去呀。”仙芝哭道:“你们跟我举事以来,转战几年,出生入死,吃了不少苦。我没能给你们带来富贵荣华,我愧对兄弟们。眼下前途无路,后有追兵,你们自谋生路罢。”众兄弟就要散伙,倏地尚让摇剑高呼:“前方就是罗城,大哥可进城歇马,暂避宋威锋芒。”策马疾驰而至,滚鞍下马滑一跤扑在泥潭之中。众皆一惊,仙芝忙上前搀起来,问究竟,尚让道:“罗城兵微将寡,离此地不过十数里,天黑之前杀入城中,杀贪官,占粮仓,赈灾民,抚民心,何患无人可用,不能拒敌?”仙芝额手称庆,仿佛看到曙光,众将士皆恍如看到了那棵救命稻草,脸上喜韵洋溢,蜂拥朝着罗城方向扑去。

那罗城城头却有几个守兵,雷声轰鸣,大雨滂沱中,一个守兵望见几个流民望罗城这奔跑,还不在意,再回头时,倒像是有几百人,擦擦眼,定睛一看,他们个个手持器械,人人如同饿狼,只吓的手指着城外发疯跑来的流寇,支吾道:“泥,泥腿子。”那个士兵注着他惊骇的神情,笑道:“泥腿子,这罗城哪天没有几个泥腿子进城来乞讨,大呼小叫甚麽?”这个兵叫道:“不是,泥腿子兵!”那个士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大雨中几百手持利器的泥腿子,撒欢也似的扑了过来,倒像是饿疯的猛虎,发癫的蛟龙,倒吃一惊道:“乖乖呀,真是泥腿子兵打来了!”急忙去擂鼓撞钟示警。那城下士兵闻得警报,慢条斯理的来关锁城门,抬眼看到杀气磅薄的面孔,方才慌慌张张急把城门关闭,未及落锁上拴,早教威猛无双的邓天王抬脚将城门踹开,傅道昭舞动一双铜锤只几下,将几个把门士兵砸死,夺了城门。众将麾众发声喊,突入城内直扑县衙,杀的鸡犬不留才住。此时尚让迎着仙芝坐镇大堂,一头出榜安民,一头分兵剿杀唐廷余孽,那本土乡绅显宦还在梦中,就被打破门,拖出在风雨中枭了首级。正是:烽烟乱世命如草,风雨飘摇几时停?仙芝占据罗城,听取尚让计谋,安民罢,即刻开仓赈济流民亡命,号召共抗暴虐朝廷。合城穷苦奋勇响应,积极协助仙芝深沟高垒,加强防御。是晚,细雨绵绵,淅淅沥沥的还在下着,宋威手横方天画戟,跨着乌骓宝马,率领三千精锐铁骑踏着水花,冒雨赶到罗城之下,见那城门紧闭,嘀咕道:“路人多说王仙芝残部侵占了罗城,城头上插的还是朝廷旗帜,却是何故?”令人呼喊,叫开城门,只是不应。手下副将顾孟道:“末将令人翻上城墙,便知真假。”宋威道:“去罢。”副将顾孟就差遣几个身手矫健,惯能飞檐走壁的前去登城,几个好手溜到城下,就要使手段登越城墙。蓦地一声:“宋大招讨来的真是及时。啊呀,如果早半日功夫,我们都要成你刀下鬼了。”宋威把眼看,夜色里又下着雨,也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下令教那几个手下回来。忽地城上射下几支羽箭,那几个手下扑倒在血水中,再挣扎不起。宋威叫道:“名贼王仙芝,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嚣张。待我打破这小小的罗城,定将你活剥了。”城头上那人道:“我哥哥等着你呢。”宋威道:“好啊。你是尚让,叫那名贼出来跟我答话。”尚让道:“我哥哥没空搭理你,有种就来攻城,且让你看看这个。”呼喇一声,城头上悬下十数颗血林林的脑袋来,尚让道:“这是此城几个贪官恶霸的首级。宋招讨杀害我辈手足兄弟,将来未必不是这个下场。”

