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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李元林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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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林很早就觉得自己会死,刀口上舔血的营生,你永远没法确定自己会什么时候死掉,可能是火拼是暗处射来的冷箭,可能是被人设计后的围灭,可能是喝酒喝大了就再也醒不来。田勇让他又感觉多了一种死法。

他尽量遇事多考虑,出寨多加几分小心,尽量不喝醉,最近加了一条,还有少碰女人。按道理说,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乡野莽汉做到这等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的确李元林这般的谨小慎微让他躲避了数次生死凶险。

但他不知道三年前在一个没多少人的小村落,某一间破屋的房梁上,有一双眼睛已经在安排自己的死亡。

只是一个小村子,在李元林的记忆里可能甚至不会想起来,普普通通的一家四口,出于善意,将受了重伤的李元林救下,照料了半个月,直到田勇带着人赶来,他才回山。

但在回去之前,他突然觉得这家人记住了自己的脸,多少会有一些不便。然后冷酷的下了命令,杀了吧。

林安道的父亲看到三五个壮汉蒙着面,提着刀,眼里露出嘲弄的神色。明白过来,拉着林安道那善良的娘和七岁大的妹妹,林安道在房里读经文杂解,急忙冲进来,用绳子将林安道吊上房梁。

林安道看着自己善良到显得懦弱的爹娘,自己可爱的小妹,一直吵着要学字,会在林安道看书看到眼涩的时候,用凉凉的叶子敷在自己的眼睛上。

死了,因为帮助了一个冷血残暴的人,被杀死在破烂的房屋里。林安道在房梁上看着,牙齿死命的咬住嘴唇,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眼睛里满是屈辱和仇恨。一个贫穷但努力生活的一家人因为自己的善良恻隐而消失。

林安道在房梁上待到晚上,复仇的种子深种,思考了一万种李元林的死法,看着地上躺着的冰冷尸体,想象着李元林满头是血跪在地上悔恨求饶的样子。他想要让他感受到比死亡更痛的痛苦。

夜幕降临,林安道从房梁上下来,和他的家人一起躺在冰冷的地下,想要体会他们现在的处境,眼睛直直的盯着房梁,一夜无眠。

第二天林安道将邻居林大叔喊来,将这个小家所有的积蓄给了他,请求他入殓自己一家,然后带着前天蒸出来的冷馒头走了。

村子里的人没有再见过他,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可怜的孩子惋惜。

林安道那时的脑海里,只有复仇,这世道不公,他总得做些什么,四书五经没法让自己可怜的家人活过来。心意难平,只有以血还血。

李元林像往日一样,喝了一点酒后去睡了。

黑虎寨独眼的一只眼在黑暗中幽幽的发光,他的身后有着无数双眼睛,在月光的照印下,眼睛难掩激动和紧张。

他们在等待,等那扇厚重的木门打开。也许过了几个时辰,当月亮升到天空正中的时候,门缓缓地打开了。

一支弩箭从暗处射出,射向夜空,高高的瞭望塔上一个黑影无声的倒下。

独眼率众人迅速的冲向木门,从林子中涌出数不清的人,在寨门前的空地上,像蚂蚁回巢一样,密密麻麻的。

这是属于死亡的一夜,林安道不知道独眼会带这么多人来,大概黑虎寨所有有战斗力的人可能都来了,这是灭寨的节奏啊。

林安道嘴角微微扬起,现在李元林应该已经知道有人攻寨。他需要找到李元林,趁乱将他带走。

李元林顾不得穿衣服了,拿着刀急忙冲出来,他的眼前四处是火光,耳朵听到到处是喊叫咒骂。

林安道焦急的拽住李元林的拿刀那只手的手腕,“去议事堂的地道,先撤吧,黑虎寨蓄谋已久,这次怕是倾巢出动了。”俨然一副担心主人安危的忠犬模样。

李元林听了这番话,知道现在已经无济于事了,只要自己还活着,这乱世流民这么多,重新拉起一支队伍也不是什么难事,来日再报黑虎寨袭寨之仇。

打定主意,脚下便快了起来,再拖延独眼攻到议事堂,可是连走就走不了。

耳边到处是厮杀声,有人还在叫嚣着李元林在哪里,他要砍下他的脑袋当球踢。李元林一点点的后怕起来,寨子里严防死守,可还是让黑虎寨的人攻了进来,应该是有内鬼。这样一个恐怖的存在就在寨子里,在黑暗处盯着自己,可他想不到会是谁。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可恶的内鬼正是林安道,而林安道正把他一点点引向死亡。反而对林安道开玩笑的讲“那个狗官还没来得及帮你杀。”

林安道激动地说“不打紧的。”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李元林却以为林安道是着急。

眼前就是议事堂了,这个时候李元林出于某种天性,他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可此时他已经跟着林安道冲进了堂里。

黑虎寨主坐在虎皮椅上,正在用刀割一条冒着热气的烤羊腿,身后站着二十多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看起来颇惬意,见李元林到了,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李元林回头看向林安道,见林安道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林安道打算做戏做全套,“怎么会这样?”

李元林没有说话,抿着嘴,转头看着坐在自己位子上的人,眼睛止不住的愤怒。

独眼终于从羊腿的美味中回过神来,戏谑的眼色飞扬,清清嗓子,正色的问李元林“要不要最后在尝尝这个羊腿,我请客。你打坏我的眼睛,我还请你吃羊腿,我真的是个好人。”

笑声很合时宜的响起,那些声音好像一支支鞭子抽在李元林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林安道看着李元林这种表情,突然不想再演下去了。轻轻退到李元林身后,抽出自己藏了三年的匕首,狠狠地刺向李元林的后背。像一条狡猾的毒蛇。

李元林毕竟是久经生死考验的狠人,林安道出手那一刻,他下意识的向一侧避开,这一刺并没直击要害,只是刺穿了腰的外侧,殷红的血从腰间渗出,李元林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回身想要抓住林安道。而林安道见一击不中,立刻滑走了,站在他一段距离。

“原来是你,那么田勇也是你做的手脚。”李元林怔怔的说,仿佛已经认命般。

“我在给他上的药里加了点东西,当然那一刀也是我砍的。“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语气明显有些嘶哑颤抖。林安道太激动了。他就是想看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这副模样,无力又不甘。

“你到底是谁?林远,呵,这名字也许也是假的吧,你什么是真的?”李元林自嘲的说。

“我的脸是真的,我恨你是真的,我要你死更是真的。”林安道突然不愿意告诉李元林自己是谁了,他要让李元林带着疑惑和不甘睁着眼睛告别这个世界。看向独眼。

独眼会意,油腻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举起来轻轻地挥了挥,宣判李元林的死亡。

李元林撕下一条衣襟,将手和刀紧紧地绑在一起,他知道自己今天一定会死,但他不会坐以待毙,他要用自己手中的刀,夺回今天失去的尊严。可他不知道独眼在一旁很享受他的垂死挣扎,像射中捕获到一条猛虎一样的成就感。

而林安道认真仔细的看着,想要深深地记住李元林最后的模样,以后讲给自己的父母听。

时间也许过了很久,李元林庞大的身躯轰然的倒下了,满脸是血,满眼不甘,握刀的手也不知落在何处了。

李元林死了。林安道一直以来的心愿在他的眼前成真,一下子林安道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有点恍然若失,他不知道的是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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