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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突发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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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真户终雄?还是……藤洋介川?”她顿了顿,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狡黠地问道。

我们停了下来。我没有回答,却也认可地点了点头。平静地问道“敏锐的直觉,能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全校都知道文学社社长藤洋介川只有副社长真户终雄一个朋友。如果说有那么一个人能大概率知道藤洋介川的位置,那他大概率就是真户终雄。亦或者……,你就是藤洋本人!”她笃定地分析着。同时看向我的眼睛,试图从那里看出一些端倪。

当一个人听到自己隐藏的真相时,会表现出比较大的情绪波动,他们会继续试图掩饰真相,但面对真相暴露的事实他们的逻辑就变得混乱,这导致他们接下来的行为往往别扭,异常。这时当你仔细观察他们的话,会捕捉到自己平常看不出的别人掩藏的情绪,这些信息往往导向了最终的正确答案。

但她看到的仍是深渊般的黑暗,死寂的眼神中透露着毫无波澜的冷漠,像是冬天固执地不肯融化的霜,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

只有在与终雄相处时,我们才会露出不一样的生活气息。在公众眼里,他是英国伦敦的贵公子,我是密那支森林抗拒着“文明”的野人。他们觉得只有最高贵的礼仪才能减少野人的敌意,所以绅士终雄可以成为我的朋友。但其实终雄在我眼里根本不是注重礼仪的绅士,他更像是一只狒狒,我也是一只狒狒。我们两只狒狒在森林里荡来荡去,把收集到的野果堆在一起。他把香蕉抢走一整根吞掉,我往腮里塞上两个苹果,鼓着腮帮子然后呲着大牙冲他傻笑。阳光透过树隙暖着身体,像是剪碎在地上的纸片。温熙的时光会缓缓流逝,就像手中扬起的流沙。我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望着远处的天空看云停雨落,偶尔手舞足蹈地对着路过的母狒狒吹起挑逗的“口哨”。

礼貌是人的“安全距离声明”。你觉得自己是文明人,你想表现自己是善意的,我们就需要一种文明的法则。你若保持礼貌便可在这种声明下表达出接近的善意。这种善意的表达可以让你缩短一些人的心理防线、而你在获得一些靠近的距离后便不能继续前进。因为再靠近就越过了那条安全线,超出了安全的范围,礼貌在这种距离下是失效的,因为秉持着礼貌的人不会来到“这里”,你也就被打上了未知的不明来意。在“礼貌”的法则下,你只能展示出自己的“文明”品质,任何“个性”的独特品德都在这个约束下变成了流氓的汇总。就像维纳斯的金色演播大厅正演奏着恢宏的交响乐,人们正如痴如醉得闭眼享受,只要放这种音乐他们就得沉默感受,好像约定俗成的那样。这时你撇撇嘴,站起来脱掉了西装外套,露出了里面的金属大链条和镶着尖刺的黑色皮衣,你想了想没有脱掉裤子露出自己的破洞牛仔裤,然后在人们的惊呼中上台踢倒了首席的大提琴。转身不知道从哪掏出自己的电吉他朝大伙大喊“Godsavethequeen”一样。这对于你们的关系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你越界了,就得确认新的关系。

真正的朋友不需要试探的礼貌,他们只需要最简单的善意的表达。没必要去上流舞会去跳一眼一板的高端规范舞曲。那实在是一种一群人围在一起吃屎还要跟别人说今天的屎口感很润口我很喜欢的做作……他们交朋友的方式就是你抱着吉他在大街上甩着头发疯,然后路过的西装男跟着你的节奏慢慢地抖着腿,突然他脱去外套大喊一声“去他妈的”,拾起地上的树叶当着口琴吹摇着头走入了你的行列,然后人们看到两个白痴在大街上发疯……正犹豫着要不要叫来警察告你们扰民,但你们已经忘乎所以,你心想原来真的有人能听懂我的内心,他惊叹原来自由的自己这么畅爽……在“琴瑟和鸣”你手中的吉他弹得更加卖力,他的脑袋摇的好像要把脑浆摇匀……这就是灵魂的共鸣。