宋威怒火中烧,掣剑挥兵就要打城。副将顾孟急止道:“将军莫要冲动。如今天色已晚,将士们赶了一日路程,人困马乏,还下着雨,又没有攻城器械,如何打的?我们且退,息军养士,一头督促地方打造攻城器械,然后重整旗鼓,方能成功。”宋威道:“此言甚合我意。”一头令顾孟率一千精兵附近村庄落脚,监视罗城贼寇,一头退兵去讫。齐克让道:“尚大哥,宋威打造好了攻城战车云梯,不日就来攻打,罗城弹丸之地,如何禁架得住。那时候,为之奈何?”尚让道:“还是再派使者送去联络黄大哥,请他增援,方才能保住我们这一帮兄弟性命。”克让道:“之前派人送去求援书信,黄虎回书说黄大哥率众去讨伐镇妖阁,怕是九死一生了,如何还能指望的上。”尚让道:“黄大哥受命于天,不会有难,相信我的眼光,只有他能带领我们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克让道:“我这就修书,教人送去青要山,希望他能够及时赶来。”有道是:山穷水尽思黄巢,覆唐还须大魔王。

话说宋威星夜冒雨撤兵,踩踏泥泞,取道直往江陵府。翌日雨过天晴,艳阳高照,天边彩桥横空,宋威道:“多日来连绵春雨,终于晴了。”不日来到江陵,早有人报知荆南节度使陈儒,慌得陈儒率领一干僚属将佐出城夹道相迎,接入府衙。陈儒道:“宋招讨奉皇上诏命,敕封招讨大将军,专伐征讨聚众闹事的流贼强寇,如何有闲暇来到荆南?”宋威道:“我看陈帅你是耳不聪目不明啊。”陈儒诧道:“此话怎讲?”宋威道:“名贼王仙芝都跑到你地盘上来,侵占了城池,跟官军分庭抗礼了,你还蒙在鼓里!”陈儒吓得一激灵,好似五雷轰顶,两眼一黑道:“宋招讨莫要含血喷人呀。我自赴任以来,克俭奉公,招抚流民,赈济灾苦,境内如何有这样事?莫不是错了?”宋威愀然作色道:“见今王仙芝占据罗城,是我仓猝,没有攻城器械,才来你这里求得援助,怎说没有?”陈儒骇道:“若当真,我自领帐下兵将前去捉贼,何劳大将军动手。”言未已,地方上来报:“日前流寇王仙芝率众四五百亡命之徒,乘夜杀入罗城,杀害县太爷一家及城中富户,首级悬在北门示众,请大帅裁决!”陈儒方才认真,挥手道:“退下!本帅自有定夺。”地方上干吏唯唯而退。陈儒就向宋威赔罪道:“下官一时失察,致使流贼侵占城池,下官这就调兵遣将,前去剿除。”座上跳起两员虎将来,一员将禀道:“末将乔育章愿引兵破敌,为主帅分忧。”另一将自称司新阁,也愿领兵破敌。

宋威把眼看那乔育章,其实相貌丑陋:颧骨耸起环眼睛,豹头凹眼布血丝。悬胆鼻子青筋手,筋骨壮健多藏戾。曾在泥里摸过鱼,曾拜前帅做义子。狡黠常将鳏寡欺,上阵自称万人敌。另一将司新阁,也是一条好汉:满脸横肉眼窝陷,鹰鼻鹞眼蓝眼珠。青筋暴突蒲扇手,粗腿大脚葫芦肚。先前船上做匪徒,贿赂前帅做应捕。也曾上阵杀过敌,冒功升任兵都督。陈儒把着二将手臂,语重心长道:“乔将军,司将军两位前去打破罗城,提贼众首级来。我给两位将军请功!”乔育章道:“此去必不负厚望,为国尽忠死也无悔!”司新阁道:“末将也是,不灭流贼,誓不回来见主帅。”宋威道:“两位将军勇气可嘉,可知那流贼都是武艺精熟,熟谙韬略之辈。不可掉以轻心呢。本招讨愿跟二位一起进兵,合力剿除贼患。”育章要抢头功,害怕宋威抢去功劳,嗔目叫道:“我是乔育章,何惧流贼草寇,哪里需要招讨将军动手?我这口刀尚未逢敌手。与那贼徒见阵,只要喊出我的大名,就吓破了他的胆。”宋威笑笑道:“倘若败阵,动摇军心,又当如何?”育章道:“那时随招讨将军处置,绝无二话!”宋威道:“军中无戏言耳。”育章道:“我捉了贼寇,收复罗城,招讨将军又当如何?”宋威道:“我保举你做江陵招讨使,征伐流寇大将军。”育章甚喜,激情澎湃。真是:心雄万夫傲群伦,欲建大功显身荣。奢遮手段夸海口,肉袒面缚第一人。

