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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悟诗寻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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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雨夜难眠,同样是静坐怀思,霍去病的心态,远非京城纨绔之弟们可比,虽然他只是一个少年。

窗外夜色如黛,雨丝纵横……少年伟岸的身影,迎风飘袂!

乌庭夜雨正浓,西窗秋池,铁蹄踏碎,剑光迷茫,挑灯醉眼,百感交思,恁凭胡茄刺耳,风啸马嘶,玉门关月冷,受降城风沙,梦向故国游……

霍去病的心思,始终遥念着出塞征伐的大汉铁骑,惦记着带甲十万的舅父卫青,还有身陷囹圄的郭叔叔,特别是那柄传说中的神奇宝剑!

那天夜晚,在司马迁家中一叙,虽然片刻之间,聊聊数语而已,但是双方想听的话,都已经听到了,无须多言。

与君一席话,胜渡千里浪。英杰志士,江湖快意,彼此印象甚好。

霍去病比较喜欢司马迁的为人,渊博而不穷酸,内敛而不城府,能言善辩中暗藏仁质。

现在,他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这首古诗中,到底蕴藏着什么寓意?这是先秦时期的乐府诗辞,平凡普通得连街头巷尾的黄口小儿都会背诵。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奇之有?何妙之有?

这几句诗,只在司马迁的随口吟诵之间。也许在凡夫俗子看来,只不过是寻常读书人之间谈文论章而已,不值一提。

一席闲聊碎语,为何偏偏对这首古诗引起注意?况且,司马迁并没有暗示这句话里有什么秘密。再说,这几句诗又能有什么秘密?

是藏头诗还是暗语?都不是!

静深雨静,风声催愁,案上一灯如豆……霍去病凝视着残烛明灭,陷入沉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他反复思索着这几句,反复琢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双眼直视窗外,紧皱的眉头,紧紧地凝聚成浓黑的疙瘩!

案上的文房四宝,散乱摆放着,他聊然伸手捻笔,想把这几句诗写下来,好好琢磨琢磨,想了了,又作罢。

旁边忙着做针线活的卫少儿,脸上流露着大家闺秀的浅笑,她那慈祥的眼神,时而扫过书案烛光下的儿子,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母亲的心似乎要融化了……

在猛士眼里,母亲永远是尊者。

在母亲眼里,猛士永远是孩子。

霍去病苦苦思索着,眼睛微闭,嘴唇微微嗫嚅,他低下头,用手中那根玲珑紫竹笔杆,频频地轻轻敲打脑门儿。

卫少儿瞧着他那模样,又觉得有点滑稽,儿子的手指,粗壮得活像擀面杖似的,若稍一用劲,肯定能把笔杆捏成齑粉!

她笑了笑,手扶儿子的肩膀:“儿啊,天色已晚,尽早歇息。”说罢,收拾好针线活儿,起身走出门去。

清早,霍去病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见窗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公鸭嗓音,嘶哑而又蹩脚的歌声:“葫芦卖酒,便是脑满肠肥,犹可消受夜愁……斜倚矮墙,疑似墙角来相搀扶,推辞谢绝而去……岂堪言愁……”

不用说了,又是那个匹夫,一大早就酗酒,醉鬼!酒囊饭袋!

霍去病心里暗骂着,懒得理会这种酒肉公子,他一夜没有睡好,心里窝火,很讨厌这个继父,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疼!说他是公子哥,却已人到中年;说他是财主,却心术如妇孺!

带着满腹牢骚与郁闷,霍去病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以后,匆匆出门而去。

家里不安静,就到外面找个安静地方。

霍去病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个闹中取静的小树林,一边漫步在林萌小路上,一边苦苦思索……如今的他,满脑子都在晃晃悠悠着那几句古诗。

思考了一个上午,想得脑子有点发昏了,他干脆在林中静立而定,默练起吐纳导引心法,半个时辰以后,行功运气已毕,情绪平静许多,他深深吸入一口新鲜湿润的空气,感觉神清气爽!

放眼前方的树林外,有一片水池,雨后初晴,洼地里积水成池,似滩亦泊。远远望去,有种林影汀洲的模糊视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霍去病心里默念着,仿佛那是浓缩版的湖滩洲景。

突然,他剑眉凝墨,虎目含星!心里豁然开朗……

长安城的郭府内,商志闷闷不乐的喝茶,心有不甘的嘀咕:“敢问司马大人,霍少侠真的找到宝剑了吗?”

司马迁正色道:“此事不会有假,”他话锋一转:“不然,就是欺君之罪啊!”

吕威冷哼一声:“霍少侠?霍去病!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大英雄呢?”

“如何?”商志看着师弟。

“如何?莫非是鲜花献佳人,宝剑赠英雄?”吕威绷着脸,语气却颇为夸张的嚷嚷:“他是要效法当年的卞和?向楚王献上后氏璧吗?”

“非也,霍少侠将流星宝剑奉献给皇上,也是遵照郭大侠的意思行事。”司马迁本来不想说得这么清楚透彻。

商志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牵强,问道:“我师父英明果毅,要献出流星宝剑,定当光明磊落的献出,何必如此费尽周折?”

