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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景忆当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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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回到客栈在客房趴稳了,方芸英等人自是闻声而来,听明白前后因由,愧疚不已。

这回谢玿倒是觉得尴尬了,只佯装睡着让诊脉涂药,不听众人千恩万谢。

随后,方芸英与怜音等抓药熬药烧水等一列大小事各去办了,自不必多说。

只在她们瞧不见的地方,谢玿冲要跟着出门的念生偷偷勾勾手指。

念生缓走了几步落在最后,反手关了门闪到谢玿床前,问,“谢哥哥,还疼么?”

谢玿撑起脑袋,笑嘻嘻道,“小滑头,谢谢你啊。”

念生脑中一转,便知他说的是那如意锁之事,于是一本正经道,“那些都已经是身外物了,没了倒少了个祸端,哥哥救下了妹妹与娘亲,这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恩德。”

谢玿看他又跟小大人似的严肃,说的话倒是胸襟广阔有情有义,便伸手薅了一下他头发,“好好练武,小子明睿豁达,将来大有作为。”

念生忽然问道,“什么样的作为?”

谢玿摸了摸下巴,敷衍,“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念生问,“能比天神哥哥还厉害么?”

“呃...”谢玿一噎,旋即笑了笑,轻叹口气说,“不要学他,你比他命好多了。”

念生道,“可我觉得他已经很厉害了。其实今早,是仲元哥哥先来找我的,就算那如意锁当时是我自愿给他的,其实也算是他为你讨去的,我虽然年纪小,但我觉得像他这样料事皆准,又有情有义的男子,很值得,”他低了低头,想起往事,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至少,比我爹值得许多。”

谢玿听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凝思片刻,她才想起“仲元”是赵元冲信手拈来的化名。

为行事方便,赵元冲取了母姓,将“元冲”二字略改倒换,化名景仲元。而当日,方芸英问起,谢玿只说自己姓谢,待得县衙登记问名之事,她脱口而出,“冲,单名一个‘冲’字。”

因此,赵元冲还不知道,县衙那份供状堂录上,至今躺着的是“谢冲”二字。

谢玿此时看着念生,回味思索他的言语,最后说,“念生,你...你...”

念生抬头一笑,“是不是,谢姐姐?”

谢玿冲他招手,“小鬼,过来,我看看你是什么妖精变的?”

念生却顺从着她的玩笑往前走了一步,把毛茸茸的脑袋送到她手下任意搓圆按扁,一边说,“你与仲元哥哥眉来眼去就不说了,方才在门口,明明有这么多仆从大夫在,他却偏偏只让娘和怜音姐姐近前,只让怜音姐姐给你敷药擦洗,这猪都能看得出来吧。”

谢玿,“...”

这时,房门一动,赵元冲进来了。

谢玿忙招呼他过来,“来来来,你过来看,若这不是妖精变的,就铁定是你儿子。”

赵元冲伸手用扇柄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胡说什么,受了伤还不安分。”

念生附和着点头,说道,“受了伤是该安分的。”

谢玿拍床沿,“你看!还说不是你儿子!”

赵元冲无奈道,“别闹了。”

念生笑眯眯的看了一阵子,忽然问道,“贺大哥呢?”

这倒提醒了谢玿,她忙问,“是啊,贺奔怎么样?他为了护着我,受伤也不轻吧?”

赵元冲道,“贺奔敷了药之后又出去了,这点伤对贺奔而言算不得什么,比起他以前内伤数月不愈的境况,皮外小伤不足为碍。”

谢玿眸中有些钦佩向往,“哇。”

感叹未完,赵元冲又敲了她一下,肃目轻喝,“男女体质有别!不许乱来!”

也就恰巧此时,念生忽然挠着腮帮子说,“好像娘喊我了,我去看看。”随后一溜烟拉开门跑了。

他听着赵元冲说男女有别,意识到方才众人在屋内,自己知晓谢玿性别时,神情大概掩饰的不好,已然被赵元冲察觉了。无怪乎方才相送出门时,赵元冲朝自己毫无预兆笑了一笑。

对着谢玿,他能抖几分机灵和她玩闹,但对赵元冲,他总是带了几分畏惧之意,现下知道此节,虽明白赵元冲也不会拿自己如何,可脑中不自觉就生出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知道越少活得越久”之类的念头,忙遁了。

“...小鬼绝了。”谢玿看着他背影,感叹,“不过...他该是不会说出去的。”

半晌,她想了想,又回头看赵元冲,又问,“你以前出京外巡那么多次,不会真有个儿子吧?”

