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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书屋 -> 幻侠小说 -> 高墙下的潜渊者-> 第四十章 人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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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类之心
- 菖蒲焦土
弓箭纹身因为用力而绷紧弓弦。
有着坚实臂膀的水手，脸憋得通红，他正用尽全力转动绞轮，让连接捕鲸矛的粗壮锁链得以回收。
两辆装甲车各停在尸体左右，随着锁链的回收，怪物的尸体被拽至半空。
腾！
车头大灯亮起。
炽热的光线交错，将那具束缚着手脚，胸口被鱼叉贯穿的尸体，展现在此刻帕卡家族领地内的最高的两位话事人眼前。
“老鼠死了，我说得没错吧，管家大人。
所以您想要什么样的礼盒来装他的脑袋，给老爷一个惊喜。”
火炮长一边躲避着头顶不时滴落的异色鲜血，一边用一把匕首在尸体身上来回比划。
“他真的死了？”
管家仍与尸体保持着一定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一是因为这只老鼠今夜的表现实在是过于令人咋舌。
二是，虽然他与水民打过很多次交道，但还是第一次目睹它们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
呵，这可真令人恶心。
“嗯哼！”
火炮长举起匕首扎进尸体硬质脱落的血肉，用力搅动，最后还不过瘾，甚至又掏出手枪，对着尸体清空了弹夹。
“呼！”
吹灭枪口飘散的硝烟，火炮长露出这漫长夜晚最为难看的笑容。
“死的不能再死了。”
视角推移，看向尸体被斑驳血渍覆盖的脸，继续推进，对准那一双失去光彩的凝固眼珠......
———
雪花飘落，这是个寒冷的冬日。
眉梢凝结风霜的少年戴着毡帽，把冻的通红的小脸又往母亲织得围巾里缩了几分。
靴子踩在松软的雪地，少年穿行在晨间早市，路过一个个飘渺着烟火的摊位，朦胧烟雾后皆是一张沉淀阴云的麻木的大人脸。
可少年的心情却并未随着这阴郁的冬日而稍显低落，他正用一双如银湖般清澈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
自漫长的冬日开始，第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家门了。
今天还是因为母亲生病的缘故。
“快去快回，不要到处乱跑。”
离家前母亲的叮嘱在耳畔响起，少年摸着口袋里变得温热的三枚铜币，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窄窄的身影在灰蒙蒙的雪地留下深浅不一的小小足迹。
年久失修，脚柱松动的煤气灯柱在风中摇晃呻吟，他穿行在破败的街巷，寻找记忆中的摊位。
终于，他找到了。
一条红砖砌成的小巷的拐角，摆放着蘑菇的小摊藏在避风处，小摊的主人，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正靠着砖墙，悠然地打着瞌睡。
少年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他喜欢这位有着花白大胡子的老头。
因为他从不用异样地眼光看待自己。
“先生，醒醒，先生。”
少年轻声呼唤。
冷风调皮地拨弄着老者胡须，半晌，一双混浊黄白的眼珠才缓慢睁开。
“一边玩去，别打扰我睡觉。”
老人并不担心蘑菇的销量，似乎真的有在这冰天雪地，沉入梦境的独特情趣。
“先生，是我，您不会把我给忘了吧。”
少年拉下围巾一角，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庞。
由模糊到清晰，混浊的眼珠看清了小小顾客的脸。
“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几天不见长这么高了。”
在少年的搀扶下，老人站了起来，他那因战争而荣获一枚子弹勋章的腰椎，随着日渐寒冷的天气疼得愈发厉害。
“也不知道这冬天什么时候能结束。”
老人一边抱怨着一边帮少年戴好变得歪斜的毡帽，擦掉他眉梢上的冰凌。
“快结束了，妈妈说再有几天，雪就要化了。”
“哦，是吗，那我这把老骨头终于能歇歇了。