二将出了帅府,司新阁道:“罗城虽小,不能小觑。”育章叫道:“区区流贼不过数百,我领本部兵马三千锐卒劲旅,一战可破小小罗城。何劳筹集粮草,打造什么攻城器械?”新阁道:“老乔莫要草率行动。”育章哪里听他的,一阵风也似的去了。育章挥师疾行,次日天光十分,赶到罗城,见那城门大开,城上几个流民拎刀绰枪,叫一声:“杀进城去。”众军发声喊一窝蜂拥入城去,却见四下里柴草堆积如山,仙芝率众站在城头上大叫:“来将何不归降?”育章大叫:“我是乔育章,怎能降贼!”率兵就撤。须臾间火光四起,浓烟滚滚,育章失魂落魄领兵突出城外。蓦地一员虎将一旁杀出,乃是齐克让,跃马舞枪大叫:“不要走,吃我一枪。”只一合将育章打落马下,吓的育章屁滚尿流,仓皇乞降。一干部众都是些靠着行贿,当了兵的贩夫走卒,市井无赖之辈,哪里见过这样阵仗,一个个吓的着忙,弃甲倒戈,伏地请降。克让道:“哪知你真心假意乞降,我只一枪结果了性命吧。”育章忙说:“真的,哪敢假降?”惶惶恐恐,絮絮叨叨的效古人,学肉袒面缚,教手下帮他反绑了双手,说道:“这样就诚心了,绑的结实一点。”部众纷纷效仿,皆肉袒面缚跟着克让,道昭等来县衙拜见仙芝。真是:育章肉坦效古人,手下健儿皆面缚。仙芝高坐大堂上,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乔育章可知罪麽?”育章震骇道:“知知罪。”尚让怒道:“知个屁呀你,掌嘴!”傅景祥,傅道昭两个衔恨,上前左右开弓打的育章满脸肿胀,牙齿和血吞在肚子里,只是求饶。仙芝道:“你个摸鱼的混混,巴结前任帅爷,做到殿前将军,便就残暴不仁,欺压良善,人称江陵第一凶,我还冤枉你不成。”命拖出去斩首。唬的育章声嘶力竭,杀猪般的嚎叫,一味的求饶,仙芝道:“我饶你性命,你将如何报我?”育章道:“司新阁不日就要打来,我甘愿为前锋破敌。”尚让道:“如何信你?”邓天王将那宣花斧架到他的脖子上,瞪大了眼睛,恫吓道:“快说!”育章吓的魂飞天外,魄散九霄,道:“我助大王打破江陵府,活捉宋威。”尚让,仙芝听了连连点头,笑道:“那就先留他一条狗命,以观后效。”育章忙说:“多谢留我狗命,我这条狗命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列为大王不杀大恩。”

那顾孟听得有江陵兵来打罗城,欣喜之下率兵来援,只见数千唐兵提兵贯甲耀武扬威,出了罗城。顾孟诧异道:“唐兵恁麽神速,这就灭了名贼?”踌躇间,那唐兵至近,呼喇一声,鼓噪起来,操刀杀了顾孟一个措手不及,唐兵被杀的人仰马翻。顾孟大呼:“撤兵!”哪里还能够,纵马领着数十个亲兵一溜烟跑了,余众皆降。仙芝,尚让兼并了这股唐兵,兵锋更胜。埋锅造饭,吃了午饭,继续进兵江陵。入夜时分,恰遇来援的司新阁部露营野炊,育章只说:“伙同顾孟奇袭罗城成功。”司新阁更没防备,邀请育章同进晚餐,育章便用牛耳尖刀戳入新阁后腰,搅得几下结果了新阁性命。育章大叫:“司新阁已死,兄弟们都投降王将军罢!”唐兵大骂育章卖主求荣,背信弃义,操刀动枪一场厮杀:育章降仙芝,黑手捅新阁。唐兵皆咬牙,兄弟阋墙侧。两厢动手刀兵起,剽勇斗狠趁月色。仙芝振臂杀声响,唐兵愤恨操矛戈。以疾掩迟兵贵奇,先声夺人吹朽叶。掀翻锅灶短兵接,推倒篝火刀枪遮。飞箭如蝗冷嗖嗖,战马喧腾风瑟瑟。横冲直撞骁将勇,往来驰骋小校别。这边士气正旺盛,犹如猛虎战于野。那边丧主兵无首,顽抗健儿脸儿恶。狭路相逢不肯退,嗔怒唐兵要把育章脑袋割。唐兵切齿痛恨育章,死战不退,却哪里抵敌得住仙芝帐下如狼似虎的猛将骁卒,一晚混战,唐兵死伤殆尽,有几个撒溜小路逃跑,脱身去了。