我和终雄就是这样的白痴。说到底艺术只是情感的工具。艺术的定义很模糊,但这种表达的本质是要找到可以欣赏这种方式的人,然后再回归情感的交流。

她不必试图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什么,因为那里只会存在我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在日常生活中我甚至懒到去往里面放些什么。但我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转而直接了当地问她“你来找我什么事?”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都一样的。”

话说,再冷漠的人看见一位美少女向自己搭话至少也会恢复一些礼貌的用词吧?你忍心把冰冷的一面展示给面前俏生生的美人,毁掉你们日后发展的机会吗?可我毫不在意地这样说着。简短,高效。仿佛她没有魅力,我也毫不在乎与她是否会有所交集。这样的对待可以滤过大多数的社交,慢慢地就会形成一种共识或者认知。于是没用的社交减少,为我省去了大部分来自这方面的麻烦。

她似乎是第一次遇到像我这样的冰冷冷的人。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本来类似搭讪聊天的邂逅变成了文学社社长的公务会见。似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又或者是心里安慰自己好像确实见到了传说中的藤洋介川正主。她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种情况早已预料。

于是她鼓起勇气说道“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我也觉得意外,沉默了半响。眉头稍皱了皱,慵懒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荡。

她期许地看着我。那双眼睛浑圆而饱满,琥珀色的瞳孔像池塘里俶尔游动的金鱼那样灵动。睫毛像一排整齐排列的牛角号。眼皮划分着曼妙的曲线,在眼角处勾勒出迷人的尖。鼻子已经被冻得通红。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活像刚成熟的石榴。她哈出的气息扑在我的胸脯。在消散前上升钻入我的鼻孔,那是一种宁静的青春气息,像是山野的幽兰与青草的混合。被大衣掩住半个的手无助地摆动,随后背在后面。小脚时不时地踮起又落下,等待着我的答复。

我愣了神,像点开了暂停的播放键一样,一幕电影般的场景随即在我面前播放。

温熙的阳光下,空间中充斥着不真实的高亮的光。我被这刺眼的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在我难受得皱眉眯着眼睛的时候,一个我魂牵梦绕又不愿再想起的声音出现了。

“介川君,你有时间吗?这是我自己做的饭团……”声音清脆得像是随风摇摆的风铃。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

眼前出现的少女仿佛光明的精灵般晶莹剔透,我露出难过又平静的表情。双眼无神而低垂,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艰涩地说

“波子。”

这次没有饭团。玲珑般的身体默默地抱住了我。波子总是这样的,高中的时候,一些人背后的流言蜚语,老师的区别对待,来自家庭的不理解,这些压力压在了生病的波子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然后她会找到我,什么也不说,一把紧紧地抱着我。那种程度表明了我在她心里是唯一的依靠、像是要永远不愿分离、像是要把她内心最珍贵的东西毫无保留地交给我。那时你会感觉生命里只剩下了她,面对着这个把心交给你的女孩你油然而生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你想要温柔地对她说“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继而用一生去贯彻属于你们的诺言。

可是我说了,却没有做到。

温暖的体温传来。似是漫长寒冷里走了很久才遇到的新的温暖。我神经般抱着眼前的女孩,嘴里乞求般囔囔着“我马上到……别做傻事……我马上到……”