你妈妈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笑容退减，未经世事的少年并没有学会隐藏情绪的本领。
“不太好....不过爸爸过说医疗船再有半个月就来了，到时候一定能治好妈妈的病的。”
“嗯，当然，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
所以你替她出来买菜，对吧，小男子汉。”
“嗯！”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那三枚铜币，递到老人手里。
“拿这个，这个新鲜，不得不说，你妈妈做奶油蘑菇汤的手艺，有葛莉当年的水平。”
“您又想葛莉婆婆了。”
“瞎说，不过还是谢谢你上次带来的花，她生前最喜欢这种娇弱的东西。”
少年看着老人眼中难掩的哀伤，走上前去，给这黄昏迟暮的人一个温暖的拥抱。
良久。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别让她等着急了。”
老人将打包好的一大捧蘑菇交到少年手里。
几只雀鸟从光秃秃的枝丫飞离，头顶响起悠扬的钟声，打着哈欠的敲钟人人完成了他的工作。
“再见先生，有空我还来看您。”
少年抱着沉甸甸的蘑菇，向老人挥手告别。
而就在他即将踏出巷口，脑袋里已经开始思考，下次给葛莉婆婆带去什么花好的时候，小巷身处，一声动物的惨叫钻进少年藏在毡帽下的耳朵里。
犹豫，止步，调转方向，小小的脚印越过蘑菇摊位，走进巷子深处。
堆砌灰白积雪的山型房顶，此刻一只小猫高悬在空中，只用一只前爪勾住房顶边沿的花纹凹槽。
下面，一群穿着厚重棉衣阻隔寒冷的孩童正用竹竿和地上捡来的石子与小猫“嬉戏”。
个头最大的那个掂了掂份量，眯起一只眼睛，瞄准，命中，石子砸中小猫的后腿。
孩童间瞬间爆发一阵欢呼。
眼眸倒映一切，少年吞了吞口水，脚步向前，肩膀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按在原地。
“小子，你该回家了。”
“我知道了，先生，我不会惹麻烦的。”
少年放下了怀里的蘑菇......
午后。
难能可贵的光线透过玫瑰花窗洒落室内，在橡木地板上闪烁琉璃般的光晕。
微风吹拂帷幔，抚过女人额前的一缕青丝，那里有一张历经岁月风霜却温柔依旧的面庞。
此时，在她温暖的臂弯，一只毛发凌乱，浑身湿漉的受伤小猫，正不住地颤抖着，它那黄褐色的竖瞳中仍有恐惧尚未消融。
妇人一边安抚着这小小生灵的心绪，一边用剪子小心剪掉它右腿伤口处的毛发。
“它会好起来吗。”
“当然，它可是一个顽强的小家伙。”
站在一旁的少年用手捏着沾满灰尘的衣角，他一脸担忧的看着小猫，丝毫没能察觉自己的肿鼻子正在流血。
妇人用手帕擦去少年流淌的鼻血，柔声责备。
“又打架了？”
“没，我没还手......
对不起妈妈，我忘了拿蘑菇，还有....”
少年怯生生的举起灰扑扑的围巾。
“它也坏了，对不起。”
“没事的，正好可以在这绣上一朵小花。”
妇人揉了揉少年被雪水打湿的头发，指着围巾的破损处。
“风铃草？”
“谢谢妈妈！”
少年咧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傻乎乎的笑。
伴着猫咪呜咽的一声脆响，错位的骨头回到本来的位置。
包扎，纱布缠绕，小猫半眯着眼，呼吸逐渐平缓，在妇人的怀抱中睡去，结束了它这一天糟糕的梦魇。
在母亲的鼓励下，少年怯生生地摸向这小小生灵柔软温热的皮毛，猫咪睁开惺忪的眼睛，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
他将这柔软地小家伙抱在怀里。
两只幼兽孤独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不觉，晶莹的泪珠滑落眼眶。
“你做得很好，但下次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他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我，我明明没做错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
只是.....只是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因为我长得像爸爸吗？”
少年的声音颤抖，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令他无比害怕的问题。
“我是怪物吗？”
“......”