那顾孟率败残,星夜逃回江陵,来见宋威,备言育章降敌一事。宋威怒道:“如此资敌,可恶至极。肉袒面缚,将朝廷颜面丢的干净!此贼不除,损我国威!”巴不得天亮,恨不能推㧐月沉西,拉出东方日。天刚蒙蒙亮就来府衙,将乔育章如何败给贼寇,肉袒面缚请降,又如何教贼众穿戴了朝廷衣甲,大败了朝廷兵,一路朝江陵杀来,向陈儒如此这般一五一十的说了。陈儒气塞胸臆,怒道:“乔育章好个夸海口的逆贼。”即令将乔家满门捉拿正法。宋威道:“如此资敌,可恶至极。”不一时,又有败兵来报:“乔育章暗算司新阁,杀败唐兵,朝江陵杀来也!”陈儒又是一番怄气,传令:“张瑰,郭宇整兵待敌。”宋威道:“贼众不过数千,我去会他。陈帅督战,给本招讨擂鼓助威即可。”陈儒道:“江陵存亡得失,全赖将军了。”不题紧锣密鼓,积极备战,宋威引兵出城列阵,陈儒帅一干僚属城头伺候,又命张瑰郭宇二将左右两翼设伏,专待仙芝落网,正是:漫天撒下天罗网,只怕大鱼不肯来。宋威把眼看日头西斜,不见贼众前来,心下纳闷间,一骑快马滚至跟前,禀报道:“大将军不好了哑,贼众使了一个疑兵之计,返回罗城去了。”宋威闻报,气的暴跳如雷,叫道:“天杀的贼寇,狡诈的流民。堂堂我天朝招讨大将军居然被他耍了!”一头吩咐告知陈儒遣将解送粮草,一头传令向罗城进兵。原来仙芝击破司新阁军,就要乘胜打到江陵城下,尚让进言道:“我们厮杀两阵,将士疲惫,那宋威兵锋甚盛,早在江陵城布下罗网。哥哥不如回师罗城坚守,等待黄大哥援兵,方能与宋威一战。”仙芝猛省,道:“如非贤弟料事如神,险些儿吃大亏。”星夜撤回罗城,不在话下。到了罗城分兵据守,自不必说。

非止一日,宋威攒兵疾行,来到罗城城下,齐克让道:“宋招讨,我等在此久候多时了!”宋威传令攻城。一霎时:攻城战车推出阵,云梯架起小校奔。鼓声咚咚如惊雷,号角呜呜战马惊。人头攒动杀声狂,刀剑纷纷兵纵横。旌旗招展令如山,摧锋陷阵箭蝗风。督战将校吆喝,登梯健儿气盛。顾孟知耻后勇,克让指挥淡定。一头抛砖掷瓦,一头搭箭开弓。头破血流呼号,尸身累累接踵。尚让率兵驰援,誓与决一雌雄。宋威焦躁再填兵,势要拿下罗城。战车拥至门下,撞得城门荡震。须臾城门洞开,窜出一队骑兵!那城门开处邓天王挥舞宣花斧,傅道昭狠砸双锤,傅景祥五股钢叉率领几百精锐,绕城而走,掀翻云梯,杀得唐兵哭爹喊娘,死伤累累。宋威率兵来战三将,三将将宋威围绕,一场好杀:宋威骁勇拜招讨,状元武艺实堪夸。乌骓宝马千里驹,掌中画戟兵种葩。手段高强舞画戟,攻城略地能称霸。天王大斧道昭锤,勇猛剽疾不输他。景祥五股点钢叉,毒龙摆尾风飒飒。三将力战宋招讨,来来往往劈刺砸。宋威顽抗与周旋,前迎后架银芒撒。那个锤来侧身躲,这个斧至戟锋架。钢叉身后偷袭来,又用手柄捅他牙。四匹马儿溜溜转,拨土扬尘遮彩霞。肉薄骨并龙虎斗,浴血沙场忘了家。三将渐感不支,呼哨一声回城!宋威人困马乏,及命鸣金收兵。退十里安营扎寨,等候陈儒粮草援兵。顾孟道:“将军一战杀败草寇三将,何不一举攻入城内,奈何退兵?”宋威道:“我岂不知呀。我军一日行军,滴水未进,与那以逸待劳的贼众鏖战半日,早已精疲力竭,急需休养。况那尚让深晓兵机,怎会不加防备我突袭入城。我若杀入城内,岂不是做了瓮中之鳖,哪能如此自在?待到援兵到时,又是一番景象,那时破贼必矣。”顾孟深以为然。

