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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茯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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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渠勾勒的图腾似虎似龙又似鹰,栩栩羽翼高展,利爪腾飞,狭长的眼睛半睁半闭,口中烈火熊烧,圆润而长的身体盘旋着,叫嚣着吞噬活着的一切。

越笙与长星十指相扣、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变成蒸腾的雾气。

你何时知晓了我的身份?

你为何不与我相认?

你怎么…不问我?

长达九年的相思与彷徨湮于眼睫,终究是近乡情怯。

谁都没有先开口。

那火不知烧着了什么,“噼啪”打破沉默。越笙先笑起来,乌黑的发披散着,朱唇艳艳,肤白盛雪,眼底光华洗尽一身的尘土和狼狈。

那笑极轻,短得令人怀疑是否幻听;又极重,似乎半生等待都有了结果。

长星也笑起来,细长的眼弯成月牙,连眼角的浅疤都盛满温柔。他体力不支却大笑,笑得淋漓尽致、声嘶力竭,笑得空旷的洞穴声声回响,笑得雨盖星空、眼底猩红。

“笙笙啊,过了这么些年,我依旧拿你毫无办法。”

越笙翻个白眼,“切”一声,将他狠狠撂在地上,转身脱下外袍将他罩住,满天霜雪得意得能重回天上:“先把衣服穿好吧你!”

言语间,无尽寒气将四周火焰悉数压回地下,蒸腾的热浪刹那间温暖如春。

长星却扯着她的衣服犯了难。

这喜袍宽大,又有一段的拖尾,足以将他人整个盖住。只是到底是女子的衣物,丰胸柳腰细腰带,尤其是肩颈处做得窄而紧,实在是叫他一个大男人无从下手。

“要我帮你穿?”越笙轻轻转了下脑袋。

“不用。”长星立刻抓着衣服套上,拾剑斩了拖尾当做腰间牢牢系住,掌心撑地翻身立起。

越笙却已转过身,目光奇异地看着他。

他比她高了半个头,碎裂的裙角堪堪遮住脚踝,肩膀却是来不及处理直直凸起两个疙瘩,乍一看像长了三颗头的怪兽,其中一颗头还乱蓬蓬的像被炸过。

“哈哈-”越笙指着那俩疙瘩笑得发癫:“越凌云,你像话本里的怪兽-还是被炸了的怪兽-”

长星“啧”一声,从袖口扯下两段布条,抓着自己的头发胡乱扎了,伸手去捋越笙的。

这孩子的头发冰冰凉凉,长而细密,倒是可以一手握住,只是太久没做这细致活,总是捆住这边漏了那边,或者那“发带”缠缠绕绕又松掉。

他如同第一次帮她扎头那般,皱眉咬牙弄了好久。

越笙就静静地站着任由他弄,被扯了头皮也不觉得痛。

“好了!”长星后退一步,满意地看自己的作品,得意又臭屁:“小爷的手艺还是一如以往地一骑绝尘!”

越笙撇嘴,刚要反驳,忽地听见一阵嘈杂声响:木珠噼啪、纸张散落,有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还有铁链晃动,沉重的石门移动关闭,更有纷杂的脚步往此处赶来,最近的已至入口,有人叽里咕噜叫嚷着什么,听语气似要捉拿。

荡漾的眼波顷刻冷冽下来,言辞染上锋利:“有人来了。”

长星立刻将剑握在手里,抓着她的手跳到石壁后。身后,凌冽的寒气撤去,地火再度喷涌,沸腾着涌进长长的通道。

二人在银光流转的护盾里躲了半晌,一阵丁零当啷,人群退去,铁链晃动声却更响,隐约伴着争吵。

那方向是……上面。

越笙倏地看向那条通道,汹涌的火浪再次被压下,半人高的通道里结了一层金红的冰。

“走。”越笙率先折身进去。

长星震惊地看着那层顷刻凝结的冰,皱眉,紧紧跟上去。

那通道整个是由岩石构成,坑洼不平,伴着流淌的地火。幸而越笙将那地面结了层薄冰,隔绝火焰又不至湿滑。但到底是越来越难行了。通道四通八达,且越往上越细窄,从肩宽到容不进头颅。

越笙和长星兵分两路摸索了许久,终于摸到一口灰积得厚到掉渣的铁锅,一脚掀了,摸爬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个宽大的石坑,堆着碳,不断涌入地火。坑旁摆着大小不一的铁锤长剪。而坚硬的岩壁上挂着各式武器:薄而锋利的短匕,细小的飞镖、蒺藜,厚重的长剑、大刀……琳琅满目,红光之下依旧闪着森森寒光。

长星挑一把匕首在铁锤上轻砍,极轻易便削下薄薄一层铁泥,满意地点头,大手一挥将墙上暗器扫了个精光。却在最高处瞅见一柄长枪,蓦地顿住。

越笙拿了一把柄藏短刀的长剑并几把匕首,回首看见愣怔的长星,循着目光见着那长枪,亦愣住。

那枪通身铁铸,银白无缨,上有暗纹。锋利的枪头打磨得极薄,凌厉的单钩上各有一个小三角。

几乎与凌风一模一样!