妇人将少年紧紧抱在，护住他那颗就快要碎裂的心。
“不，我的孩子，你是人类，你有着属于人类的最珍贵的东西，一颗人类之心。”
“人类之.....心。”
少年瞪大眼睛，口中呢喃着他还不能理解的词语。
泪水滑落。
咚！
门扉大开，狂风卷曲着雪花散落这厅室，身着黑袍的高大身影隔离了风雪的进一步侵扰。
房门闭合，男人摘下帽兜，显露其下迥异人类，饱经沧桑的冷峻面容。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他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两个人，妻子，孩子时。
冰雪消融。
“爸爸。”
少年向门口冲去，半路便被男人高高抬起，放在肩头，旋转几圈后才将他轻轻放下。
“你又哭鼻子了。”
男人屈膝半蹲，为少年擦干眼角的泪痕。
“不，才没有。”
少年使劲揉了揉红肿的眼眶，把怀中的小猫递到男人眼前，轻声问询。
“我可以养着它吗？”
男人则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问道。
“喂食，洗澡，清理粪便，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会对它负责吗？”
“嗯，会！”
少年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该想想给它取个什么名字了。”
“好。”
男人卸下背包，从中取出各式各样，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
捻开糖纸，他将一块糖果塞到少年嘴里，又揉了几下少年的小脑袋，随后起身走向妻子。
男人在怀中摸索半天，最终小心翼翼地取出小巧的密封铁罐，打开，一枚精致的戒指静静躺在里面。
“我知道这有些迟了....可....”
妇人捂住男人的嘴巴，她的注意力并不在那枚迟来的精致戒指，她还在为丈夫在海上那些惊险的日子而感到后怕。
“这回工作顺利吗，比之前要早上几天。”
“嗯....”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顺利，一切都好。”
妇人蹙眉，佯装怒气，她当然知道她的丈夫不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
看着妇人眼神中的坚定，男人也不再掩饰。
“他们要有动作了，现在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那家伙甚至要把自己的妻子....”
男人面目狰狞。
“那个畜牲要把肯的姐姐送上火刑架。”
“什么？！”
妇人捂住嘴，以防止自己惊呼。
“嗯。”
男人将妻子搂进怀里。
“不过没事了，今晚我们就会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岛。
他不该过这样的人生。”
男人的目光落在少年稚嫩的脸庞。
入夜。
怀抱小猫入睡的少年被母亲从梦中唤醒，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母亲和背着沉重行囊的父亲。
“是时候离开了。”
父亲的声音钻进耳朵。
.....
经过一段不怎么轻松的夜途，一家三口，外带藏在少年怀里的小猫。
他们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这座破败的城镇，和其中正在积蓄着恨意的群人。
漫长的海岸线，天空与大海皆是一样的深邃幽蓝。
男人看着脚下滚圆石头堆砌的标志，又看了眼手表指针，他眉头紧皱。
距离预定时间还有不到5分钟，可海上依旧没有任何船只的影子，他甚至听不见丝毫蒸汽机的嗡鸣。
妇人担忧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少年还是一脸兴奋，他全当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冒险，猫咪也从他的领口探出脑袋。
他将已被母亲绣上一朵好看风铃草的围巾向下拉了拉，让那双好奇的竖瞳和他一起看见静谧的海。
它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朝着某个方向发出喵喵的叫声。
少年顺着方向看去，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一抹极其微弱的光点在远处闪烁，随后，又有光点亮起，直至连成一条金黄闪耀的弯折的线。
可还没等少年看清，父亲高大的身影便挡在了他的身前。
嗖！
锐利之物划破空气发出音爆，转瞬，削尖竹棍的尖端距离少年的瞳孔不过分秒之差。
不过在那之前，父亲将稳稳其接住，捏断。
这时，少年终于看清那光芒的来源，那是燃烧着的火把。
跳动的火焰映衬着持火者们一张张如恶鬼般狰狞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