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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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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慢走嘞!”

店伙计微笑的着挥手,在看到客人转身后,笑容瞬间塌了,情不自禁的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今天也着实有点倒霉,先是遇上了对护国将军不屑的,后是碰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嚷嚷着要造反的,店伙计一早上的心情就像那悬在空中的秋千——忽上忽下的。

可算是好不容易将这几位瘟神给打发走了,店伙计想着再过几天的清闲日子。

西潼望着对面撑伞而立的一对“侠侣”,明白他和这两位的缘分已经到此为止了。临行前那位大哥哥给了莫大哥一锭金子,莫大哥拒绝了,他明白,他们这些人不是一锭金子能救得了的。

要想活下去,他们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虽然前路迷茫,他也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但是他隐约觉得他们一定能做点什么。

那位大哥哥背上的行囊鼓鼓囊囊,装的是家里的“小猫”,小猫很是不老实,在袋子里左突右起,在那位姐姐恶狠狠的给了一巴掌之后便不敢再动。

他想到了小时候,阿爹和阿娘也是这样走在大街上,而在阿爹的肩膀上总是有个他。那时候他也不老实,就着阿爹高大的视野,他不是兴奋的为天上炸开的烟花欢呼雀跃,就是闻着地上醇香的烟火气要这要那,那时阿娘也是这样,轻拍了下他的屁股,他便也不敢造次。可是,那时似乎也是幸福的……

“西潼。”

莫大哥回头唤他,西潼愣怔了一下,回忆就此分崩离析,空气中干燥的气息灌入胸口,与他们安江县的温热湿润大为不同不同,他应了一声,转身跟了上去。

然而,此刻的胎灵却并不幸福,他战战兢兢的躲在锁灵囊里瑟瑟发抖,生怕再次惹了外边的那只母老虎。

“乐乐?乐乐?”似乎有人在唤它。

胎灵将耳朵贴近锁灵囊的皮,亲切的声音围绕在耳边挥之不去,胎灵张了张嘴,发出一长串难听的声音:“么……啊么啊啊啊……”

“真难听!”施心又一巴掌毫不客气的拍了下来。

“嗷!”胎灵又唤了一嗓子,再不敢出声,兀自躲在锁灵囊里抱头自闭。

“好了,好了。”望舒难得的笑了出来,将施心落在后边的手拽了回来,问道:“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去哪儿?施心眼神转周围逡巡了一圈,最终落到了正前方高大恢宏的庙宇,道:“去那儿?”

望舒呆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在,还没等开口就听到旁边的人说:“不想去?那算了。”

“没有。”望舒扯了一下正要转身离开的施心,沉声道:“护国将军庙,怎么着也是要看一眼的。”

广厦国护国将军,传闻中广厦国唯一成神的一位将军,生前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是广厦国的大英雄,深受百姓爱戴,死后世人为祭奠他,广建庙宇。

这也不足为奇,一个国家的能人异士,总是受后人香火供奉聊以纪念。但是这位护国将军受世人供奉近千年就是一桩奇事了,因为一个人不管声名多远播,多受人敬仰,过个几百年总是会有新贵出现代替他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抑或是他只能影响一小片地方,像护国将军这样的,庙宇遍布大江南北,历经千年不衰,更是少之又少。

传闻中,这位护国将军是广厦国的神,生前保家卫国,死后更是飞升为真正的神。在为神后也放不下国家,总是在危难之时救国家于水火之中。至于为什么普通凡人知道这位护国将军死后成神,是因为这位护国将军曾给不少人托梦,而他托梦的内容则多是救国救世的良策。

因此,这位护国将军的伟岸身躯烙印在一代又一代广厦国人的记忆中,成了所有广厦国人心中的神。

仿若只要这位护国将军出现必定就能招来好事,令霉运驱散,万事顺遂。

护国将军庙人来人往,从大门口进出的人也不在少数,有闲逛的,想要一览将军庙的风采,一路走走看看,指指点点,眼中尽是说不尽的兴奋与艳羡;也有光着膀子的,手中提的或肩上扛的多是修建庙宇的家伙或工具。

及至主庙,更是人山人海,施心和望舒围在一群人后边,视线所及尽是一颗颗攒动的人口,听到的是整齐划一的“一二”声。

“一二!一二!”李大个儿跟着人群兴奋的叫喊,没有注意到后方靠近的人影,大脑跟随着“一二”得指令不自觉抬起了右臂,然而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后肘就是一阵钝痛。

“你……”李大个儿回头,一句“你找死啊!”生生的顺着打结的舌头又重新滚回了肚子里。

身后的女子持着一柄黑伞正站在后方,方才撞到他的怕就是那柄黑伞的伞尖。庙内的民众群情激奋,但这位女子却是冷着一张脸,孤傲的站在后方,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再瞧这女子旁边,惨白的肤色和这个女子如同在同一个地窖里闷了十几年刚出土的一般,虽然虽然并不像该女子一般冷着一张脸,但肃穆的神情无端让人生出一丝害怕。

李大个儿虽然个子大,但胆子却长得与个子取长补短,是个十里闻名的好脾气,见状十分乖觉的拐了个话音:“你……你们要不往里凑凑?”