司马迁脸色凝重:“我也不清楚,”他想了想,继续说:“是不是,为安全计?”

吕威感到好笑了:“霍去病是什么人?少年英雄啊!宝剑在手,难道怕谁抢了不成?”

“话不能这么说,朝廷也罢,江湖也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柄剑呢!”

“他霍少侠何等英雄?如今,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吕威冷语相激:“纵然是明枪暗箭又如何?何惧之有?”

司马迁能体谅这兄弟俩的感受,他没有说话,沉默半晌。

商志以眼神抑制师弟,低头闷闷喝着茶,他知道,不能把怨气撒在司马大人身上。这段时间,师父的知交故友们早已消身匿迹,患难之中,尚能不顾安危,前来相助的,也只有司马迁一人而已。

俄尔,商志换了个话题:“司马大人,这个霍去病就凭一首古诗,就能找到藏剑之地吗?”

司马迁长叹一声:“是啊,说来惭愧,郭兄行事谨慎,我还真没看出来。”

商志皱眉吟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来,此事要从当年的淮阴侯韩信说起。”

“淮阴侯?韩信?”

“正是,”司马迁凝眸而思,陷入回忆:“当年,楚汉相争,潍水之战乃是重大转折点,大将军韩信一战成名,一举斩断西楚大军右臂,独占三齐之地,迂回包抄楚军,扭转战局。”

“可是,这和流星宝剑有何关联?”

“当然有关联,”司马迁侃侃而谈:“你们可知,流星宝剑是淮阴侯的后人所铸?”

“知道,以前听师父讲过。”

“是吧,”司马迁点点头,继续说:“汉王三年九月,韩信率军东击齐王田广,完成对楚军的侧翼迂回,支援成皋战场。次月,韩信袭破齐军,进占齐都临淄,田广败走高密,向西楚求救,项羽派猛将龙且率军救援。”

太史令就是太史令,这番话,吸引了商志和吕威,俩人静静聆听。

“十一月,楚齐联军二十多万,与汉军数万对峙于潍水两岸。敌众我寡,韩信率部乘夜在潍水上游以沙袋垒坝塞流,亲率精兵于拂晓渡河猛攻,然后佯败而退。龙且以为汉军怯弱,率军渡河追击。韩信乘其半渡,下令决坝,水淹楚军,大军分割在潍水两岸。汉军乘势迎击西岸楚军,斩杀龙且,东岸联军见势溃散。”

“也就是说,此战,韩信一战封侯,是他的得意之作?”商志若有所悟。

“正是,潍水之战,”司马迁以手加额,叹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郭兄此意,岂不正是指潍水?”

“那么,下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

“问得好!”司马迁来了兴致,摇了摇头:“当初,我就是陷入这一句里面,始终无法悟出窍门所在。”

“那是为何?”

“为何?这一句,是刻意引人入邪路的。”司马迁叹了口气:“郭兄真是谨慎啊!”

商志和吕威面面相觑。

司马迁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如若仅仅从字眼上看,就会陷入迷局歧途。”

这一点,商志和吕威二人并不否认,须知,朝野上下,江湖绿林,刺客杀手,窥窃流星宝剑的人太多了,师父处心积虑,严防暗守,就连他们二人也从未见过真正的流星宝剑。

“霍少侠真是英明,悟性极高,他知道,潍水之战,淮阴侯韩信乘胜追歼,俘田广,斩龙且,平齐地,乃是封神之战,后世子孙引以为豪!”

“可是,司马大人,潍水那么长,前前后后几百里,谁知道藏在何处?”商志问道。

“是啊,几百里长的河段,怎么找啊?”吕威还是有点不信。

“几百里?潍河入海,一泄千里。”商志回头纠正师弟道:“长江、黄河、潍水和济水并称四渎,都是滔滔千里,浩浩荡荡。”

“可是,千里之遥,如何寻找一柄剑?岂非大海捞针?”吕威争辨道。

“是啊,当初我也是这样想。”司马迁竖起食中二指,神秘的笑了笑:“其实,根本不必如何麻烦。流星宝剑就藏在,当年淮阴侯大军沙袋垒坝塞流的河段,就藏在岸边巨石之内!”

师兄弟俩恍然大悟!呆若木鸡!

虽然可谓天衣无缝,不过领悟之后,也在情理之中。商志不禁对这个少年肃然起敬!不过,当前燃眉之急是营救师父,他转念一想,问道:“皇上英明神武,乃一代明君,岂能稀罕区区一柄铁剑?”

吕威恨恨的说:“就是啊,不就是三尺铁片而已?何必如此煞费苦心?”

“你们有所不知啊,”司马迁耐心的说:“皇上得到流星宝剑之后,龙颜大悦,特赦诏令,将宝剑赏赐给了霍少侠。”

“哦,我还以为皇上特赦诏令,放我师父回来了呢!”吕威酸酸的说。

“罢了罢了!”一直沉默的郭夫人,突然开口:“此乃凶器,本是不祥之物,我早就劝夫君趁早以剑送人,可是他偏偏不听。”

“如今,我家恩师已经交出宝剑,还是不能免死么?”商志焦急的问。

“怕只怕,不是一柄剑那么简单。”司马迁脸色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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