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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柳心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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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千重缓缓摇着折扇走来,眼神带有一股旁人永远学不来的悠然与从容。

他是万剑山庄的庄主,家资万贯,在梁国各城都设有药庄、茶铺、赈济院等,名下产业千百,其人又光风霁月,乐善好施,在江湖上颇有美名,想要与其结交的人如过江之鲫。

几年前,云舒与云千重西域相识,结为金兰之交,二人曾一起被空音谷的毒师围困,也曾月下饮酒,共赏花灯。

云舒钦佩云千重,对方似乎身处何等险境,都是如此的风轻云淡,对亲爱之人言笑晏晏,对不喜之人也能面带微笑,仿佛世间已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动怒,引出他的负面情绪。

“妹妹,别来无恙。“

云千重走过来时,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从袖中拿出一个药瓶:“这是昨日你托我找来的’十日消魂散”的解药——怎么,你又想假死骗黄镖头丧葬费吗?这丧出的也太勤快了些。”

云舒近来找千花镖局主黄镖头借钱,对方不给。于是在老三的建议下,二人办了几次红白喜事:先是云舒假结婚,请镖头随礼,接着老三生母仙逝,借口随丧葬费。过了一阵子,云舒又托口生了重病,等云千重闻讯匆忙来探望之时,发现对方正躺在屋顶晒太阳,哪有缠绵病榻的样子。

这几月净干令人笑话的蠢事,云舒听他提起,当即大囧:“快别提了。千重兄,我这次找你是一个极要紧的事。”

云千重会心一笑,在窗边寻了个位置,和她叙谈。

众人落座以后,云舒为他们倒茶,轮到了云千重时,却被按住手面,只听对方声音温和道:

“只要我力所能及,妹妹尽可以提。”

云舒放下手,被对方的言辞感动一瞬,便压低声音,问:“兄长,你可知,如意阁这次托我送的一件价值万两的东西到江南。”

云千重为她斟上茶,徐徐说道:“云某不知此物价值几何,但云舒妹妹,我劝你不要走这一趟。”

“为什么?“

“据我所知,空音谷、花家堡都对你的“货物”感兴趣,说不得还有冠云楼的天渊十众——兄长知你武艺出众,且与冠云楼素有愁怨,但更应谨慎从事。”

提到冠云楼,云舒脸色果然变了一瞬。

她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绿衣女子,见对方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杯子上,倏地放开手,勉强轻笑:“都是陈年往事,提它作什么?再者说,如意阁不付钱,我也是不会白白出力的。我先扣留一段时间的人质,等如意阁找上门来再谈不迟。”

不料,云千重语气反而凝重:“如果这样的话,岂非连如意阁也得罪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你不是不懂——你若缺少钱财,为兄可以借给你。”

云舒神色微动:“兄长,多谢你的教诲。”

她的目光抬起,望向二楼的那抹背影,仿佛又能嗅到那夜轻缓嗜血的幽香,看到展翅而飞的银鹰,喃喃出声:“可我既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有些事可以轻易反口,有些不可以。”

云千重眼底闪过复杂情绪,沉默良久,哂笑一声:“妹妹心如磐石,不可转也,我是知道的。”

从怀中拿出一枚通红的玲珑玉牌,交给她,嘱咐道:“此去镖师行路迢递积险,若路过云家药庄时,可将其示于药庄之人,他们会帮你。”

说罢起身,看了眼身旁的黑衣少年:“我今日来是要带从星回去,他父亲前来接他。恕为兄有事,不能长陪了。”

云舒也站起身,忙道:“多谢兄长,回头一定……”

“来日方才,不急一时。”云千重让了一下,温和一笑,带从星离开了。

少年离开前,回眸望了一眼,目光犹疑,似乎想说些什么。

而云舒却移开视线,转向绿衣女子,并未看他,从星咬了咬牙,挥袖负气离开。

而那绿衣女子收起桌上的剑,也准备跟上去时,却被云舒轻声出言叫住。

“心绝。”

柳心绝停下来,眼神冰冷。

她们曾经是姐妹,是亲人,是无话不谈的知己。

桃花亭一别,三年未见,回想昔日的形影不离,如今的陌路就更令人神伤。

她探出的手无端瑟缩一下,很快放下来,露出一个迟疑的笑容来:“你最近好吗,老三之前还向我问起你……”

柳心绝忽然笑了,那其实不算一个笑容,只是生硬客套地往一边轻轻划着冰冷的弧线,转瞬即逝。

但云舒并未看出,甚至不由得想起少年时的日子。

那时她多次被派出执行暗杀任务,每回都身受重伤,小师弟小师妹们见了只会围在床边哭,连老三也只会哭,只有心绝会温柔地为她处理伤口。

有一次她双目染毒,巨痛无比,失明躺了半月有余,睁开眼睛后,看到阳光透过窗户,洒着金芒,她整个人被温暖包围着。

而柳心绝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发现她醒来以后,低头笑了笑。

那个笑容如此的温暖,又如此的哀恸。

令云舒心中、眼中都沉甸甸的,这份重量压在她的身上,一直到现在都不曾移去。

她见心绝笑了,也想露出一个笑容来,想问近况如何,却被对方下一句话逼的呼吸一窒。

“每次知道他在想我这件事情,我都觉得恶心。”

云舒:“……”

柳心绝面笼寒霜,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我是万剑山庄的人,是冠云楼的掌事,而你只不过一介普通的镖师,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她走进两步,声音压低。

“如果你始终记不住,我可以用手中的这把剑,来教教你。”

一字一句犹如一把淬了毒的尖刀一样,往云舒心上毫不留情不停地刺去。

待人走远以后,云舒还是呆呆地坐着,眼里的那捧火好似被冰熄灭了一般,黯淡无光。

这一切都是由她造成的。

她心想。

云舒从来不会对某件事情后悔,可现在,她难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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