“咦?”施心奇怪的看他。

李大个儿咽了咽口水道:“没事,我个子高,能看清。”

施心和望舒就此得了个颇好的观赏位置,方才看清里边的营生。

原来里边的人正在进行的主庙落成的最后一步——请神。

所谓“请神”就是“请神像”,要将早已塑好的神像搬到主庙来,就此将军庙落成。只待城北的木将军前来观赞、敬拜一番,便开始开门迎客,广纳百川。

因此这主神像并不露面,而是由而是由一张巨大的红布盖着,一十二个壮汉合围在神像四周,手中抬的是固定神像的铁架子。

“一二!一二!”在壮汉们的齐心协力下,神像终于落到了最高阶,就此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

场内爆发出阵阵欢呼,望舒偏头睨了施心一眼,只见施心只是淡淡的瞧着落成的神像斜斜弯了弯嘴角,仿佛在感叹物是人非,又仿佛漫不经心,前尘往事就此烟消云散。

二人谁都没说话,定定的站在人潮汹涌中站了一会儿,施心看向望舒,道了一句:“走吧。”

“好。”

望舒点了点头,再次回头瞧了一眼万众簇拥的神像,跨步跟上。

正当他们走到门口之时,里边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接着沉闷的撞击声接踵而至,随即里边有人高声喊道:“胳膊掉了!”

“……”

想必是早上赶工太着急,那条胳膊还没怎么粘牢。

施心边走边道:“瞧,人们信神,总是寄希望于别人身上,却想不到所谓‘别人’是最靠不住的。你想从别人那里得到粮食,对别人而言那是施舍;你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保护,对别人来说你可能就是累赘;至于你想从别人那里得到情感,却不知感情是最为虚无缥缈的东西。”

望舒却摇了摇头,道:“是需要,他们需要一种信仰,所以将信仰寄托在一个人或神身上,这样就生了勇气。”

施心止步,回头定定的敲着望舒,他似乎偏离了轨道,内里生出了类似于深渊的实质,与那座夜色里将军庙里的小树相距越来越远,眼中尽是纯粹却又深不见底。

她知道,这个人有来历,并且在鬼界对她言之未尽,现在她只需问一句“你是谁?”,便有可能尘埃落定。可是,冥冥之中似乎有根弦在悄无声息的拉着她,在极尽幽深之中对她道:“再等等,再等等……”

她生出了一种几百年来几乎已经要消失了的犹豫——她想让他自己来说。

施心嘴边挂起一笑,嘴角要弯不弯,恍惚间笑容像是画上去的面皮,能明显感觉到她面皮底下的深藏的冰坛,她道:“哦?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望舒却并没有躲避,而是直视她的眼睛,眼中似烧着一把火,直接探入人的心底,他缓缓道:“赴万里风霜,入千尺深渊,尽未完之事,然后,救一人。”

施心脸上的面皮早已被前边两簇无尽的烈火烧的丢兵弃甲,只落得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控制的恰到好处,然而微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救的那人是谁?”

“信仰!”

人群熙熙攘攘,似有万人奔赴而来,又似有万人奔赴而去,之后便剩下一片空洞。施心觉得自己就此落入这片空洞中,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明明门就在旁边,开锁的钥匙就在手里,然而她怎么使力都不得要领,只能心急火燎的在原地逡巡。

这把火将这片空洞酌出一个洞,带有来自凡间的烟火气,想为迷途之人指点一下迷津。

“小心!”望舒拉了施心一把,将施心阻隔在人潮之外。就此,这片空洞就此消失,心中的幻象在这声“小心”中落得一地稀碎。

庙内尽是进进出出的人,比方才多了几分匆忙,有向外涌的,是被负责主庙神像修建的人驱散了出来,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前去凑个热闹,见识一番往里挤的。

“晦气啊!”

“这护国将军神像的胳膊都掉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往外推的人议论纷纷,均是一脸后怕。

“要我说呀,还真说不准。听说南边近来发大水,死了好多人,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众人齐齐瞧向说话的人。

“因为,据说在发大水的前一天,有人瞧见南边的一座神庙里护国将军像在流泪。”

“真的假的?”众人眼里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那还有假,你没瞧见咱乐安城进来有许多乞丐吗?都是南边跑来的。这话我亲耳听见的!据说呀是上边那位惹了……”那人指了指天。

“嘘!”有人听出了端倪,以手抵口,连连摇头。

“不可说!不可说!”讲话那人说的怪乎其神,身边人听的纷纷戚戚然,脚下的步伐不由得更快了。

望舒和施心几乎是被推搡着出来的,再次入眼的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卖的,闲逛的,瞧热闹的,不一而足。就着这份十足的人间烟火气,二人十分默契的将一些未尽之话丢在寺庙,望向略显嘈杂的人群。

不远处,一年轻道士在距离神庙几十米开外安营扎寨,摆了个摊位,十分卖力的吆喝着:“卖驱鬼符!卖驱鬼符!十文钱一张,价格公道,驱鬼辟邪,保佑平安的!卖驱鬼符喽!”

