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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现言小说 -> 浮生长安梦-> 第21章 海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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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海棠1
- 益州。
元宁从吐蕃回到益州后，公孙刺史大为赏识，拔擢为司户参军，掌管户籍、赋税和仓库交纳等事务。早先严琇任司户主簿，也是公孙刺史有意为之，好让他再次能辅助元宁。二人因先前已相识，加之经了吐蕃这一遭，彼此信赖有加，共事默契，一应赈灾事宜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益州生计迅速从雪灾恢复。
到元月十五，元宁带了王安和紫茜换了常服上街赏花灯。走到府南河，见沿河两岸，彩灯缀满街巷，好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王安和紫茜看得极是满足。我朝风气开放，有许多青年女子或与家人一道，或三五结伴出游，个个雾鬓云鬟，衣衫鲜艳，元宁见百姓安康，心里也颇感欣慰，脑海里隐隐浮现一名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抱着一名女童赏灯，旁边一名衣衫华丽的美貌妇人慈爱地注视着男子怀里的女童，旁边还有仆妇拎着各式花灯，这遥远而又模糊的记忆仿佛来自前世，又仿佛就在今生。
一行三人继续沿河岸前行，走到一处安静所在，就听见隐隐约约的琵琶之声，江南乐韵中透着凄楚，令人肝肠寸断。“元宵佳节，何人会在此独自弹奏如此断肠之曲？”一行人循着琵琶声找去，但见一名女子嘤嘤哭泣着在河边烧元宝香烛，她捧着琵琶，身着白衣白裳，那烛火将她的脸映衬得愈发惨白。三人不禁诧异，元宁让紫茜上前询问。紫茜随了张乔，胆大心细，心地善良，她快步上前，轻声问道：“这位阿姐奏得一手好琵琶。却不知元宵灯节阿姐怎不同家人赏灯，却在此哭泣，不知有何难事，可告知我紫茜。”那白衣女子先是吓了一跳，见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一脸关切，暂时停了啼哭，摇摇头道：“多谢阿妹关心。我这难事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紫茜从衣袖中取出一方罗帕，轻轻为她拂去面上泪痕，见这女子容貌秀丽，身段婀娜，流露几分场面上的风情，想是教坊中人。紫茜指了指不远处站立的元宁和王安道：“阿姐，我名唤紫茜，是司户杨参军府上仆婢，阿姐也知杨参军为益州百姓千里赴吐蕃借粮之事，杨参军之心最是为我等百姓系，阿姐倘有难处，可与杨参军道来，说不定尚有可解之法。”
女子顺着她所指一看，见元宁和王安就在不远处，元宁发放赈灾粮时她曾远远见过一次，此时便认了出来，她忙上前跪拜：“奴家杏花叩见杨大人。”元宁让她不必多礼，问道：“姑娘不必多礼。适才所奏的可是前朝大家孙梦华所编之《飞花点翠》？”杏花忙道：“是。不曾想大人也通晓琵琶。知晓此曲的人寥寥无几，不想奴家今日竟遇上了知音。”
元宁微笑道：“幼时曾听人弹奏过此曲。适才我等见你孤身一人在此啼哭，想是遇上了难处。又见你一身缟素，却不知是为祭奠何人？”杏花道：“回禀杨大人，奴家杏花乃春风坊乐伎，善奏琵琶。前日我的姐妹海棠遭人谋害身死，春风坊掌事妈妈让我等严守秘密，不得外传。我与海棠皆是春风坊乐伎，几年来情同姐妹，她惨死乱葬岗，我不敢在坊里祭拜，只得趁上元节来此为她奏一曲她生平最喜爱的曲子，愿杀她的恶人早日伏法，愿她的冤魂早登极乐。”
“却不知海棠是如何身死？你且将所知之事细细道来，本官自会秉公处理，还你姐妹一个公道。”元宁道。杏花又拜了拜，道：“回大人，这与海棠之前认识的书吏曹仁有关。容小女子细细道来。”于是，杏花便将海棠生前身后事毫不保留告知了元宁。
杏花出身贫苦，早年间蜀地大旱人相食，父母不得已将她卖掉，几经辗转被卖入了教坊。掌事妈妈见她容貌清秀，行动机灵，便着人教她演奏琵琶。后来海棠也来到春风坊，自称是河西人氏，因父母贪图金银，竟欲将她嫁与本地瘸腿富商做妾，便逃了出来，衣食无着，自愿卖身入春风坊。海棠与杏花年纪相仿，形貌昳丽，也同杏花般透着机灵，掌事妈妈便让她跟着杏花学习琵琶，平日里一道迎来送往这些个来教坊的三教九流客人，也彼此互相作伴。因年龄相仿，故而二人名为师徒，实为姐妹。
约莫一年前，本地司马孙玉波与几名官员来春风坊喝酒听曲，叫了海棠与杏花弹琴助兴，二人冷眼瞧着这些官员都不通乐理，纯是饮酒作乐，却也不得不谄笑献乐，只是不那么上心演奏。孙玉波手下一名书吏进来给他送官文，这名书吏不但温文尔雅，知书达礼，还精通乐理，方进入便指出海棠的一个商音错拨成了羽音。一众官员皆夸赞孙玉波识人有方，手下还有此等青年才俊。孙玉波不无得意，便教这书吏留下一道饮酒赏乐。
席间，孙玉波做主，让那书吏主动向海棠配了个不是。海棠便请他留下名姓，也方便日后互通有无。书吏犹疑片刻，告知海棠自己姓曹名仁，竟也是河西人氏，因父亲病逝，家道中落，经友人引荐到了此地，给孙玉波做了名仆从。后孙玉波见他通文墨，做事稳重，模样也周正，便提拔他做了书吏，伺候笔墨，有诗会等雅集还让曹仁提前为自己捉刀。
此宴上，海棠与曹仁二人因琴会友，兼是同乡之故，席后二人私下里往来增多，不觉生出几分情意。海棠还悄悄告诉杏花，自己在攒赎身银两，曹仁也在攒钱，待得够了教坊的赎身之数，二人便可终身厮守。听罢，杏花也为海棠高兴。谁曾想，一日，海棠神情慌张地找到杏花，道是曹仁得罪了贵人，有性命之虞，看能不能在教坊里找个隐秘之处把曹仁藏起来。杏花虽害怕，但她与海棠感情一向深厚，不忍心让她的情郎一命呜呼，便告知教坊说自己有客要去府上献乐，大着胆子将曹仁带到自己曾经外出服侍过的一名富商在城外的别院，这位富商曾花重金保养杏花在别院数月，别院里除一洒扫老仆外，其他仆婢只有富商中秋那月才来服侍。老仆识得杏花，杏花将海棠给的大锭银两送给老仆，道是有外乡亲戚投奔，需临时找个落脚处，几日便走，老仆见了银两，便悄悄将曹仁引到别院最里边的一处客房，让他安心住几日。杏花安顿好曹仁回来告知海棠，海棠感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