当晚,陈儒遣将张瑰率兵三千解送粮草到军前,宋威欢喜接入营内,好酒好肉招待,犒赏押送粮草将士。酒过三巡,张瑰道:“明日我去阵前走一遭,管教乔育章阵前倒戈,杀败贼众。”宋威一怔道:“那那个肉袒将军乔育章,他同室操戈,要他怎的?他又怎会归附我朝?”张瑰道:“我待他有恩,他必然听我的。”宋威道:“如果真如此,破了敌。我便既往不咎。”张瑰道:“多谢将军。”候到次日,张瑰果引兵至城下骂战。育章果率兵出城来战张瑰,两个交手十余合,育章不敌引兵入城,张瑰挥兵追入城内,少不得一场厮杀。宋威得报大喜,擂鼓进兵,复夺回了罗城。不题宋威打跑仙芝,犒赏三军。张瑰跟育章联兵一处,返回江陵,陈儒得报大获全胜,亲自率领郭宇等将士僚属出城夹道相迎。冷不防仙芝,尚让率领数千亡命之徒,窜将出来,城下杀得血肉横飞,血流漂杵。乱军之中,陈儒教一支流失射入胸膛,一命呜呼。张瑰率众入城,急令:“快去教宋招讨回援!”宋威闻报:“仙芝,尚让率军围困江陵,陈儒战死。”火冒三丈道:“怎变得恁的?”留兵把守罗城,自领大军回援江陵。仙芝一个调虎离山,趁罗城兵少,率兵夜袭,再度侵占罗城。宋威晓得,又是一番苦恼,苦毒道:“名贼可恨啊!”张瑰道:“陈帅死的惨烈啊。”育章道:“荆南不能一日无主,我请招讨将军代为上奏,保荐张将军坐这荆南节度使,好倾尽全力协助招讨将军剿除贼寇。”张瑰道:“陈帅尸骨未寒,大仇未报。我怎好取而代之?乔将军莫要再提此事。”宋威道:“杨监军不日就到,你们跟他说。”不一日杨复光率领三万精锐,来到江陵。宋威将上项事说了一遍。复光道:“好呀,堂堂一镇节度,封疆大吏死于乱军之中,成何体统。”众将官吓的唯唯诺诺,不敢仰视。复光问:“哪个是张瑰呀?”张瑰出班,禀道:“末将在。”复光道:“久闻你的大名,是个能负重致远的将才,就暂且委命你为荆南节度使一职,破贼之后,请旨颁布诏书。”张瑰大喜拜谢,诚惶诚恐道:“多谢监军大人提携栽培,敢不尽心竭力剿除叛逆,保我大唐朝廷海晏河清,江山永固。”复光甚是喜悦道:“好啊,我又为朝廷培养一个栋梁之才。”是日张瑰大排酒宴,款待宋威,复光一众朝廷大员,吹拉弹唱,歌姬献舞,极尽奢华。

王仙芝,尚让等晓得复光领着三万精兵进驻江陵,大为震骇,说道:“张瑰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必然会全力支持宋威前来征讨,黄大哥那边还没有回书,为之奈何?”莽撞的邓天王道:“有道是兵来将挡,我们死守不战,看他能把我们怎的?”景祥道:“老邓,我们就是坚守不战,城内终有粮尽水干时候,那时如何坚守?”邓天王目瞪口呆,半晌叫道:“那我们弃城走吧。”克让道:“我们在这罗城跟那唐兵厮杀多日,耽搁这许多时候,附近州县都严防死守,设下重重关卡。我们出逃哪里都有官军围追堵截。”道昭道:“齐大哥说的是,我们左右是个死,倒不如在这罗城轰轰烈烈跟那朝廷招讨大军打上几场,扬我威名。死也死的值了!”尚让道:“眼下追随我们,起家时候的兄弟不过五百余人,余众都是新投的官兵流民,大多蛇鼠两端,一旦失利,必会祸起萧墙。不如脱此险地,突围出去,去找黄大哥。”仙芝道:“尚让兄弟说的是,我们怎能坐以待毙。”众将计较定了,齐声道:“愿听哥哥的,好歹杀出一条血路来,能活出去几个算几个。”是晚,召集一干旧日兄弟,将上项事说了。众人多说:“乘夜走罢!”仙芝便率众星夜登程,将个罗城放一把火,烧的如人间炼狱,放言:“官军来时,鸡犬不留!”那无家可归的卷了家当,携老挈幼,驱羊撵鸡,多跟随仙芝北门出逃讫。