赵元冲牙关磨了磨,“儿子未必,妻妾倒有几个。”

谢玿自然知他是开玩笑,可心中猛然就是一揪,隐隐发痛,连带着背上伤口也一并重新痛了起来,谢玿一边呲牙咧嘴吸气,一边在赵元冲胳膊上挠了一把,全当解气。

赵元冲瞧她如此,一边揣着疼惜查看伤势,一边好笑道,“这样怕疼,还是做金枝玉叶的好,刀尖舔血的滋味想都莫要再想。”

那疼是真的疼,谢玿倒不是嘴硬好面子之人,可凡事遇着赵元冲,她脾气就没来由的偏向无理取闹几分。

“人哪有不怕疼的,不喊疼的都是忍着的,血肉之躯怎会不疼。”

赵元冲道,“会疼与怕疼是两回事。”

谢玿撇撇嘴,“那怕疼和苟且逃避也是两回事。”

赵元冲好笑道,“好,谢少侠义薄云天,不苟且,不逃避,怕疼也要咬着牙硬抗。”

谢玿斜着眼看他,慢吞吞道,“是噢,没错噢,我是义字当头两肋插刀,才心甘情愿受这劳什子罪,对吧?”她压重声音咬字道,“赵兄?”

赵元冲心中欢喜,于是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抿唇而笑,亲昵的执了她的手在掌中摩挲,道,“知道你是情深似海,不是义薄云天。”

谢玿与他对望,差点要陷进他温柔的暖意融融的目光里去,却又想起方才他与自己说什么“妻妾很多”之类的话,不由心中黯然生凉,这样的事,即便是玩笑,她也是不愿意听赵元冲说的。

这一须臾的沉默,赵元冲不由觉得有些困倦,将谢玿往里面推了点,自己躺在她身侧,说道,“昨夜渔仓夜景可还入眼?”

谢玿一听,就知道他在暗讽两人生了脾气自己半夜出走之事,此时气倒不生了,哼哼卿卿两声打着诨把这事儿糊弄了过去,才发现他眼中满是血丝,想来也是一夜未睡,不免有些愧疚有些心动,出口的话也多了些柔肠百转的味道。

“皇兄,今晚不过去了么?”

赵元冲躺着瞧了瞧她,才说,“今晚留着照顾你。”

谢玿于是笑逐颜开,往他怀中趴去。

赵元冲接纳的顺遂顺意,却叹了口气,“阿玿,你不懂,秋岚殿那时也是,咱们每次这样同处一室共床共枕,与我而言,虽然欢喜,却也难熬。”

谢玿蹙眉,“旁人夫妻不也都是这样,莫非往后一辈子你与我分房睡才会好过才会睡得好?”

她嘴快说出了“夫妻”二字,无所知觉。

赵元冲似笑非笑看着她,这坦诚当真十分有趣,有趣极了。

他说道,“到时候成了夫妻倒也不必如此。”

这话对谢玿而言不太好懂,谢怡训自小真真是将她当做了男儿养教,整个府上除了小厮就是黄毛丫头,莫说教习姑姑,一般小姐陪身的嬷嬷都没有一个。娘亲与姐姐又去得早,没人教他男女根本之别,更没人敢跟她讲些床笫房中之事。往日那些狐朋狗友和她在浮生斋所见景象,也都浮于表象,无非搂搂抱抱亲嘴摸脸之类能在房外干的勾当。

因此,她于成亲之事、男女之事就只以为是一场嫁娶热闹、两人相伴、举止亲密些罢了。毕竟她每回与赵元冲仅仅肌肤相亲,也欢喜悸动的目醉神迷,哪还能无师自通到明白鱼水之欢的地步?

赵元冲自然懂这其中的因由,他也从不点破,此时看着她越发疑惑的神色,更是越看越爱,于是凑在她唇角亲了亲,低语,“傻阿玿,我是要娶你啊,是要娶了你才敢和你一起睡啊。”

谢玿面色生晕,也留恋他唇舌追逐,心里怎么想也就怎么说了,“那场虚礼,真那样要紧么?”

赵元冲听着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在她面颊嘴唇上若即若离答道,“于你我而言倒也不甚要紧,但...我的傻阿玿啊...”

说罢,他又引着谢玿小心避开伤口,直亲到她吐息全乱,才又镇静心神,抱着她一起熄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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