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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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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庭樾来找我报仇了。

翻遍整个北辽,抓尽我所有的密友,甚至重下悬赏令,“抓到姜卫宁者,赏黄金万两。”

此事闹得满城风云。

可是他们擒不住我的。

我早就死了。

1

瘸脚太医说,沈庭樾的腿废了。

他本是澧朝的二皇子,自持出身高位,性情嚣张霸道,心思又极其缜密,令人可怖。

这种性子在澧朝时,便不受其他皇子公主喜爱。

更何况是在北辽。

沈庭樾是被指派来北辽做质子的。

北辽王室的王子公主日日想着法子折磨他,今日蒙眼射箭,明日让他当活靶子。

这回,是北辽的七公主说要纳他做面首,他誓死不从,故而被打断了腿。

我进固庭轩时,沈庭樾抬眸望了我一眼。

双眸布满血丝似乎步入虚空,额发散乱,双腿软软耷拉在床榻上。

“卫宁,方才你去哪里了?”

他在问,他受折辱时,我去了何处。

三个时辰前,我在固庭轩洒扫。

两个时辰前,我在扫雪。

“卫宁,本殿在问你,方才你去了何处?”

他眼眸深沉,半张脸拢在阴影下。

我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将沈庭樾最爱的桂花糕拿到他面前。

“殿下,方才我在北辽大王子殿内。”

北辽大王子,崔璟易。

“这碟桂花糕是他赏的。”

沈庭樾闻言,面怒愠色,伸手打落了桂花糕,仿佛又想起什么要紧事,不由分说要褪去我手腕上的衣衫。

这桂花糕平时可吃不到啊。

天生贵族沈庭樾真不节俭。

我扒拉开他的手,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将桂花糕上的碎片清理干净,便又听见沈庭樾挣扎的声音,“那璟易可有轻薄于你?”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我仰起头,对上沈庭樾漆黑的双眸。

他生得很是俊朗,甚至堪称绝色,来到北辽后,他受过无数次的伤,独有那张脸未受过一丝一毫的折磨。

那双眼,长久地审视着我。

“卫宁,你为何不敢说话?”

沈庭樾又开始发神经了。

他一受折磨,心情便开始起伏不定,摇摇欲坠。

我垂下眸,嗔笑着,“这北辽上下,都晓得我是殿下的人,北辽大王子怎么可能轻薄我?”

我可没有瞎说。

当年沈庭樾被他的众兄弟合伙上谏送来北辽时。

他的母妃——在后宫中如履薄冰的静妃娘娘,拉住我的手道,“卫宁,你是个贴心的好孩子,我儿此去不知何年才可归来,本宫希望你敬他,爱他。”

她的话何其明显。

希望我和沈庭樾生米煮成熟饭,在北辽开枝散叶。

我感激她曾经救我于水火。

也曾尝试爱一爱这位沈庭樾,但实在不行,他真太神经了。

来北辽八年,我甚至未见他正常笑过一次。

摔碗时笑,被打时也在笑。

私底下我都偷偷叫他小疯子。

譬如此时,他也在笑,固庭轩本就偏僻,他这一笑,我都觉得四周都在灌风。

良久,他才止住,双眸睨着我。

“卫宁,我希望你没有说谎。”

2

我怎么敢说谎。

离我最近一次说谎,还是在上一年除夕。

我几近谄媚地从北辽七公主那儿讨了点吃食,带回固庭轩后,为了不伤沈庭樾的自尊心,故意告诉他那是阖宫上下都有的份额。

他不知打哪听来的消息。

将吃食摔得满地都是。

那应当是我过得最惨的除夕了。

和沈庭樾瑟瑟发抖坐着固庭轩里头看月亮,北辽的冬日极寒,白雪皑皑的,我生了兴致,便问他,“殿下,我堆个雪人给你看好不好。”

结果沈庭樾的气还未消。

看都未看我一眼,声音低沉,“卫宁,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你再骗我一次,我永远——”