那监视仙芝的顾孟,闻报仙芝引兵出逃,叫声:“好啊,沉不住气了。”急率兵来追逃赶败,却赶上了落后的流民,引起一阵骚乱:追兵来,喊得凶,火光之下见牛羊。哭爹娘,喊儿女,遇着乱兵便遭殃。从来骄兵凶似虎,见财起意胆气壮。将校更似癫狂虎,趁风打劫赛强梁。只恨爹娘少生腿,跑的慢些见阎王。一刀撂倒老汉,攫夺包袱欢颜。戳翻几个老妪,断手镯子血亮。心慌张,跌落断崖几壮男。意忙忙,落水男女皆溺亡。刀光剑影杀流民,龇牙咧嘴抢钱粮。吆吆喝喝赶猪羊,横横竖竖死一片。闹哄哄疯狂杀掠,熙攘攘戾笑声狂。顾孟纵马杀几人,哪能禁止他哄抢?顾孟顾不得乱兵,率领几百精锐驱散闹哄哄的流民,追赶仙芝,马不停蹄赶到天亮,遥望前方几百流寇倒拖了刀枪逃命甚急,断定就是仙芝一伙强寇。顾孟叫道:“前面就是真贼寇,兄弟们逮着一个赏钱百贯,杀死一双赏钱千贯,捉着贼寇头目,官升三级!”手下将兵都要富贵,哪个不是争先恐后,骑马的奋勇当先,步战的撒开了脚丫子,一味追赶。尚让见那追兵来的甚快,勒马振臂,叫道:“跟我杀回去!”众将兵勒马回身,瞋目张胆,来截杀官军。那跑在前头想要建功的唐兵,见了这般阵势,到吓一跳:“我的娘呀,这群泥腿子疯了。兄弟们别为了几个赏钱,送了性命。”掉转马头就往回跑。顾孟叫道:“杀回去。”众兵多说:“跟这帮刀头舔血,不要命的主,犯不着拼命呀。”一窝蜂就往回跑,倒撞的顾孟阵脚大乱,顾孟见那势头大好,急急调转了马头回撤。尚让等众赶了一程,哈哈笑道:“这就是朝廷的招讨大军。”仙芝道:“顾孟重整兵马,还会追来,我们快走!”顾孟跑一程,回顾强寇没有追来,喘吁吁道:“想不到我朝廷剿匪官军,畏敌如虎,倒被贼寇追着跑,丢人现眼,惭愧啊。”言未已,前方风尘滚滚,旌旗飘飘,打着朝廷旗帜,一个耀眼的大字;“宋。”’映入眼帘,喜形于色道:“是宋将军来了。”纵马上前拜见了宋威,说道:“贼寇王仙芝前方不远。”宋威道:“那你为什么不追他,却在此地停歇?”顾孟道:“末将手下兵马有限,恐怕敌他不过,故而在此等候大将军。”宋威道:“你引兵马为前锋,速速追击,务必全歼这股贼寇。”顾孟重拾信心,率众上马,追击仙芝。正是:重整旗鼓再上马,卷土重来赶败亡。