女孩被我抱的很紧,挣脱不开。她的双手无力地放下,整个人被我抱在怀里不知所措,有些恼怒又有些害怕地不断地低声呼唤着我的名字

“藤洋介川、藤洋介川!真户终雄!你醒醒!你快放手啊!”她的整个脸埋在我怀里,她不得不挣扎地露出侧脸来,一边呼吸一边说道。

我抱不住了。精灵一般的女孩在我的怀里消散成零碎的光粒随风而逝。最后留在我眼里的是女孩雪山下森林里幽湖般澄澈的眼睛和一只伸向我却够不到的手,直到彻底消散。

我无力地跪在地上低头掩面抽泣。像个流浪了很久被人抢走食物的乞丐那样。女孩也挣脱了出来,她不明白眼前的男人为何这样失态,刚刚受到了来自他突然的“占便宜”使得她现在对他很是防范。但看着他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好像自己刺激他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伤心事一样,也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女孩也感觉有些难过。打通了医院的电话。挂断后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里涌现,欢洒跳脱的她听说校园里有个冰山野人就对他产生了极大兴趣,在她的世界观中,她想象不到这种人的存在。带着好奇的心她要见识见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神秘人。但是,刚见面对方就给自己搞了这么一出。她一边对社长藤洋介川的神经病体质有了深刻的了解,另一边也对现在的情形产生了愧疚——不过自己只是请他吃饭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吗?又是拥抱又是痛哭好像自己医治了他的绝症一样。可他现在的模样却不像是治好了绝症反而像得了绝症自己就要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不过,他刚才喊的那个名字是谁?波子?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好像这个波子对他很重要,他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冷静下来的女孩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可怜,换做别人早就仓皇逃去并回头诅骂这个男人,回去跟姐妹们一说第二天就让文学社社长藤洋介川身败名裂。校园里早就有人盯上了文学社社长这个职位,那么多女孩的申请,社长这种轻而易举就能“操作”她们的职位,却被一个不管事的人“挂名”着,很多人都想成为真户终雄,并对社长藤洋介川站着茅坑不拉屎的行为口诛笔伐。

可女孩对他的过往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她觉得没有人天生就是“冰山野人”,这个过往像谜团一样的男人的内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充满尖刺的外壳究竟守护着什么柔软的东西?刚才他为何无意识地把自己认成了别的女孩?女孩感觉到自己成为了唯一看到这男人坚硬外壳缝隙的人,这样的缝隙除了她还会有谁看见?也许这个男人一辈子都要在那些刺后面生活,而你此刻是唯一能进入他内心的人。

真正的感动,就是一瞬间的事,而有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就有那么一辈子。

她忽然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此时的地方其实对她依然存在危险,她忘记了被占便宜时的羞辱,她觉得眼前的男孩急需安慰,他的样子像一头受伤的狼。她勇敢地选择了相信自己,带着好奇与冲动,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决定一览我的人生。

女孩跪在我面前缓缓地抱住了我,她的身体其实很小,为了让我的头埋在怀里,她不得不直挺着身子压在我身上,双手只够在我的肩膀上围个圈。用圆润的脸颊紧贴我的头发。她的动作很轻柔,让我回想起小时候母亲在我生病的床边抚摸我的那种触感。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空白了人生,渐渐地停止了抽泣。

就像你在寒冬中走过了二十年的岁月,突然温暖的阳光出现,冰雪开始消融,汇融到小溪里像是欢悦的归乡游子。土里的绿芽倔强地从冰雪里露出头来要看一看这个世界。寒冷像连夜买了机票一样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不该是一片白茫茫,一切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这一刻,时间永远不要转动该多好。

我们僵持了很久,保持着那个姿势的她很是辛苦,她的双腿被地面的石子硌得生疼,身体也为了迁就我一直努力保持而开始颤栗,我的泪和鼻涕在她的胸口沾湿了一片,我的手上和她的背上也到处都是。我的双眼已是通红,但恢复了神智的我已是不忍再躲在她的怀里,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她,她此刻也关切地看着我:

“感觉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说“好多了,谢谢你”。

救护车赶来,我们都站了起来,她招呼了一下,然后对我说“还是要去医院看一下的……需要我陪你吗?”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叫藤洋介川,跟我说一下你的名字吧?”

“我的名字嘛……嗯……”她想了想,从医生那借了纸笔迅速地写了什么,然后塞给了我,我一看,上面写着学校附近一家餐厅的名字。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说“星期六的下午三点,我在那里等你,届时你就会知道的。”她嘟着嘴巴,可爱的酒窝把嘴弯成了月牙,随后她觉得好像现在笑有点不合时宜,抿着嘴吐了吐舌头,露出了小巧的虎牙。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跟随医生上了车。车子启动,开始离开,门关前我一直在看着她,她向我轻轻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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