这情景落得个十分怪异!神庙跟前卖驱鬼符——这个小道士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护国将军庙意味着什么?护光将军庙意味着光明正道,意味着辟邪除祟,意味着保家卫国,一般人在拜会了护国将军之后,谁都不会理这个劳什子驱鬼符?

然而合该这个小道士撞大运,方才众人目睹护国将军神像胳膊自上掉落,不由不由生出几分恐惧,又被鬼故事一般的护国将军落泪故事唬了一跳,正是痛脚的时候,也顾不上别的,秉持着家猫野猫,能抓住耗子的病猫也是好猫的原则,纷纷一拥而上,将小道士团团围住。

“道长,给我来一张!”

“道长,给一来一张!不,来三张!我家婆娘和闺女也一人一张!”

“道长!我我我我我!”

“……”

这小道士生的眉清目秀,又长得一副老实像,见众人围了过来不由生出一丝慌乱,在慌乱过后马上又强自镇定下来。本着虽摊小但绝不欺客的原则,道士略让大家伙儿退后了几步,清了清嗓子道:“众位稍安勿躁,小道诚信经营,绝不欺客,为此我先给大家展示一下这驱鬼符的功能。”

道士从怀里探了探,发挥东西放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多摸一会儿总能找到的找东西大法,用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灰布袋,像众人展示道:“这……这是家师在荒野捉的一只小鬼。”

众人纷纷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瞧着道士手中的动作。

小道士又从摊位上随手取了一张符,符上画着一些笔道,勾勒出奇怪的形状,笔力苍劲有力,可看出画符之人笔力之深,他道:“这是一张驱鬼符。”

随后,小道士解了捆着布袋的红绳,右手抓住布袋,布袋屁股朝左手手心往下一倒,一团幽幽绿火便落在手心。

绿火不大,稍显得有些微弱,在施心瞧来不过是遗落在人间没有聚齐的一魂两魄,并不是小道士所说的一只鬼。不过,对于在人间修炼的道士来说,能抓住这一魂两魄,他这位师傅也是有点道行了。

一人指了指小道士手中的鬼火道:“道长,不对!”

“啊?”小道士一惊:“怎么不对?”

那人道:“我听说鬼魂都是有形的,跟生前长得差不多,你赁的怎是一团绿火?”

小道士有些慌乱,磕磕巴巴解释道:“有形的都是修炼多时的鬼,身上煞气多才能在人间现形,这只小……小鬼法力不强,所以只是一团火。”

“哦!”众人纷纷点头,目光又都投在了那一团鬼火上。

被众人目不转睛的瞧着,小道士有些紧张的舔了舔上唇,道:“现……现在我就把这张符贴到这小鬼身上,小鬼就会灰飞烟……”

说着,小道士将符纸贴到了鬼火身上,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鬼火依然是鬼火,符纸依然是符纸,符纸还牢牢的粘在了鬼火身上,要上不下,鬼火着实没有熄灭的迹象,小道士的一个“灭”字卡在嗓子眼里同样要上不下。

周围是一阵诡秘的安静,众人盯着符纸瞧了一会儿想是终于发现这个小道士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纷纷切了一声,破口大骂,继而转头就走。

小道士捉鸡不成反蚀了把小米儿,暗暗怀疑自己:“咦?不对呀!师傅给的东西怎么会错?”

小道士将符纸扯了下来,细细端详,后作恍然大悟状,重新从摊位上拿了一张符纸,贴在鬼火上。这下,符纸遇鬼火即燃,被小道士定义的小鬼凄厉的惨叫一声便灰飞烟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味,散发着微弱的腥气将方才即将要走的众人又招了回来。

施心与望舒互看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想到了这个小道长的师傅是位有点道行的人物,没想到他这位师傅不只是有点道行,一张符就能灭了一魂两魄——这是大本事。

“道长,神人那!给我来一张!”

“道长我也来一张!”

“……”

众人再次推搡着拥堵过来,初次下山的小道士赚的盆体满钵,沾沾自喜的往怀里揣着散碎的银两,忽听得上方一冷清的声音道:“道长,给我也来一张。”

小道士连连点头:“您稍等,我给您再找找。”

终于,小道士在他揣完了所有的银两之后抬了头,只一眼便脸露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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