仙芝率众跑一日夜,暮色时分,到一处山岭,只见:奇峰迭起,远山嵯峨。奇峰迭起,悬崖峭壁隐妖邪。远山嵯峨,虎啸猿啼引吭歌。夜虫唧唧蛇虫动,知了声声似呜咽。流萤飞蝠,寒蝉凄切。孤雁悲鸣有哀声,百灵歌唱走狐貉。红梅报春退残妆,桃花嫣红如泣血。流星飞坠斗柄斜,山雨欲来走个嘚?仙芝到此逢大厄,此地名唤贼不过。众人见这山岭险要,夜幕下云迷雾罩,更不辨路径,多说道:“看这天色大雨要来,我们何处安身?”倏地,望见那方茂林深处,隐隐绰綽有两盏灯光摇曳,仙芝道:“必然是个人家,我们去那里借宿一宿,就问路径,明日赶路!”率众前去,转过一片柳林,顺着蜿蜒曲径,来至跟前。只见柴扉怏然篱做墙,园圃清幽沁幽香。芳香馥郁花和草,瓜菜成畦惹人馋。一看乃是个三间茅草屋,清贫如洗的乡野人家,仙芝上前叩门,无人答应,径自推门进来,一众尾随进去,多是饥饿疲惫的人,见那鸡鸭满地行,瓜果菜蔬丰,不管深浅,你抢瓜来我捉鸡,牙嚼喉咽饱肚肠。那屋里听得院里聒噪哄抢,吱呀一声推门出来,走出一个裙钗妇人,见那几百贼人破篱笆,狼藉一片毁家园,吓一跳,慌得回身就要拴门。仙芝赶上前抵住门,说道:“我们遇难路过此地,借宿一晚就走。”那妇人啐一口,道:“一帮强盗毁我菜园,吃我鸡鸭,怎是借宿路人?”仙芝被怼的哑口无言,那妇人道:“明日报官,教你们个个坐牢。”仙芝见她说起报官,便就恶向胆边生,抄了刀撞破房门,就要结果了妇人。那妇人厉声道:“强寇王仙芝,此岭名唤贼不过,你死期至矣!”唬的仙芝魂不附体,问道:“你怎知我名?”那妇人道:“把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我是你祖奶奶!”说罢,摇身一变,却是窈窕多姿女妖精,嗜血无情相婉情。仙芝惊骇道:“你是妖精!”婉情道:“我是妖精不假,显化人家在此等你上门,那两盏灯是我的两只眼睛。是你找上门来撒野,折辩到官司,也是你干的不是。”须臾柴扉菜园化乌有,九头巨蟒龇獠牙。仙芝,尚让晓得中了妖精圈套,扭头就跑,着实狼狈:跌跌撞撞磕破头,慌慌张张丢了胆。亡魂丧胆逃性命,各顾残生鸟兽散。婉情只是盯着仙芝不放,一口轻轻从马背上叼起,驾风而去。

顾孟前锋追了一程,见那前方几条大道,不知那仙芝一众从哪条路去了,好似银瓶坠丼,金针落地全没些影响。正自迟疑间,见那小径上走下一个妖冶采菊妇人,驱马上前询问此是何方。妇人道:“此地名唤贼不过。”顾孟道:“为甚名唤贼不过?”妇人道:“那做贼的人至此,无所遁形矣。”顾孟笑道:“我们追赶名贼至此,他就跑的没影了。”妇人道:“怎见得他就过去了?那不是名贼么?”用手一指,只见那沟壑旁,果然躺着一个昏死的汉子。顾孟引兵上前,惊喜道:“贼寇王仙芝!”呼他不应,打他不醒,仿佛中了魔咒,还在梦靥之中。众急回身,但见那妇人换了一个模样:娉婷婀娜移莲步,蛾眉笼翠提剑来。顾孟慌忙滚鞍下马,率领一干将士,倒身顶礼膜拜,口称:“仙姑!”婉情含笑道:“强寇王仙芝,我已降服。若要他说话苏醒,又有何难。”纤手一挥,那仙芝苏醒跳了起来,叫道:“妖精!妖精!”众兵将一拥上前,把仙芝撂倒捆了个四马攒蹄,打骂道:“是个仙姑,瞎说甚麽妖精。”仙芝此时万念俱灰,不敢多言,只是待死。不一时宋威率大军继至,顾孟近前将仙姑擒拿仙芝的事说了。宋威大喜道:“好啊,可见贼寇势不长久。”来向婉情致谢。婉情道:“这是朝廷洪福齐天,我见贼猖獗,为民除害而已。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宋威道:“仙姑法力高深,何不助我扫除流贼,殄灭妖孽,匡扶社稷,也是功德一件。”婉情道:“乐意效劳。”宋威遂命军政司为仙姑打造豪华软轿,婉情欣然乘坐,解着仙芝,打道回江陵府,断头台上斩了仙芝,奏捷朝廷。那时传的满城风雨,真个轰动一时:仙姑临凡降巨寇,万人空巷拜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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