越笙瞳孔狠狠一缩,挥袖将它取下,将暗纹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扔给长星:“看看,是不是同凌风长得一模一样。”

“只有枪头一样。”长星却好似早已看出差异,摇头,轻声道:“天下长枪大同小异,并非只有凌风长九尺,且这上头的纹路繁杂看不出什么,凌风没有花纹,只在红缨之下有个极小的…”

凌风!

长星猛地顿住,定定看着那枪杆与枪头连接处的歪歪扭扭的“凌风”二字。

是他的字。

凌风是阿爹亲手铸来送他的生辰礼,说是寻了许久才寻到寒铁,同工匠们讨论了许久才研究出这么一个独特的样式,并且为表其主,让起了个名字后翻出他幼时练的帖拓了上去。

“天下只此一杆!”正值壮年的凌长英将枪交给他时豪气万丈地说。

但此处却有杆一模一样的,长度、样式,连同那孩童稚嫩的字,都一模一样。

“凌风?”长星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越笙也看见那二字,倒抽一口凉气:“啧,我一直以为是什么奇怪的花纹,你那时候的字也不怎么样嘛!”一手召出凌风枪,撩开红缨细细对比,觉出不对:“你看,你这风字这一笔出到了这里,它这却还在框内,还有这个凌字,你写错了,它却是对的。”

长星看向她雪白的指在的位置,终于想起自己刚学字时无论如何也写不对“凌”字,有时候中间那两点点错了方向,有时候底下画成了叉,而他阿爹一肚子坏水,凌风枪上拓的字是这两处都出了错的,只是那字本就歪斜,一眼看去也看不出什么错。再看那杆铁枪上的字,虽歪扭却正确,竟是照着正版囫囵画下的仿品!

长星极轻地笑了声,摸摸越笙后脑勺,赞赏道:“我们笙笙果真聪慧!”

越笙一愣,不满地瞪他:“再摸我要长不高了!”

“再长你也长不过我!”长星恶劣地在她头顶摩挲几下,邪笑着跑开。心下却暗自思酎如此熟悉凌风又造假的会是何人。

越笙几步追上他,跳着去扯他头发,却再次听见铁链摇晃的声音。

这次离得不远,在上面。

那铁链似乎很长,随着摆动重重地砸在地上,透过厚厚的岩层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长星与越笙对视一眼,收了武器和笑脸,沿着墙继续前行。

却不是往上。

那路先窄而后开阔,先下行又上行,一路蜿蜒曲折岔路极多,一时不慎便回到原点。越笙耐心耗尽,抬眸放出寒风探路,终于寻到出口,竟是方才坍塌的矿洞。却不是在洞中穿过,而是在山体中留了一层极薄的岩石,让人能与成群的光膀子大汉和无眼的锹锄擦肩而过。过了矿洞,却是再往下,往下得几乎要绕回地火喷涌的地方。

越笙在那诡异图腾的后上方发现一扇暗门,一时找不见机关,干脆劈开,厚厚的石板碎裂,陡而狭窄的石阶尽现眼前:棱角分明,阶面打磨得光滑,又极窄,几乎只容人垫着脚尖通过,但通道却又极矮,非躬腰曲膝而不能过。

越笙上前探得路况,咬着后槽牙骂:“这老匹夫果真老奸巨猾!”

“哧!”长星没忍住笑出声,越笙恶狠狠睖他一眼,他立刻拿手挡住上天的唇角,压住笑,正色道:“我也没查到有这么多机关,按说奇门遁甲涂瀚不该精通才是。”

真是句实实在在的废话。

越笙又睖他一眼,狷狂地勾唇:“管他有多少机关,我要路他就得让!”一掌劈了石阶,狭窄的通道立刻宽敞了不少,碎石子沿着斜道滑落,越笙得意地看长星一眼,双臂撑着跳上去。

长星立即跟上,只是眼底神色愈发凝重。

那斜道不长,几个呼吸便到了另一方狭窄的平台,此处黑暗,越笙亮了火折子,瞧见上方又一个斜道。这斜道宽窄与方才无异,没有石阶,光滑且空无一物,初看上去像做给孩童玩耍的滑梯。