他忽然止住,冷冷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喟叹,偏头轻轻看了我一眼。

我缩着脖子问,“永远什么啊,殿下。”

沈庭樾一怔,脸上莫名闪过一丝慌张,嘟囔着说了句话。

很轻很轻,如雪花一般散开。

但是我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是。

“你再骗我一次,我便不和你说话了。”

小疯子。

我和沈庭樾在北辽相依为命。

他不和我说话可是一件大事。

“我骗殿下的话,被人剥骨抽筋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的毒誓乱发一通。

沈庭樾却沉默了。

阖着眼,双手紧紧抓着腿,鲜血从薄薄的布料中溢出,浓重的血腥气夹杂着草药味。

我讷讷问,“殿下,你做什么?”

“今日所受之苦。”他沉声,“终有一日,我要他们十倍奉还。”

我心里有些可惜。

瘸脚太医医术虽然不好,但也是位太医。

是我平日里求都求不来的。

刚敷上的草药,现下又作废了。

我按住沈庭樾的手,视死如归,“殿下,你要掐的话,就掐我好了。”

“掐什么?”

门口在那一刻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只见北辽七公主笑意盈盈地歪着头,目光落在我和沈庭樾交织的双手上,又将视线转向沈庭樾脸上,轻笑着,“庭樾哥哥,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她是实打实的笑面虎。

名字却缠绵得很,唤作崔念念。

她对沈庭樾有着近乎变态疯狂的占有欲。

我不动声色地想松开手,发觉沈庭樾的手凉得吓人,他强装着镇定,实则将我的手越捏越紧。

“七公主,所谓何事?”

我忽然想起来,打残沈庭樾腿的旨意,是崔念念亲口下的。

甚至于,还观刑了。

崔念念眨巴眨巴眼睛,“人家想念庭樾哥哥了,便想来见见你,顺便问问你同不同意当人家的面首。”

沈庭樾的脸色难看极了。

煞白的一张脸,额上冷汗直流,早上受的刑罚仿佛还在眼前,晌午仇人便寻了过来。

崔念念当真是无耻。

我松开握住沈庭樾的手,扑通一声跪下,垂着眸哀求告罪,“七公主,殿下伤重,能否通融几日,容殿下好生想想——”

还未说完。

崔念念的一巴掌便落在我脸上。

怒火几近在瞬间燃尽了她的理智,她的笑容垮了下来,嘲讽道,“你算什么东西,能和本公主讲话。”

“七公主——”

沈庭樾努力撑起身子,目光与她直视,“卫宁是我带来的人,除了我,没人可以动她。”

“是吗?”

崔念念嗤笑,“沈庭樾,你确定?”

沈庭樾不确定。

可是他告诉崔念念,他确定。

在北辽境内,没有他确定的事。

3

沈庭樾不确定的事接踵而来。

崔念念寻不到台阶下,支人在木箱里找到一把琵琶,她自然晓得那琵琶的来历。

是沈庭樾的母妃——静妃,在他临行北辽所赠,多年来的母子之情全藏在里头。

他又好音律,若是摔坏那琵琶,无疑要他的命。

崔念念又再一次问,“庭樾哥哥,你愿不愿意当我的面首。”

沈庭樾一直半撑着床沿,“我是澧朝的二皇子,公主若是心悦于我,可请国主向我澧朝修书结秦晋之好,庭樾万没有当面首的道理。”

话音刚落,那把琵琶便哐当落在地上。

木屑散落,丝弦断落。

崔念念冷笑,“沈庭樾,你也配?”

六个字,仿佛直接击垮沈庭樾。

他的手瞬间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差点重重跌到床榻上,还是我扶住了他。

崔念念折辱的意味何其明显。

就算沈庭樾不同意,她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令人擒住一旁的我。

“听闻大哥哥很喜欢她呢,不如,送她去做我哥哥的暖房丫头——”

沈庭樾的身子几近到了临界点。

腿上的伤口再次慢慢地渗出血水,他的半张脸被散落的发丝遮掩,不知是否看错,露出他微勾的嘴角。

“七公主,让我当面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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