长星往里丢了块石子,光滑的石壁上立刻冒出无数细小而锋利的铁针,下方是带着倒钩的卷刃。若是有人从上滑下必定在顷刻间被搅成碎渣。

越笙照旧挥袖子开路,未免再遇到有的没的机关,干脆将剩余的路一并开了。火折子倏地熄灭,寒风在暗道里横冲直撞,越笙听声辨位,长星跟着她走,不多时便到了另一个地方。

仍旧是在山体内部。

山壁上刻着另一幅诡异的图腾,依稀可见各种刑具。刑具之后似乎是金银财宝,几道石痕勾出闪光,光点中心镶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整个洞穴的光源便来源于此。

越笙凑上去看了个大概,没看出个所以然,转头去研究后头那面平整的石墙了。

那石墙平且完整,没有一条缝隙,看上去平平无奇。

但这一路惊险诡谲,此刻的平平无奇便显得更加诡异了。

越笙将手放上去,探得这墙厚且坚硬,思酎着若是震碎会不会引起山崩。

长星则将那壁画从头看到尾,仔细将坑洼处全摸了一遍,最后抚上那夜明珠,“咔嗒”一声,某块石板沉沉开启。

两人循声看去,在夜明珠之上出现一个巴掌大的暗格,暗格之中挂着一枚玉佩。

羊脂莹润,雕工精湛,边缘打磨得圆润有光泽,高山巍巍流水潺潺,水上浮着两个字:茯苓。

二人俱是一怔。

长星几乎颤抖着将玉拿在手里,反复观摩,终于在某个山尖尖上发现一道浅浅的白痕:“是我阿娘的玉佩。”

越笙有些不可置信:“姑姑不是随军驻守临沂吗?她的玉佩怎会出现在这里?”

世人皆知,凌长英一杆长枪安天下,越茯苓一根银针定生死。这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每逢将军出征,夫人必定携药相随。那年凌长英率军驻守沿江十一城,越茯苓照旧以军医的身份入了军营,只是后来……

长星睫毛颤颤:“当时阿娘本打算与我一起回山,临行前接了封信,便要我先回去。我觉得不妥,问了琉璃,琉璃说是越莹莹传信求我阿娘为武房廉医治,我当时还为此愤懑了许久,差点找阿娘吵了一架。阿娘说她毕竟担了越莹莹长姐的名头,自当为小妹解难。至于我们,”他抬眼看着越笙:“她在离山之前便同阿爹一起见过族中长老,写了婚书,说此番由我一人将聘礼带回去也不算失礼。”

父母的眼睛一早便瞧出孩子们的情意,因着越笙与生身父母关系不好,越茯苓未雨绸缪,特地找了越氏族长作见证,便也算是得到了长辈的祝福。年轻的神医早早为子女做了打算,安置好军营,满怀欢喜地奔赴苍山以为能解仇怨。

谁知世上仇怨易结难解,人心不古,越莹莹早早为她铺了一条黄泉路,只等她收到信,一去不返。

“解难。”越笙冷笑。

越茯苓前脚刚走,苍山后脚便将掺了毒的粮草送进临沂,军中医士治伤在行验毒却不行,那精心培育的毒便畅通无阻地要了全军将士的性命。

好一个求助!好一个解难!

世上多的是好人忍伤,坏人卖惨。越莹莹把这一招用了个极致!

“所以当年姑姑并没有到达苍山,而是在半路遇着了涂瀚人,或许还发现了粮草的秘密,所以才被…”越笙顿了顿,摇头:“不对,我当年寻遍沿江,并未发现姑姑的尸首。难不成……”她看向那道石墙,眸色深深,杀意凛凛。

“不是,”长星按住她拔剑的手,低声道:“阿娘死在南川的暗牢里,我亲眼看着她被抽筋剥皮……”

越笙猛地回头看着他,眼底半是震惊半是心疼。她向来不甚理解人间疾苦,但对于越凌云,她总能顷刻共情。她能感受到桀骜少年郎一朝折翼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受辱的痛苦与绝望,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无能的痛恨,能感受到他彼时彼刻滔天的恨意。

但正是能感受到,她反而什么都不能说。

不能说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慰,不能让他忘记过去朝前看,甚至不能让他不要再回想那痛苦的时刻。

她只能紧紧抱住他,告诉他:“越凌云,我在,别怕。”

不管多面对残忍的真相,不管经历过多少苦痛,不管午夜梦回有多血淋淋,别怕。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用我手中的剑,用我的信仰,用我的一切陪着你冲破黑暗,掀翻这不公。

一如你提灯照亮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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